“你们这是作甚?”贺桦衍怒目,“胡人女子你们不应,连我大宁的女子也不应,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您怎可不经过选秀私纳女子入宫?这对大宁的其他闺秀也不公允!”赵宏宵道,“选秀是先祖定下的规矩,可您登基三年了,后宫空无一人,后嗣堪忧啊!”
“赵宏宵!”贺桦衍震怒,“你在这里提什么公不公允?朕正值青年,何愁子嗣?朕看你是为了把小女儿塞进后宫,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宏宵还想继续反驳,却被王度之制止。
王度之道:“陛下,江容澜乃是罪臣之女,不可立为皇后!如若陛下实在喜欢,封她做个贵人罢了,但绝不可立为皇后!”
“罪臣之女?”贺桦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何来的罪臣之女之说?他父亲可没有参与先太子的谋乱!江容澜的身家清清白白!”
王度之皱眉:“既然没有参与,那陛下为何贬江逢钧去青州做了知州?而不是留在汴京做官?”
贺桦衍如鲠在喉,他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那是因为……毕竟他是前太子少师,留在京中定会让人议论,朕想着先让他去青州,过几年再召回来。朕已经决定,待皇后册封礼结束,便让江逢钧一家回汴京。”
“陛下,你也说了,江逢钧毕竟是前太子少师,汴京谁人不知她的女儿江容澜一心想嫁给先太子,只不过被……”王度之顿了顿,瞅了贺桦衍一眼,“只不过被陛下截了胡,老臣还是那句话,若陛下喜欢,封她做个贵人便罢,至于皇后的位置……自然要选一位出身更好的贤德女子。”
“出身更好?”贺桦衍挑眉,“那依舅父看,是选你家的女儿还是赵爱卿家的女儿呢?赵爱卿,你觉得应该选谁呢?”
“这……”王度之哑口无言,没曾想贺桦衍在这里用话噎他,失策了。
赵宏宵转了转眼珠:“陛下,这得看陛下中意谁家的女儿了,更应该选秀了!”
王度之立刻附和:“是啊陛下,大宁出身好的女子也不仅仅是我们两家,唯有选秀才能……”
“选秀选秀,你们名面上是反对朕立江家姑娘为后,实则还是为了选秀的事情。”贺桦衍不耐烦地打断他,“朕只心悦于江容澜一人,绝不会选秀!”
“这怎么行!”王赵二人震惊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只娶一位女子?”
“你们一个是尚书令,一个是刑部尚书,不关心百姓疾苦,不关心边关安危,整日操心朕的家事作甚?”贺桦衍拿起一个奏折扔到他们面前,“南方又闹水患了,你们还是下去商量赈灾良策吧!别在这里插手朕的家事了!”
二人对视一眼,拿起折子一看,不约而同地勾起嘴角。
他们将折子放回去,行礼后离开了垂拱殿。
贺桦衍的怒气依然未消:“这帮老家伙,真该回乡养老了!”
康谷德端来一杯茶水,劝道:“陛下莫气,身子要紧,反正他们也左右不了陛下的决定。眼下还有一事,陛下,宓盈姑娘去了椒房殿,是否从内务府调来一位新的奉茶宫女?”
贺桦衍轻吐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些小事你决定便是,不必来问朕。”
“是,奴婢知道了。”康谷德道。
贺桦衍轻咳两声,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了几口,又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一连几个全是选秀,他通通扔在了地上,实在厌烦,但又不得不继续……
入夜时分,江容澜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宓盈关心道:“是不是换季得了风寒?我明日去太医院给小姐拿几副药。”
“应该不是。”江容澜眯了眯眼,她并没有感觉不适,怕是有人对她不满了,“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她拉着宓盈回了东稍间。
翠环诧异,这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就困了吗?她午休可是睡了近两个时辰才醒!
江容澜关紧了门,吹灭了蜡烛,和宓盈钻进被窝,又放下床边的帷帐。
“宓盈。”她轻唤一声。
“小姐,有什么事情你说吧。”宓盈压低了声音。
江容澜悄悄掀开帷帐,只见门口出现一道身影,瞧着是翠环。
“我们再小声一些。”江容澜道。
“嗯。”宓盈点头。
江容澜将帷帐扎紧,二人将头埋进被窝。
“宓盈,这三年贺桦衍对你好吗?”江容澜皱眉问。
宓盈眨眨眼:“谈不上好不好,他怎么对待其他宫人便怎么对待我,怎么了小姐?”
“如果我说……”江容澜顿了顿,握住宓盈的手,“我若是想逃跑,你愿意跟着我离开皇宫吗?”
“小姐你……”宓盈捂住了嘴巴,险些叫出声,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压低声音,“小姐,你不想做皇后吗?”
“不想。”江容澜干脆利索道,“完全不想。”
“为什么呀?”宓盈疑惑,忽然睁大眼眸,“小姐,莫不是你心里还想着太子殿下?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她又垂下了眼眸,轻叹一口气。
江容澜垂着眼睫,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我心里还有没有太子,但我很清楚,我不想嫁给贺桦衍,更不想做他的皇后。深宫无自由,我宛如笼中雀,若枕边人是我心悦之人那还能忍,可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我忍不了一点,我是一定要逃出去的。”
宓盈微微皱眉:“可是小姐,这椒房殿的宫墙上全是琉璃碎片,我们肯定是翻不出去的。再说了,即便是能翻出去,外面还有侍卫,我们走不到宫门口就被抓回来了。”
“这正是我犯难的地方,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终究想到了一个办法。”江容澜道。
“什么办法?”宓盈问。
“虽然我不能离开椒房殿,但是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送水送食物。我想,躲在水桶里,混出去。”江容澜道。
“对哦!”宓盈两眼放光,“不愧是我家小姐,冰雪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所以,宓盈,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离开大宁,我们二人恣意过日子!”江容澜一脸期待道。
宓盈的眸子忽然黯淡:“小姐,我们没法一同离开,我得留下来给你打掩护呀小姐。”
“宓盈,你不必如此,我自有办法拖住贺桦衍。”江容澜道。
宓盈摇头:“小姐,此招终有意外,我幼年承蒙你和老爷相救才能活下来,如今已经是捡了一条命了,我不走了小姐,我留下来给你打掩护,放心吧,到时候我装作被打晕,陛下问我我就装傻,大不了就是去浣衣局做苦力,陛下心善不会杀了我的。”
江容澜怔然,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说贺桦衍心善?”
宓盈点头:“这三年,我从未见陛下赐死过哪位宫人,即便是宫人犯了大过错,连板子都不打,要么贬进浣衣局做苦力,要么逐出宫永不得进宫。哦,唯有一次,他下令打了板子,就那么一次。我记得是有一个宫人说小姐你喜欢的是太子,陛下却横刀夺爱之类的,陛下怒了,打了板子才将他逐出宫。”
江容澜微微皱眉:“你……你管这些叫心善?”
宓盈连连点头:“对啊,至少,他不随意赐死。”
江容澜忽然头疼,脑海中浮现那个噩梦——贺桦衍满身是血,拿着剑朝她冲过来。
她抖了一下:“罢了,既然你不想逃,那便随了你的意愿。索性还有些日子,你若是后悔,我们便一起逃。”
宓盈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想老爷和夫人吗?”
江容澜怔了片刻,轻轻点头:“想啊,可惜他们已经……已经不在了。”
她咬了咬唇。
“若是他们还活着呢?”宓盈继续问,“小姐,你当真觉得他们死了吗?”
“贺桦衍亲口承认他赐死了我父母,这还能有假吗?”江容澜皱眉,“宓盈,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我也是想老爷夫人了。”宓盈眨眨眼,“我话本子看多了,那话本子里有那么一段,一个男子为了强迫女子与自己成亲,绑了女主的父母威胁,我下意识便……是我失言了小姐。”
“这样啊……”江容澜抬手刮了一下宓盈的鼻尖,“你呀,少看些话本子吧,都迷糊了。”
宓盈傻笑:“小姐,我们可以出来了吗?我觉得有点闷。”
江容澜微微眨眼,扑哧一笑,掀开了被褥,二人仰面,轻舒一口气。
“确实有点闷,还有点热。”江容澜抬手扇了扇,“说起来,再过半个月便是端午了,若到时候我没逃出去,我们便自己包粽子吧。”
宓盈欣喜:“好呀,我想吃甜甜的粽子。不过……我还是希望小姐能心愿顺遂。”
二人相视一笑,整理了被褥,缓缓闭上了双眸。
片刻后,宓盈转头盯着江容澜,月光洒下,隐约看见她的愁容。
翠环贴在门上半晌,一句话也没听见,怏怏不乐地离开了椒房殿,走进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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