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阁几乎整夜没睡。
他晚上吃过药后就关了灯,药是合作的顶尖药业公司最新成果之一,几乎能把感染和创面增殖的概率降到零。
目前并没有对外开售,而是特供于商政界的首脑人士和某些顶级富商。
赵声阁家里堆了几箱。
按理说服药后容易昏昏欲睡,他却半点困意也无,睁眼看了一夜天花板上的浮雕。
最后实在躺累了,他干脆去了办公区。
赵声阁一看手表,凌晨五点。
他在美国过惯了时差颠倒的生活,工作起来熬几个大通宵是常有的,这点程度的睡眠缺失对他不算什么。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批复文件,反正不能浪费时间。
他一贯如此。
重要的文件都是纸质的,由底下的人一层层递交上来,经过好几轮修订和审核,最后送到赵声阁的办公桌上。
经过去汀岛评估考核的几天,已经堆积了不少。
赵声阁是雷厉风行的人,工作效率极高,刚坐下不久就进入了状态,在几份文件后面写下了详细的批示和整改意见。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等他处理好宝莉湾底下几个合作开发方案后,天已经亮了。
他把批复好的方案放到一旁,等助理上班时间取走,伸手去拿下一份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文件的封面上印着“海油管道工程架构计划”,底下是一系列合作投资的甲方名字,其中还有承担主要技术环节的乙方。
陈挽的名字静静躺在里面,被列在科想负责人一栏后面。
赵声阁“啧”了一声,用力按了按眉心,整夜没睡的疲惫和烦躁感此刻似乎涌了上来。
特助敲门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就是对方不太好看的脸色。
他低头扫了眼那沓要取走的文件,一看厚度,就知道自家上司今天起得非常早。
多半昨晚也没怎么睡。
赵声阁在出神,见他进来也没反应,指节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面前还摆着份厚厚的方案,刚刚翻开第一页。
知道上司很少会有这种无意识的敲桌动作,特助没忍住偷偷瞥了眼方案的名字。
是海油管道架设的策划,第一页上列着科想的名字。
他心里了然,大概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提醒到。
“赵总,和科想那边解约的事情,财务部那边已经计算好了对方需要支付的违约金数额,公关那边也拟好了对外发布原因。”
特助看着面前人的脸色,谨慎注意着用词。
“需要现在就把解约函发给对方吗?”
赵声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他便恭敬立在办公桌测几米处,保持着微微鞠躬的动作,等着对方开口。
特助昨晚收到了明隆要同科想解约的消息,上司同他说起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只说是技术层面的原因,让他尽快落实,公事公办。
他当时心底很是震惊,但脸上的表情是专业干练的古井无波,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只是有点替陈挽可惜。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起初只是对方通过他联系赵声阁,后面两个公司有了合作,偶尔也会来明隆的办公大厦,慢慢也就接触多了。
这段时间里,他出入赵声阁办公室送取材料,十次有七次能在上司的视频通话里看到对方。
这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古典俊美的脸,谦和有礼,进退有度,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很靠谱,让人如沐春风。
能为了项目技术难点通宵到早上八点,也会时时刻刻注意着聊天信息,对接的每个细节都从不疏忽。
是个吃得了苦又成得了事的角色。
他心里暗暗看好对方,于是在明隆偶遇的时候,都会主动地向陈挽点头问好,对方也每一次都会礼貌地回应。
他在赵声阁身边待了多年,能感觉上司也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陈挽。
……也许,不只是欣赏。
他当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从来都要能稳住眼,管住嘴,守住密。
能做到赵声阁的贴身助理这个位置,他也算是业内顶尖,更是深谙这点,从此眼观鼻鼻观心,连想法都不敢多有。
所以,在他知道陈挽因为技术断层的问题要代表科想解约时,就算知道事情不会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也只是恭恭敬敬地不发一言,听任上司发令。
赵声阁还在叩着桃花木的桌面。
“科想那边主动过来对接了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叫人看不出话里的意思。
特助的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的念头,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于是躬下身,语速平缓又清晰。
“初步的对接昨天傍晚已经完成了,但更进一步的要等最近几天。”
“据说昨晚科想的负责人高烧进了医院,进度因此有点搁浅,会尽快补上。”
这事说来也巧,昨天卓智轩最终还是没忍下这口气,把昏迷的陈挽送进医院后,联合着谭又明对赵声阁进行了“轰炸”,不料对方早早睡下,手机也关了机,消息于是传到了特助这。
这种事并非重要公务,属于上司与朋友间私人的社交,他本来不用通报。
但想到昨晚的事闹得还不小:对方都烧昏了,身上伤口发炎严重,最后还是被卓公子送去的医院。特助心中就起了点恻隐,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上一把。
果然,他刚说完,余光就看到赵声阁敲着桌沿的手一下子停了。
他含着深意瞥了自己的助理一眼,随后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个谭又明的电话。
平日里社交圈就那么几个人,大大小小的商务社交都通过助理转达,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不会特意去看信息。
尤其是在没有了陈挽之后。
赵声阁搭在桌边的手不明显地收紧,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半天不见,那个人就把自己搞进了医院。
他心底一股无名火,带着事情超出控制的无力。
“怎么回事?”
特助非常顺畅地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完全没把这句疑问往对接进度上想。
“据说是伤口没处理好感染导致的发烧,更具体的还不清楚。”
他顿了顿,“是否需要下面的人去医院探望一下?”
赵声阁皱眉,挥手制止了。
他半响没说话,问了个似乎有些不相关的问题。
“科想需要赔付多少违约金?”
他知道个大概,但是更具体的由财务那边算出。
特助没有丝毫犹豫地报了一个数字。
呵,赵声阁心里冷笑了一下。
明隆作为能源行业的龙头企业,无数公司挤破了头想上来合作,分得一杯羹,就是因为事成后分得的利润是天价的。
同样,解约后所赔付的违约金也是天价的。
就科想这种刚刚起步的小企业,足够赔得大半年资金流水链断裂,公司出现不小的运作问题。
具体撑不撑的过来,还要看掌权人的能力和手腕。
特助偷偷去看上司的脸色。
对方似乎正思考着什么,视线移到窗外,眼神莫测,像一尊巍然不动的山峰。
随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连个目光都没落过来。
特助鞠了一躬,抱着文件利落地转身离开,刚准备把门合上,就听到上司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把科想赔付违约金一栏从解约函里划掉,让公关部不要对外说明解约原因,签好了给对方送过去。”
送到哪里他没明说,特助一下子意会了,做了记录。
赵声阁顿了一下,略做思考。
“另外,把陈挽在袭击里救了我的事公布出去,具体细节不要公开。”
特助听着对方的指令,脸上是了然的表情,心底却对第二条指令的动机略有惊讶。
“是,赵总。”
他不敢胡乱猜测,步履匆匆地走了,赶着去同各部门落实处理。大门一关,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
赵声阁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给谭又明回了个电话。
接连着响了十来声,对面才接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沈宗年。
赵声阁似乎早料到这个点谭又明不会醒着,听到了沈宗年的声音并没有意外,单刀直入地问到。
“人怎么样了?”
对面也丝毫没惊讶他开口就问这个。
“听说昨天半夜烧退了,伤口也消炎了,再住院打几天点滴就能出院。”
赵声阁没说问谁,沈宗年也没说是谁,他们都心照不宣。
陈挽昨天烧得早,卓智轩把人送去医院的时候才不到十一点,谭又明早把陈挽当了朋友,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凌晨,还仗义地亲自去看了一眼。
当然,是沈宗年开的车。
他在医院病房听着那两个人讨伐赵声阁到一点。
对面的人听到消息似乎略略松了口气,随后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沈宗年开了口。
“你这次干得不地道。”
是客观陈述的点评。
赵声阁点了支烟,两根手指夹着,放在唇间吸了一口。
“我也不想的,但他不愿意。”
他这样同对方解释,心里却是明白的。
其实并非只是陈挽主动跟他划清界限的缘故。
他的眼神在缭绕的烟气里望向窗外,想起对方被暗处枪口瞄准时,他心底那阵几乎要肝胆欲裂的惊惧。
还有对方说自己确实贱命一条时,看向他的淡淡微笑。
直到现在想起来,赵声阁都还会有怒火隐隐涌现的感觉。
现在这一切便是惩罚。
沈宗年听到这个答案有点无言以对,那种目睹谭又明一意孤行最后任性闯祸的头痛感好像又出现了。
但谭又明跟赵声阁远不是一个量级的,后者成熟稳重,深谋远虑,通常都是大局的执掌者,但某些时候偏执狠厉起来,破坏力远超前者。
他心底默默替陈挽担忧,赵声阁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但他还是郑重地再三提醒了对方。
“别太过火。”
“不要毁了陈挽的前程。”
否则谭又明和卓智轩可能会跟你绝交,他在心里想。
沈宗年知道赵声阁变态的毛病,担心他把对方的羽翼一根根剪了,囚禁在笼中当成金丝雀饲养。
这是对待玩物的手段,不是对待爱人的。
他不清楚陈挽在对方心中的位置,于是干脆友情提醒。
若是沈宗年知道赵声阁几分钟前刚刚免了科想的违约金,恐怕就不会多费这几句口舌。
有些爱意,裹着凶狠和咬牙切齿的外壳,内里实则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和无奈。
说着要下重手,巴掌高高扬起,落下的时候却未必真正见血。
赵声阁知道特助那番传话隐隐偏向陈挽,那个人似乎永远这样的魔力,能让所有人暗含欣赏,心生恻隐。
每个见到他的人,基本都会想着帮他一把。
可大部分人似乎都忽略了,若不是处在最高位的人生了恻隐,这些“帮助”又怎会奏效?
但惩罚还是要有的。
他刚才的那些话,可不都只是出于好意。
就看看陈挽能不能接收得到了。
电话挂断,赵声阁把烟按进烟灰缸里,将面前海油隧道的文件放进了抽屉,随后轻轻合上。
烟头顶端微弱的火光翕动着闪烁,慢慢熄灭了。
阁的视角(心烦意乱ing)
要开始设局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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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动了点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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