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朗朗明月高悬,已过亥时,横穿京都城的河岸两侧店铺早早闭市打样,街上已不见商贩走卒身影。
唯有辞今朝华灯初上。
作为沿河而建最高大的建筑,辞今朝主楼建筑并非京都城的固有风格,而是一种更偏向南方水乡常见的木质砖石结构。
外面红漆金瓦,上下三层飞檐上各雕着奇珍异兽,下挑百盏琉璃灯,这些琉璃灯是西域玩意,内里烛火穿过五彩琉璃罩,映射出奇异炫目的彩光。
随着夜风带动巧灯轻摇,那些亮晶晶的彩光形色各异的舞动,若以夜空为背景,则整栋楼上琉璃灯就像池中锦鲤,吉祥而招财。
大门外两侧摆着鎏金石狮子,旁边还站着辞今朝自己的门童,说是门童,实则身板神色都是打手模样,尽职尽责的阻拦一切不良事物进入这个极尽奢华的销金窟。
佳肴酒香随着开门时吹出的暖风涌入街道,其中还有沁人心脾的馨香。
文故知与俞蕴对视一眼,这香味他们一日之前刚刚闻到过,正是萦绕世子卧房内的万春香。
看来他们找对了方向,乔世子与辞今朝必然有所牵连。
这座酒楼的生意红火热闹,大门外围众多客人正在等待着逐一查验入内。
为尽可能的低调不引人注意,他们一行三人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借着人群掩护分散在辞今朝外侧的小巷内各自观察环境。
一番探查下来汇总出檐上暗哨四处,楼外打手十余个,还有隔着两条街外歪斜乞讨的醉酒老头,他那条跛腿下藏着的刀柄可瞒不过刘郴的眼睛。
辞今朝雇佣门童打手对付吵架生事的醉酒客人倒是无可厚非,但暗哨呢,什么酒楼用得上楼前楼外安排这么多处掩藏身份的江湖人,还各个凶相,背着几条人命官司的模样。
如此精密严格的防守姿态与辞今朝门内醉生梦死的馨香形成极大的反差,昭示这座酒楼内暗潮涌动的危险。
非有完全把握不可贸然入内。
寻常客人入内,光是进门这一项就需得遵守辞今朝为定下的三条规矩,其一衣冠整齐,其二身非贱籍,其三未佩兵武。
前两项倒还好些,他们三人换了寻常装束假装京都城内寻常生意人就能蒙混过关,唯独第三项最为难,俞蕴怀抱长汉剑,文故知腰佩双刀,还有刘郴,他背着一柄军用大刀。
虽然兵器制式种类各不相同,但他们三人在同一点上达成共识,就是大。
习武之人光明磊落,何必藏着掖着,大刀,长剑,上上之选。
再加上辞今朝光从楼外看就如此危险,内里还不知如何风波诡谲,他们要暗中查探世子密友恐怕也是免不了冲突,防身武器必不能离开身侧,若真是赤手空拳的进去,一旦对上下手狠厉的江湖人他们绝对没有胜算。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三人到了辞今朝门口快一刻钟还徘徊在院子里。
俞蕴闭目小憩,姿态悠闲的等着她为三人武器搬来的救兵。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三人所在巷尾的深处跑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无声无息,月光将她的影子投成长长的一条,同样被月光投出阴影的还有她肩头挂到腰侧,随着她脚步一摇一晃的小木箱。
一路小跑临到了身前她紧急刹住脚,先是弯腰喘匀了气,紧接着就仰起小脸笑盈盈的打招呼。
“问司卿!文大人,这位大人好!”
俞蕴叫来的正是御船那晚助她捉住酒盏器灵的卫乌使,洳年。小姑娘换了一身轻巧的亮色衣裙,身上头上都点缀着灵巧的珠串宝石,还有不少互相纠缠着杂乱在一处,完全是一副古灵精怪的奇异打扮。
文故知注意到随着她抬手行礼这么小的动作都牵动着洳年浑身珠串碰撞叮当作响,可明明刚才从巷尾跑来时根本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令他想起船仓里二层跃下的卫乌使,同样无声无息,俞蕴手底下卫乌使真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他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俞蕴与洳年看上去十分熟稔,临到跟前她自然的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哄小孩似的打趣她行礼不够热切规矩,要她按着朝廷礼仪给按察特使文故知和禁军副统领刘郴行大礼,反观洳年则显得十分老练玲珑,直接瞪着一双大眼睛去看文故知。
“什么呀司卿,你贯会欺负我,你看文大人如此,宽,宽宏大量,玉树,临临临风,一表,表,表人才,年轻有,有为,怎么可能与,与我这等小小卫乌使一般见识呢,还有这位刘大人人人,我在船上见过过过你,咱们是一,一边的,亲切些才好行事,对,对不?”
连珠炮似的夸赞词语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小结巴洳年语速却很快,靠在她家“坏”司卿怀里把文故知和刘郴这两个“好同盟”往天上捧,说是宽宏大量,实则要是对她说出一句不好便是小肚鸡肠,即便迟到的是她,没好好行礼的也是她。
文故知顿时觉得眼前两个女子各有各的危险,什么人,完全是俞蕴一条大毒蛇搂着洳年一条小毒蛇。不过好在他压根也没准备管什么行礼什么规矩的,只要能办好他的事,毒蛇也能盘顺了。
“对,好。”文故知敷衍着,催促俞蕴快点说出她的计划,毕竟先前她说有办法能把刀剑带进去他才愿等这一遭,“我们需得进去查探一番,你有办法把刀剑带进去吗”
说到点子上,洳年兴致更高了,她十分骄傲得意的使劲点头,又是一阵清脆叮当响过,她取下肩头背着的箱子,这次的木箱比先前上船时候她带着的小了许多,约莫也就装个笔墨纸砚的样子,像是学子上学时书童侍奉笔墨的书箱。
她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文故知和刘郴忍不住好奇弯腰凑头去看,赫然在最上层见到一张渔网。
组成渔网的麻绳磨损的有些严重,有些边角位置起了毛边,打理的却很干净清爽。
洳年像在船上一样,一只手臂搭着渔网摊开网口,冲着三人扬了扬下巴示意。
文故知没懂,紧接着他诧异的看着俞蕴把她那柄汉剑毫不怜惜的抛进渔网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不是她沉重锋利的随身佩剑而是一尾江里捕捞的活鱼。
剑入渔网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把渔网撑出痕迹,重量在网中被舍弃,粗麻绳温柔的包容了那柄不属于这里的异物。
“头儿,这...这....”刘郴与他反应相同,先前在船上时他被文故知命令守着舱内官员,没能在甲板上亲眼看到卫乌使捕猎器灵的景象,也没真的见过器灵本体,毕竟器物成灵实在世间罕见,哪怕是知道有,寻常人倾尽一生也是很难见到一面的。
他在船上抵御器灵攻击后还曾沾沾自喜,以为开了眼,多少有了对器灵的经验,那些东西一定有精妙绝伦,邪异非凡的外观,有摧山动地,遮云避月的能力,他还准备等此间事了,回禁军营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好好吹嘘一番。
结果洳年抖开一张破渔网就要他把保命的家伙往里放。
更震惊的是,他的上司文故知不假思索的立刻就选择了信任,他跟着俞蕴往里放,双刀沉沉的坠在网底和汉剑并在一处,然后三双满含期待的眼睛齐齐望过来,都只等着他的大刀。
刘郴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洳年又看看俞蕴,怎么也不肯信,拖拖拉拉耗到文故知来了脾气,没等他反应就直接从他那夺刀往里扔。
大刀落网与另外两把碰撞出闷响。洳年立刻拉紧渔网束口,单脚后撤屈膝下蹲,身体向后倾斜发力,以手臂为支点做出渔民在渔船上捕捞渔获时的姿态,将渔网束口卷在另一只手腕上,一次身体后倾屈膝发力卷上一圈,渔网随之逐渐收紧,提高。
网里的三柄刀剑也越并越近,直到网兜完全紧贴着包裹刀剑弧度,撑的麻绳都因为过度舒张而开始抖时,另人惊诧的一幕发生。
随着洳年捕捞收紧渔网的动作不停,那张麻绳粗糙的渔网竟然带着网中刀剑一起收缩,寒铁打造沉重的刀剑被渔网紧缚挤压着越来越小。
更奇异的是渔网的状态,它自己在剧烈的摇摆着,仿佛网兜里真的是离水的活鱼,摆动速度快出残影,离小姑娘手臂还有一尺左右时候再也看不到网内何物,只见到整个网兜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活鱼摆尾跃上河岸,网兜一甩成为洳年手掌心内的一团无序麻绳。她此刻的状态像是真的渔民,怕鱼跑了立刻打开木箱把那一小团渔网塞到箱子角落里,箱盖重重合拢,尘埃落定。
“好嘞,咱可,可以以走了,到时候出什么事事情我这随随随时拿出来还给各位大,大人”
俞蕴上前拿着块丝帕替她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洳年已然累得气喘不停,一手叉腰一手招呼刘郴搭把手抬箱子,半天没人回应,回身一看才发现边上被忽略的两个人脸上神色怪异到令她发笑。
文故知毕竟是见过一次酒杯器灵的人,还算得上平静稳重,只是惊讶,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个已经被合拢的小木箱发愣,还能匀出一只手去拽着刘郴的胳膊。
后者比他就要差的多了,刘郴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控制着没喊出声,眼睛瞪到最大,脸上露出来的部分已经憋到泛红,双脚还下意识的后撤,身体也保护性的后倾着把整个人落在后面,若不是文故知拉着他恐怕早已经后退到几十步开外了。
听见洳年毫不遮掩的笑声后才意识到失态的二人勉强回了神,文故知咳嗽了两声,很有风度的打发刘郴去替小姑娘背箱子,刘郴面上大大方方,内心把文故知骂了个遍,这厮就是故意的。
“哎这位大人,这箱子......”洳年见刘郴毫无准备的上手拉箱子背带,小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皱着眉喊话想提醒他,却被刘郴当了反作用,以为她不信任他碰她的秘密箱子,心想我那一柄大刀都被你渔网吃了你还有什么不肯的。
他愤愤的无视她的话,加快了速度就往肩上拽。他记着里面是笔墨纸砚,自信的下了很小的力气抬,没想到被箱子拽了个趔趄歪斜着磕在墙上。
“重......”洳年在一连串清脆的笑声里找到了自己的舌头,补上了那后半个字。
她的渔网是器灵没错,刀枪不破包容万象,能将五十斤青鱼网进船仓,也能将三柄刀剑网成巴掌大小塞进书箱,但五十斤青鱼还是五十斤,三柄刀剑还是精铁铸造,体积小了,重量可不会变。
如此吵闹,箱子最终还是背在了刘郴的肩上,以洳年的画师身份作掩护,一行四人顺利通过了辞今朝大门前的核查。
这座神秘的销金窟终于在他们面前敞开。
有全文大纲,可放心入,不会坑
隔日更新,晚九点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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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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