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班,相对来说最舒服的班。
江绝背着挎包冲进麦浪,大步跑上楼,以英雄扑向炸药包的架势扑向中控吧台,于最后半分钟极限打卡。
“天啊你的汗,真服了,”蒲清晓坐在高脚椅里冲他嫌弃,“自行车都蹬着火了吧?”
江绝嗓子冒烟儿,扯起领口就把脸埋进去胡乱擦擦。
蒲清晓扔给他一瓶矿泉水:“赶紧去冲个澡吧。”
江绝点了下头,一边大口灌水一边往储物室里走。
昨晚失眠了。
躺在床上想好多好多,一点点反刍晚上的偶遇,还有谢星郁突破他猜想的新身份。
失眠到凌晨,早晨又睡不醒,连巷子里的叽喳人言都变成催眠曲调,害他陷在深沉的梦里直到日上三竿。
还要去喂大狗,不然一份料足的炒米粉就浪费了。
江绝把包塞进储物格里,拿着制服去经理办公室里的淋浴间冲澡。
一点一刻,整装完毕。
江绝戴上耳麦,恰听见蒲清晓在吆喝大家抽空到吧台领高温福利,绿豆冰糕和冰皮大福。
江绝去了,在汇聚的人群里看到谢星郁,正在帮忙分福利。
他要了一个冰糕,站到落地窗边去吃,邦硬,啃都啃不动,只能先舔着吃。
谢星郁走来:“下班后没安排的话,一起回家?”
江绝被阳光晒得眯着眼,他“嗯”一声:“没安排,但我骑的是山地车,没后座。”
谢星郁也在舔冰糕,他说:“不要紧,我骑电动车。”
“你已经买了?”
“嗯,早上去买的。”
“好吧。”
“不然你想载我?”
江绝默认,不然要怎么一起回家?
谢星郁又笑,他好像蛮爱这样不清不淡地笑。
“耳麦,”江绝岔开话题,指指自己的耳麦,“昨晚打架打丢了,是你帮我找回来的吗?”
“嗯。”
“多谢。”
阳光威力无穷,冰糕融化的速度超乎想象,原本是啃不动,转眼变成来不及吃,直往下流。
匆匆吃完,江绝去卫生间洗手。
谢星郁早一步被经理叫走,主管总是要更忙一点。
?
下午五点左右开始,高峰期到来。
或许是因为有盼头,忙碌的时间也变得没有那么累,江绝没再躲到吧台底下偷懒,耳麦里有任务,他就去领。
他还想过陈与义会再来找茬,毕竟知道他在这里打工,按照那厮撩闲的劲头,应该会再来的。
但已经四天过去了,相安无事。
这样最好。
九点钟打卡下班。
江绝在储物间里没看到谢星郁,他换完衣服,给谢星郁发消息:我在楼下花坛等你。
麦浪门口修了一片停车场,入口处有一个喷泉花坛。
今晚也月明星烁,风比昨夜还稠。
江绝单腿支地,一边望着川流不息的长街,一边耐心地等。
谢星郁在经理办公室里谈话。
经理抓头,一副很难办的样子。
“就每天晚上过来也不行吗?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工资跟现在一样,真不再考虑一下?”
“不了。”
还有半个月开学,大四,要忙的事情能拉出一张excel表。
更何况现在叶小山生病了,她那爱操心又生怕连累的孩子的性格,还是让她少点负罪感吧。
经理苦口婆心:“这样的工时和薪水,小谢,你还能去哪里找?”
的确......辞掉之后只剩下家教这个外快了,大四也无法再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
但还是学业和叶小山更重要,钱少了,就少用点吧。
况且本身他也没打算长做,在被提拔为主管的那天,他就跟经理说明白了,他最多干到十月份。
十月后,他要专注地开始做毕业课题。
谢星郁谢过经理,从办公室出来后才看到江绝的消息。
他回到:马上就来。
?
江绝的挎包里有汽水。
他被谢星郁护在街道里侧,两人一起以四十的车速前行,又在跨湖大桥上停下来吹晚风。
“收拾包厢时,没开的饮料就会被我打包,”江绝把汽水递给谢星郁,“你上次吃的泡泡糖也是我捡漏的。”
谢星郁失笑,拉开拉环就喝一大口。
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月色。
他们背靠在桥栏上,夜骑的车队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像条长龙。
“你什么时候开学?”谢星郁问。
“九月八号。”
“开学之后还继续在麦浪兼职么?”
江绝翻个身,胳膊撑着栏杆,说:“不了吧。怎么了,你要继续吗?”
“没有,”谢星郁转过脸看他,“你要是接着干,我打算推荐你当主管。”
轮到江绝失笑:“别,我干不来,我讨厌与人打交道,很烦。”
谢星郁不置可否。
江绝好奇:“你开学大几?”
“四。”
“哦,我大二。”
谢星郁把空罐子扔进垃圾箱,再掏出手机,把那段录音发给江绝。
“我手机里的我就删掉了。”
江绝点点头,瞥见他的手机屏幕碎了好几道裂痕,小小一个玩具似的躺在这只手指修长的掌心里。
“走吧。”谢星郁坐回小电驴上,戴上头盔。
他说:“你搭我肩上,我带你飞。”
?
当晚回到洪庙巷,江绝的手才从谢星郁的肩膀上拿下来。
他心情很好,呼啦啦的,长腿支地看谢星郁锁车,一边约定明天再一起上班,一边还要提醒他光把车锁上不够,得找个牢靠的柱子把车拴两道才行。
“有贼?”谢星郁小声问。
“有的,”江绝摸摸自己的车头,“我都把它抗回家。”
叶小山就是这时候从楼栋里下来。
她穿着深色碎花的棉布衬衫,笑眯眯地和江绝打招呼:“你就是住对面的孩子吧?是叫江绝?”
江绝把背都挺直了一点,忙叫“阿姨好”,说:“是的,我在谢主管手底下打工。”
谢星郁猝不及防,又被逗笑。
叶小山慈眉善目,长相是很亲切的那种,如果不出现在这里,那应该出现在幼儿园的校长办公室里。
她邀请道:“我做了过水面,一起上楼吃点吧,干一天活儿累坏了。”
江绝连连摆手,转头对谢星郁说:“你等会儿有空了给我发消息,我家有铁链子,我拿给你锁车。”
“现在就有空,你去拿吧,免得等会儿车就不见了。”
江绝一怔,别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镇天麻将馆里一如既往,两桌客人,吞云吐雾,满口方言八卦。
江绝抗车上楼,复又拎着一条两指粗的环扣铁链下来。
付铃眼睛没动,只管扯脖子扬声问:“儿子,妈今天输得特别惨,你有钱先借妈垫一垫吗?”
江绝装聋,摔门离开。
巷子斜对面,谢星郁正微微弯腰和叶小山说话,见他来了,才直起身惊道:“这么粗。”
江绝伸手:“给。”
链头还配着把拳头大的锁,沉甸甸的,真有贼想偷车,见这链子都得当场放弃。
叶小山满口道谢,又问:“这之前是用来干嘛的?”
江绝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摇摇头,变卦道:“阿姨,我想吃过水面。”
?
双人标间的小屋里收拾得很干净。
已经是这种装修情况下,最干净的程度了。
两张床,床尾靠墙一张长桌,桌上一口锅,散发出香而不腻的味道。
江绝拘束地听从谢星郁的指挥,让坐哪里就坐到哪里不动弹了,这会儿才恍觉张嘴要吃的怪难为情。
“黄瓜打的卤子。”叶小山热情地给他添双碗筷,“幸亏有个公用的厨房可以开火,我儿子找的这个地方真挺好,又便宜又方便。”
江绝第一次听人说洪庙巷好,堪比听鬼故事。
可能也就等哪天拆迁分钱的时候才好吧。
窗户关严,谢星郁打开空调,随后坐到江绝对面,两人共一口锅把面吃得汤都不剩。
叶小山满意至极地收拾桌子,不要谢星郁帮忙:“你们俩聊天,要想去天台就去,不用管我。”
江绝也是第一次从家长嘴里听见“不用管我”,堪比听天方夜谭。
“去吗?”等屋里只剩他们俩,他问,“天台吹风。”
谢星郁:“走。”
?
去天台,就要从麻将馆大门进。
江绝在前,推门就被劣质烟味呛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付铃瞧见他了,一嗓子还没喊出来,就看后头跟着个谢星郁,个头比他儿子还要高多半个头。
付铃这么一愣,桌上其他人也都瞧热闹,“呦”道:“江绝交朋友啦?”
江绝一步迈两阶楼梯往上跑。
这回得记得把天台门别上扫把疙瘩,谁也别想上来打扰他。
“这里是你的 -- -- ”谢星郁斟酌措辞,“专属地盘?”
“也没有,”江绝坐进秋千里,晃得支架嘎吱响,“也算吧,差不多。”
谢星郁笑起来,围着围墙走了一圈,除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花盆外光秃秃,并没有精心布置。
“要坏了,”他站到秋千旁,朝着嘎吱响的地方观察,“提前修一下吧。”
“等天凉快儿点的,就算坏了也摔不疼。”
“摔过?”
江绝“啊”一声承认:“摔过好几次,这是我初中毕业那个暑假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么多年了。”
谢星郁坐到他旁边,顿时不堪重负的声音更响亮了。
“那这些花花草草,也是你种的?”
江绝点头:“随便种的,我都叫不出名字,活着就行。”
谢星郁又笑,嘴唇弯着,很轻很不经意似的。
他问:“那为什么要种?”
江绝沉默须臾,改口道:“其实不是我种的,它们长在这里,花开得这么好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死在我手里吧。”
说着还要荡悠几下,害得秋千叫得越发凄惨了。
谢星郁站起来,不坐了,站到墙边去。
看对面三楼看得一清二楚。
叶小山正好从厨房洗刷完回来,手里刚把锅碗放下,就朝天台看来,母子俩把互相看个正着。
谢星郁挥了挥手。
江绝也凑过来,也挥了挥手。
叶小山站到窗边,笑呵呵的,又用手背冲他们赶一赶,随后拉起窗帘。
江绝感叹:“阿姨就是吴侬软语的具象化,说话真温柔。”
谢星郁低低一笑,没接话,反将话题说回之前:“那这些花是谁种的?”
江绝一愣,然后垂眼摇头:“不知道。”
话题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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