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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二.

麦浪纯K属于业界内臭名昭著的存在,臭在同行都骂它不要脸,因为它偏偏最要脸、只看脸,招聘的员工无一例外全是俊男美女。

于是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凭借这么个诱惑人心的响亮招牌,麦浪纯K的生意一年到头都红红火火。

江绝打卡上班。

今天是白班,早七点到下午两点。

白班的工作内容和中晚班不一样,主要负责纯K的副业:前厅自助餐。

昨天一身黑制服,今天白的,还要戴顶厨师帽,也是用途不大,还热,就只好看而已。

江绝机械地打豆浆,眼睛偷空到处瞄,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用餐早高峰大约在九点钟结束。

闲不下来,需要马不停蹄地准备中午的餐点。

但江绝还是利用去卫生间的空当绕到中控台,对蒲清晓开门见山:“谢主管今天请假了?”

“是啊,昨晚在群里他就说了。”

“......”

蒲清晓从电脑里抬起头,“哦”地七拐八拐,笑话道:“忘了,有人没进群,那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谢主管连请了三天假。”

江绝没什么表情:“他为什么请假?”

蒲清晓贼兮兮地:“你让我把昨晚的瓜吃明白,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江绝走得头也不回。

边走他边掏出手机,点进谢星郁的头像,对话停止在他的道谢,而朋友圈里也照旧是空白,没有新动态。

后厨里吹着强劲的中央空调。

厨师们在备菜,大叔阿姨们自成流水线,洗的洗,擦的擦,焕然一新的餐具放在规定位置,由服务生搬走摆放。

江绝心不在焉,脑袋里有无数可怕的猜想,催着他摆完这摞盘子就躲到后门小院儿去给谢星郁发消息。

太阳毒辣,晒得这片矮树丛发蔫。

江绝:你请假了?

刚发出去,就收到一个群邀请。

总导蒲清晓:拿你没辙。

江绝回:谢谢。

进群后看不到之前的消息,江绝把它设置成免打扰。

太阳要把地面烤成融化的沼泽了。

江绝顶着烈日,固执地等,等不来回复他就再发一条:我担心你昨晚被他们尾随群殴。

昨天谢星郁也是中班,他们是一个小组的,同一小组同样的班。

所以事情处理完后,谢星郁应该直接就下班了,那么恰好和陈与义他们前后脚离开纯K。

江绝:然后受伤住院,没告诉我。

江绝:是我想多了吧?

谢星郁:是你想多了。

心头一跳,江绝赶忙打字:那就好。

谢星郁:家里临时有事。

江绝抿了下唇,汗珠从额角淌到下巴上,热浪熏得他呼吸都困难一样。

他问:有我能帮忙的吗?

又删掉。

太没边界感,而且,他能帮得上什么忙?

要钱没有,要人脉没有,要出谋划策轮不到他,谢星郁名校在读,脑子比他好使。

或许只能给点安慰......可惜他这张嘴要骂人可以,要说点好听动人的,就笨成哑巴。

江绝:那,祝你一切顺利。

谢星郁:借你吉言。

江绝轻舒一口气,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

三天,时间慢得仿佛被阳光凌迟,又快得好比夜风一吹而过。

群里每天都会跳很多消息,草草浏览下来,没有一句是来自于谢星郁的。

江绝背靠在屋顶围墙上,赤膊、大裤衩、一听汽水。

今夜月明星烁,时不时会有红眼航班穿越天际。

楼下的麻将清脆吵人,夜宵手推车散发出酱烤鱿鱼的香味,江绝仰着脖子放空自己,幻想飞机里的那些人要去哪里。

不知多久,夜宵收摊了。

江绝将汽水喝尽,翻个身,猝不及防地看到对面破楼里谢星郁的身影。

江绝一下子凝固住。

视线直愣愣的,具体落在对面八点钟方向的三楼窗户里。

小方块白瓷砖墙,单层玻璃推拉窗,惨白的电灯管,款式最简单的两张单人床。

只有窗帘质量好,厚重不透光,能让开房的人安心办事。

但此时这扇窗帘没有拉起来,明晃晃地将谢星郁和那位年迈女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地呈现给江绝。

有两个行李箱,好几个大包小包,甚至还有炒锅和电饭煲。

家里临时有事 -- -- 那这位阿姨是谢星郁的家人吗?他妈妈?

可似乎......有点太老了,可也没有老到要叫奶奶的地步。

他们在收拾屋子,撤掉了床上原本的床单,铺上行李箱里带来的。

江绝终于动了,他眨眨眼,莫名有点不知所措。

实在是,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他从在麦浪第一天见到谢星郁开始,就认定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都来打暑期工了,但目的肯定不一样:他是为了逃避待在家里,为了离有病的父母远一点,而谢星郁,许是勤工俭学,甚至看气质和为人处事,更像富家公子游历人间,纯纯体验生活罢了。

说不定麦浪就是他家开的呢,趁放假了来了解家业,将来好继承什么的。

江绝攥着易拉罐,一时间思绪乱成麻团。

突然楼下传来付铃的大嗓门:“儿子!”

江绝猛地一凛。

“儿子,饿不饿?妈给你炒米粉吃好不好?”

原来是麻将散局了,一窝子人从门口慢吞吞地晃出来,七嘴八舌说很多话,又听付铃这么一喊,顿时全都抬头看向天台,起哄着说些母慈子孝、爱子心切的场面话。

江绝往后撤退两步的同时,手里不自觉捏瘪了易拉罐。

他看到谢星郁走到窗边,毫不费力地就锁定他了。

可恶。

楼下那些人还在嬉笑,“江绝”这两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不带停地往外跑。

其实以前他们没有这么乖的,即便江绝改名的大事闹得整条巷子无人不知,来他们家打麻将的人还是喜欢故意叫他“江耀宗”,就不明白,有些大人好像就喜欢戳孩子的肺管子,看孩子发疯才高兴。

于是江绝发疯了,把店门锁上,拉上防盗网,别上一根铁管子。

再拿着菜刀把搓得正欢的麻将桌砍得稀巴烂,把麻将塞到嘴贱的人嘴里,问他们知不知道“江绝”怎么念。

后续很魔幻。

惹不起孩子,就给孩子爸妈添堵,江镇天和付铃再也没有从他们的麻友嘴里听过“江耀宗”,全是“江绝”,绝后的绝。

手机响了。

江绝不用想都猜得到会是谁,果然,谢星郁的语音通话。

江绝接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想把自己隐藏在昏暗里。

“喂。”

“对面是你?”

“......是。”

“躲什么?”

不知道啊,江绝索性坐到秋千里,手上把易拉罐捏得更瘪了一点。

他说:“不知道,觉得丢人吧。”

谢星郁问:“怎么上天台?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

谢星郁学他:“不知道,就当来都来了。”

语音挂断,江绝起身去把天台门解锁,正好江镇天上来了,问他要不要吃炒米粉。

“不吃,我不饿。”他侧身要走,想回屋里找件衣服穿。

“吃一碗,一到夏天就不爱吃饭,你看你又瘦了。”

江镇天大腹便便,挡着江绝的路,不让他走。

“我不吃。”

“那吃半碗,今晚你妈手气好,赢得多,米粉里多放两个蛋。”

江绝深呼吸:“不、吃!”

“怎么不知好歹呢?”

“让开。”

江镇天叹了口气,转身边下楼边嘀咕:“又生气,这脾气跟你姐一样一样的,真是不知好歹。”

江绝烦躁得要命,回屋随便扯了一件老头白背心套上,再出门的时候,恰好和谢星郁打上照面。

楼梯道里破灯泡滋滋响。

谢星郁笑道:“你带路。”

江绝就走在前头,说:“我刚刚看到你了,在你看到我之前。”

“嗯,接下来我们要当邻居了,我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江绝被惊到。

两人来到天台,晚风裹着白日余温,没那么舒服但也不难受。

谢星郁心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花盆不少,都被支起的黑网布遮着,里面能看到葱郁的叶子和花团。

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秋千,江绝已经坐进去了,正用眼神邀请他也快坐过去。

谢星郁问:“楼下是你家么?”

“是,麻将馆是我爸妈开的,他们住在二楼,我住三楼。”

江绝答完,反问:“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离人民医院近,房租便宜。”

江绝看着自己的凉拖鞋旁边是谢星郁的黑色运动鞋,鞋跟点在地上,鞋尖随着秋千的轻晃而轻晃。

他想问,不知道要不要问。

谢星郁主动开口道:“我妈肠癌做手术,出院一个月了还瞒着我,直到三天前我才知道。”

江绝干巴巴的,只会:“啊。”

“她不想化疗,所以我把她接来身边看着。”

江绝问废话:“在人民医院化疗吗?”

谢星郁朝远处眺望,能看到医院红色的招牌醒目地亮在夜色里。

他“嗯”道:“二十一天一次,一共八次,顺利的话,二月份过年前就能化完。”

语气平平淡淡,没有崩溃,没有恐惧,也没有感叹。

像没有感情似的。

江绝认为这是冲击过大导致人麻木了的表现,可他绞尽脑汁也依旧只会干巴巴的一句:“会顺利的。”

谢星郁没吭声。

江绝看他慵懒地靠到椅背里,眼睛随意地望着这片没有风景可言的夜色,不知所想。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存了一点点钱,也许可以应急。”

谢星郁好像被逗笑:“不用,好意心领了。”

“我不是冒犯你的意思。”

“我知道。”

谢星郁站起来,迎着晚风撸了把头发,问:“明天你怎么上班?”

江绝慢半拍,看谢星郁穿着深红色的无袖T恤,和在纯K里套着统一制服当服务生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他脱口道:“你这样像校篮球队队长。”

这下谢星郁是真的被逗笑:“嗯,不是像,我的确是。”

江绝一愣,然后回神,有点尴尬。

他回答起前面的提问:“我骑车上班,骑自行车,你呢?”

“先搭地铁吧,我想买个二手的电动车,以后来回去医院方便一些。”

“附近就有卖二手车的。”

江绝也站起来,刚要说可以把位置发给他,天台门就被大力推开,由于太大力,铁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去,把门里的付铃和门外的江绝谢星郁都吓了一跳。

付铃端着一个盘子,“妈哟妈哟”地骂道:“今天怎么没锁上?抽什么风?”

江绝沉下脸,转头对谢星郁说:“你先走吧。”

谢星郁半分不停留,抬脚就走。

路过付铃时也没有什么表示,既然江绝没有做介绍,他也不必多叫那声“阿姨好”。

付铃倒是觉得稀奇,还要一直回头打量,直到瞧不见谢星郁的影子了才好奇地走到秋千旁。

“这人谁啊?第一次见呢,长得真是那么回事儿,也就比我儿子还差点。”

江绝:“......”

付铃追问:“谁啊?是你朋友?”

江绝抿了下嘴唇,像是“嗯”了一声。

他把那罐捏瘪的汽水拿起来,仰头又喝,只喝到见底儿的几滴。

付铃“哎呀”地递盘子给他:“你爸说你要吃半碗,半碗哪能够?妈多加了两个鸡蛋,都给你盛了,快吃。”

江绝深深地叹息,觉得聒噪,觉得无力。

他接过炒米粉,油香油香的,卖相也很好,可他真的一点都不饿,毫无胃口。

付铃还在念叨。

江绝受不了地低吼:“行了,我吃,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你爸说得没错,你这个脾气可咋整?将来哪个女孩儿受得了?还谈不谈对象啦?都叫你吓跑!”

江绝真想把盘子摔地上。

付铃下楼去了。

江绝重重呼一口气,先拿手机给谢星郁把二手车市场的位置发过去,再从花盆之间的缝隙里摸出个小塑料袋,毫无犹豫地将一整盘炒米粉倒进去。

明天那只工地上守大门的狗子又有口福了。

一只见人就嗷嗷吠的看门狗,活生生被江绝投喂成了见他就摇尾巴的大乖狗。

如果是江绝去偷钢筋,保准儿能进出自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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