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暗流汹涌,程露并无从得知,她放完笤帚再出来,楼道里已经不见周臣的身影。
没等她视线寻索,沈时白主动开口:“周先生临时有事,先走了。”
两个“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男人,程露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的具体谈话内容,但她了解周臣的性格,大抵是没有轻易善罢甘休的道理,对沈时白也多半不会很友好。
而且对于刚刚和周臣在门口的争吵,她不确定沈时白究竟听到多少?
也不确定如果格外向他解释,她决定联姻和周臣无关,是否多此一举?
程露思索再三,说:“抱歉沈总,他不知道协议的事,如果对你多有冒犯,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女人的歉意落在沈时白眼里,略令他蹙眉,“程小姐言重了,协议原本就应该只有你我知情,更何况——”
他望住她的眼睛,“面对你爱慕者的敌意,我认为也是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之一。”
面前的男人视线沉静,四目相对,程露当下除了“谢谢”,似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更合适。
虽然她本来也无意跟前男友兼发小藕断丝连……剪不断理还乱这种狗血戏码,她私以为只有八点档的偶像泡沫剧里才会有。
而程露早过了那个年纪。
两人乘电梯下到B2停车场,沈时白开车,坐进车里,程露回身放包时眼角余光随意一撇,才在后排发现堆满座位的礼品。
“这是……?”
“给老人家的见面礼,初次见面,总不好空着手去。”
程露稍讶异,“这么多,都是刚在路上准备的?”
沈时白嗯一声,又问她,“你看看还有什么缺漏,待会儿路上我们还可以再添置。”
这也就短短1小时不到而已,程露相信如果给他更多一点时间,他或许会连姥姥姥爷常日的体检状况,都考虑进礼品清单的准备中去。
“没有缺漏,很齐全,沈总费心了。”
毫不吝啬地肯定了他的成果,车子开出地下车库后,光线大亮。
程露俯身正打算开启车载导航,忽而听他轻笑着问:“程露,你打算待会儿当着姥姥姥爷的面,也一直这么客套地叫我沈总吗?”
“客套吗?”程露闻言挑眉笑了笑,指尖轻轻点击着屏幕,“其实我还挺喜欢听别人这么叫我的,更何况——”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教沈时白好奇,“何况什么?”
程露抬眸望他一眼,坦然道:“冒昧的说,沈总你的名字虽然好听,但怎么叫似乎都不太接地气呢?”
“沈时白……时白……沈总,嗯?你认为哪个更顺口?”
不过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而已,沈时白头回听到她还有这番见解。
侧目望向跟前弯腰的女人,他眸光微暗,仍笑着应:“随你方便。”
“本次行程前往康宁路福佳小区北门,预计1小时36分后到达,请系好安全带,导航现在开始……”
车内响起温柔甜美的播报女声,沈时白开车很稳,程露昨夜失眠,靠进副驾驶里就忍不住犯困。
瞌睡来临前,她掏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屏幕显示,微信有条来自沈时白的未读消息,已经发过来很久了。
点开查看,程露倏忽一怔。
原来在那条她以为沈时白不会回复的,猫猫张大嘴的无语表情之后,这个一贯疏离儒雅的男人,在同1分钟内其实回复了条消息。
——一个同款【rua猫猫脑袋】的表情包。
这略显违和的反差……程露转过脸,看了眼驾驶座满脸淡漠、专心开车的男人,忽然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
到达福佳小区时,头顶阴云已经被透出的日光驱散不少。
两位老人家原先在沪城大学做过很多年的教授,前些年退休后才回到深城来,小区绿化不错,就是稍微有点老旧,没有安装电梯。
沈时白买的诸多礼品,都由他两手提满走上6层楼。
程露原本想帮忙,可他坚决不肯,说教老人家看见,该觉得他不会心疼人了。
他进入身份兢兢业业,程露无言以对。
两人爬上六层楼梯,楼上大门敞开着,厨房做菜的油烟机响声轰隆。
姥爷在门口笑眯眯地等,听到有人进屋,姥姥暂停油烟机,也好奇地出来招呼孙女婿。
老一辈看人,首先要看精气神儿。
沈时白生得幅挺拔颀长的身量,人往跟前一站,挺直的脊背、舒展的双肩,眉宇间的目光温和坦荡,先就是头一道投名状。
外在无可挑剔后,再邀请进屋,坐下来慢慢深入看言谈举止。
两位老人家都是学术圈的高知分子,这么多年同人交从,平和之余最重礼节与涵养,沈时白显然也深谙其道。
他惯常是个从容的做派,稍微收敛起强势,对两位老人家偶尔冒出的关切盘问,始终保持耐心的倾听和认真得体的回答。
这份表现出的谦逊有礼,就足够教姥姥姥爷初步满意。
得知他又是年轻有为,自己白手起家创业成功,还是土生土长的深城人,二老那就更满意了。
“小沈,别光顾着说话,吃点水果,权当这里是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姥姥满含慈祥,将果篮和干货碟往沈时白跟前推了推。
他盛情难却,应着声,随手在碟子里拿了几颗夏威夷果剥起来。
旁边的姥爷想起来问:“你之前在京市发展那么好,那边相比深城来说资源也应该更好的,怎么突然想到回来?”
沈时白将剥好的果仁都放在个小碟子里,温声笑说:“可能中国人骨子里,总还藏着些衣锦还乡的传统观念吧。”
松然过后,他给出更切合实际的回答,“我之前是在京市上大学,顺其自然就在那边创业,但家始终在深城,母亲也不想背井离乡,所以后来积累了些人脉,我也就将阵地转回了深城,好方便照看家人。”
沈时白说着话,俯身将盛放果仁的小碟子,递到了旁边正闲着看电视,几根手指慢吞吞同难剥的坚果较劲的程露。
程露双手一顿,抬眸瞧那男人,默默将客套的“谢谢”咽了回去。
姥爷瞧着他不禁感叹,“看你年级轻轻,毕业没几年能把公司做到现在这个规模,真是不得了啊。”
“您过奖了。”沈时白眉眼间尽是谦逊,“说起来,我上学时就经常听老师提起您,倒是没想到今天通过露露,能见到您本尊。”
学术圈讲究尊师重道,姥爷起了兴致,问:“你师从是谁?”
沈时白从容说:“郑云岭,郑老,他早年曾经跟您有过几次学术交流,后来始终印象深刻,常常说受益匪浅。”
程露旁听着,片刻倒没分清他那话是说来讨巧,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但看姥爷的表情,显然对郑老有些印象。
毕竟学术圈就那么大,沪城和京市算中心,许多学者之间有过学术交流再正常不过,姥爷也不至于为这一句话去考证。
一来二去,从工作问到生活,从经历聊到爱好,沈时白无有不应。
程露甚至从他偶尔短暂地思考中,都能察觉到这位孙女婿的一言一行,正精准踩在姥姥姥爷的青睐点上。
后来姥姥又问起他们交往多久,怎么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沈时白的答复同样令程露印象深刻。
他的话真假参半,“如果有机会,我当然希望能早些前来拜访,只是,我和露露其实现在才刚开始交往。”
“刚交往?”
姥姥姥爷都没有掩饰意外的神色,因为沈时白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么冲动鲁莽的性格,毕竟现在恋爱自由,闪婚多少显得不理智。
沈时白面对二老,看了程露一眼,垂眸笑说:“我们是闪婚,但我向她求婚的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在迈出那一步之前,我等过很久、也考虑过很久,最终决定去做,才会有现在的结果。”
“我也很感谢二老和程伯父程伯母,你们将露露培养得这样优秀。”
男人字里行间真挚的语气,足以令人动容,程露望见他投过来的笑容,也与那天泳池边倨傲的商人本色,截然不同。
作为在场唯一的协议知情人,她装扮不出他那样的情意,只能配合弯弯唇,垂眸挪开了视线,
倒是二老不知内情,只知她与周臣的旧事,这么听来就都了然,原来是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不易感情,难怪两个人毫无征兆就领了证。
两位老人家对这孙女婿再挑不出错,也不打算多余拷问。
姥姥去厨房做饭叫上程露,让她在水池边摘菜,单独问:“你和小沈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程露还没来得及和沈时白商量过,只含糊说:“大概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吧,看婚礼公司的方案定。”
“快些好,”姥姥语重心长,“唉,之前听说你和阿臣分开,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女孩子遇到真心人不容易,不过现在看小沈对你,我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他这个孩子性子稳,守得住,你往后跟了他,肯定受不了委屈,你们俩加把劲儿,姥姥现在可就等着抱重孙呢。”
程露正偷吃的圣女果险些卡在喉咙管,“姥姥您别一杆子支这么长远,我们俩的事业现在都还在上升期……”
姥姥笑着劝,“事业重要,可也别耽误了家庭,咱们家不指着你赚钱养老,自己把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最重要,嗯?”
程露拗不过,只好顺从地嗯了声。
可沈时白如今给长辈们留下这么好的印象,等3年后两人离婚,她怕也是不好交代。
而且结婚的本意有一部分,是为防止催婚,现在可好,直接快进到催生了……
在姥姥家待到6点半吃晚饭。
深城不缺海鲜,姥姥做海味儿和煲汤是一绝,加上之前在沪城待过许多年,还准备了几道本帮特色菜招待沈时白。
受到欢迎的沈时白没掉链子,席间又陪姥爷干了小半瓶白酒,面不改色心不跳,温文尔雅丝毫不损,酒品十分良好。
回程是程露开车。
沈时白从上车开始,就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安静得好似睡着,只唯独而后微红、呼吸深长,带着些淡淡的酒气。
路上经过便利店,程露靠边儿停,下去给他买了瓶水,回来时沈时白果然是醒着的,那双眼睛倒是清明。
程露将水递给他,沈时白接过去,垂首捏着眉心揉了揉,低沉说“谢谢。”
“该我谢沈总你才对。”
程露重新启动车辆,回南湖檀宫,“看得出来,姥姥和姥爷今儿是一万个满意,不过下回沈总可别再和姥爷拼酒,他老人家平时都拿药酒当小酌,年轻的时候千杯不醉,厉害着呢。”
沈时白闻言笑笑,陷在椅背里低低应声嗯,没多言语。
轿车穿行在城市街道,窗外的霞光剩下最后一丝,烧红的光晕伴着初上的霓虹,给四处都镀上一层玫瑰金色。
程露开着车,转弯的时候从余光中瞥见男人微微扬了扬下颌,似乎有些闷热,抬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好半会儿,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沈总的老师真是郑老吗?”
沈时白闻言动作微顿。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片刻,程露察觉到男人打量的目光,趁转弯时侧目,稀松平常地迎上他,很快又重新回到前方。
沈时白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角,嗓音浅淡,“真的。”
喝了酒大概不太舒服,他惜字如金,程露也能理解。
她目视前方,慢悠悠点点头,不多余再问。
开回南湖檀宫,车内一路安静。
直临到下车前,程露将钥匙放到扶手箱上,嘱咐他:“那沈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联系。”
她昨天开过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就着顶灯从包里找到自己的车钥匙,推开车门时,身后的沈时白忽然叫住她。
顶灯刹那间熄灭。
短暂的黑暗中,程露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听见他低哑的嗓音,似是端正的询问,又似对她发出邀请:“周先生最近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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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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