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克莱德已经有了个猜想。
他看向爱德华:“所以当年包括我和玛尔斯在内,再加上那五个亚雌,我们七个都是被学院邀请的学生,对吗?”
爱德华点点头,承认道:“没错,当时——”
“当时是我提出的这个建议。”一直没出声的卡利把话截了过去。
卡利摩挲着横放在双腿上的手杖,缓缓诉说道:“我一直想找到能让所有虫族都觉醒精神力的方法。六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本手札。”
“那东西......简直是太有趣了。”
卡利轻笑了一声,但那条黑布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克莱德说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欣喜还是嘲弄。
“明明我看不见东西,”卡利面向前方,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我却能读到手札上面的文字。”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一个盲人不可能阅读到在普通纸张上、用普通方式书写下的文字,除非,那本手札本来就不寻常。
没有给克莱德插话的机会,卡利继续说了下去:“那本手札里记录了一些完全算作是渎神的东西,所以在读完后我就马上销毁了。”
“其中之一,就是关于虫族和虫兽的实验记录。”
卡利的这句话,让克莱德瞬间想起了海底的那处废弃实验室。
那本手札,会和那个实验室有关系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克莱德仔细地听着卡利说的每一个字。
据卡利所言,实验记录表明,某一些虫族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后,会从零精神力的状态逐渐觉醒。
但觉醒成功的概率低得令人咂舌,至少在手札记录里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
绝大部分实验体受到刺激后会异化,身上会长出类似虫兽的组织,血液成分也会和正常虫族有所偏差。
而一旦异化后,这些虫族就有了类似虫兽虫母的号召力,能指挥命令一些低等级的虫兽个体。
但这种异化同样会对虫族的身体产生严重的影响,随着异化程度加深,虫族会彻底失去理智,变成一种虫兽和虫族的混合体。
而那些没异化的虫族,大多会在前期觉醒类似于C级的精神力。
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那种精神力无法被大陆上的任何道具测量,而C级精神力能做到的事并不多,也仅仅是觉醒和未觉醒的差异而已。
手札记录中,唯一一个出现了高阶精神力的实验体能召唤出九米高的泥浆巨人,能维持近四十分钟,评估其精神力等级大约是A级。
但这个实验体在测试的三天之后就死亡,死亡方式是全身鼓胀爆裂,原因不明,据猜测是精神核异常引起的自爆。
那次的突发状况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将整个实验基地夷为平地,但也因此更加确认了其达到了A级精神力的可能性。
后据那些研究者寻根溯源,发现不管是能异化的、还是成功觉醒的虫族,在成年前其身体里都带有一种特殊的成分。
那些研究者们,把这种虫族称作“神选者”。
他们开始大量地搜寻拥有神选者体质的虫族们,并开始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不知道是这份手札的主人死亡,还是他自己决定停手实验,他在手札最后提出了一个猜想,后面再无文字记录。
而这个猜想,引导了卡利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瞒着校长爱德华,在米勒克学院里建造了一间密闭的实验室。
卡利并不知道米勒克石板的秘密,但也根据手札里的记录制作出了那种能分辨神选者和普通虫族的药剂。
药剂在常温下是雾状,卡利把它和自己的教师袍放在一起,让教师袍上沾染上足够的药剂。
这种药剂对普通虫族毫无反应,但是会附着在神选者体质的虫族身上。
只要通过特殊的精神力运行方式,就能看到那些药剂凝聚的位置。
卡利天生不能视物,但他却通过这样的方式,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后来,这只雄虫又主动请缨,申请担任责任教师。
由于只有第一年的班级是固定的,从二年级开始,学院都是采用让学生们自主选择课程的模式,所以只有新生们会有责任教师。
一开始,爱德华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直到四年前,他发现卡利班级里的学生,竟然全部都是名字出现在石板上受邀虫族。
这位活了近三百年的雌虫,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但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卡利每年在第一节课前都会用各种方式给学生们制造危机感,手札里说最好的刺激条件是濒死感,但卡利有所顾忌就没那么做。
往年从来都无事发生,但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除了身为雄虫的克莱德和雌虫玛尔斯之外,其余五个亚雌竟然全都开始产生了异变。
再三追问下,卡利向爱德华告知了实情。
发生这种事,就算卡利是雄虫,也必定会面临被立刻处死的判决。
爱德华犹豫了。
卡利是他从一枚破损的蛋开始、一点点艰辛养大的孩子,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爱德华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的虫崽送上断头台。
于是,身为校长的爱德华开始为卡利善后。
他们把那五个亚雌学生藏起来,不断给他们服用和擦洗药剂,用以延缓异化的速度。
但爱德华不知道这样还能瞒多久。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三年前。
米勒克学院抓到了那只已经半异化的雄虫,瑞安。
有了确切的**素材,他们没多久就配制出了中止异化的解药。
本来解药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中止异化,第二阶段是彻底恢复。
但是现在,第二阶段的药剂再也不可能有了。
所以就算异化已经中止,那五位亚雌学生却再也没有办法恢复神智。
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却好像失去了灵魂,无法在对外界再产生任何反应。
“我会把事情公布,辞去校长一职,接受应得的审判,但......”身材魁梧的雌虫深深弓着腰,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祈求:“能不能请您帮忙隐瞒卡利的事情?”
克莱德明白了,爱德华是准备独自把所有事揽下来。
“我不需要!”卡利猛地站了起来,甚至没顾上掉到地上的那根手杖,急切道:“这全都是我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替我承担责任。”
卡利面向爱德华的方向,他平复了下呼吸,再开口时语气平稳又冷淡:“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打算活到精神力枯竭的那一天。”
爱德华把头深深地低下,没有回应,但克莱德却注意到了他颤抖的肩膀。
沉默了许久后,克莱德突然问:“调制解药的,是尤纳先生吗?”
房间里的其余两位虫族都没想到克莱德会这么问,爱德华抬起头回答:“是的。”
雌虫的脸上还有着水痕,眼睛通红,听到提及尤纳的名字,他以为雄虫是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爱德华揩掉残留着的眼泪,朝克莱德道:“关于您之前问的事情,我只能告诉您,尤纳是为了逃命才来米勒克,救下他时,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克莱德愣了下,随即有些无奈:“我问药剂的原因不是这个,不过还是谢谢您提供的信息。”
虽然卡利的所作所为既违反了大陆两国法律、也没有道德可言,但无论是他的作为还是他的下场,对克莱德来说都和自己无关。
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只不过是个秉承了人类自私本性的家伙而已。
克莱德问那份解药出自谁手,其实只是为了尤纳先生曾经的那句话。
当时尤纳先生的状态很糟糕,几乎每天都陷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痛呼中,很难有清醒的时候。
然而就在克莱德守最后一次夜的那天,夜里,尤纳却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
克莱德还记得,尤纳先生一边抓着自己的手,一边反复重复着那几个字的情景。
骨瘦如柴的年迈亚雌嘴唇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不断说着:药剂、解药。
直到听见克莱德说“交给我吧”,一直挣扎想要坐起来的亚雌老者,才放松下来、安然地闭上了眼。
克莱德一直以为那些话是尤纳对药剂的执念,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说的就是第二阶段的解药。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话......
克莱德看向校长爱德华:“我想看一看那几个亚雌的情况,还有,尤纳先生当年做的第一阶段药剂,也希望您能给我一些。”
话落,克莱德就觉得手臂一紧。
他看过去,是卡利。
这会儿离得近了,克莱德能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你知道第二阶段的药剂怎么做!?”卡利的双手死死地握着克莱德的手臂:“请救救他们吧。”
克莱德向来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于是毫不留情地把卡利的手拿开。
“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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