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一击未中，当即长啸一声，调转身子再次扑来，那一双生有骨刺的臂膀筋肉虬结，巨大的力量好像要在里面爆炸开来，生生要将鹿衔草当场撕裂。
不过鹿衔草可不是柔弱可欺之人，一个侧跳就躲过了鲛人的袭击。
鲛人没有将她扑到，却扑到了她身后的人。
玉冠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鹿衔草身后。鲛人两手扣住他的双肩，大张蟒口，獠牙外露，要将后者的头整吞下去。
鹿衔草甩出几枚银麟，惊呼一声：“小心！”
眼看就要被吞入鲛腹，玉冠男子一把扯下额前金色的灵符，睁开双目——
那是一双金色无瞳的眼眸。
瞬间，灼白与苍紫的雷电在男子眸中激荡，鲛人发出了一声惊恐而又凄厉的嚎叫。
霎那间，鲛人连挣扎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在雷电与烈火的灼烧中燃成了灰烬，化为齑粉散于夜空风中。
鹿衔草看得惊呆了，愣愣地看着玉冠男子闭目将额上的灵符贴好，又整理了衣袍对自己作揖道：“姑娘受惊了。”
“不，不惊......”鹿衔草扶额，忽然意识道：“你们把姓楼的抓去了哪里！”
玉冠男子偏头道：“大师兄他，逃走了。”
“所以你们是回来抓他的吗？”
姓楼的居然这么快就逃走了，还好还好。鹿衔草心中松了一口气，紧盯玉冠男子闭上的眼睛，手中捏着的银麟泛起潮气。
玉关男子道：“不，师尊说随他逃吧。此外，这些鲛人是国师拿来制作长生药的活蛹，没有国师控制心神，很快就会四处屠戮。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平定他们。”
不是来抓姓楼的就好。
鹿衔草忽然疑惑道：“可是你们不就是国师吗？”
玉冠男子耳根一红，道：“不，国师被二师兄一巴掌打晕了。”
鹿衔草：......果然你们两个看起来就不像是宫里的人啊！
“所以姓楼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玉冠男子微微颔首道：“这，我并不清楚。不过想来以大师兄的手段，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姑娘不必担心。”
鹿衔忙摇手，道：“多谢，不过说起来还不知道长怎么称呼呢？”
玉冠男子道：“在下含如玉。”
鹿衔草道：“奥奥，那我应该叫你如玉道长。”
二人说话间，如玉道长两把雌雄双剑使得飞快，一套剑法点刺挑拨，横劈竖拉，转眼就将几十名冲过来的鲛蛹活活劈作两半，面不改色，血溅洞衣。
鹿衔草：......感觉完全跟名字不沾边呢。
许是见鹿衔草有些惊愕，如玉道长一边砍一边道：“这些妖物被炼制成活蛹，怨念极强堪比死灵，必须立刻镇压绝杀，否则危害四方。”
鹿衔草犹疑了一下，道：“怨念强的话，不需要超度一下吗？”
由于小离的存在，鹿衔草并不能简单将这些鲛人当作妖物来看待。她知道他们曾经和自己一样，有家人，也有朋友。
如玉道长微微摇头，道：“超度是佛门的事情。比起将恶鬼渡化，我想还是直接消灭来得干净。”
又一个鲛人活蛹咆哮着向二人冲了上来。他原本蓝色的眼睛因为药物的作用变得猩红，凭借本能想要捕杀面前的二人。
“嗷——”
两把银亮的剑尖交叉窜出他的后心，一左一右向两边割裂开去。
“嘭！”
鹿衔草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忍直视。
她忽然觉得跟如玉道长比起来，自己拿银麟打架简直就是给对方挠痒痒，尊上用冰冻人更是温柔的不得了......
半个时辰后皇宫再次恢复了宁静，鹤翾他们也将小离和龙骨安顿好了，鹿衔草再一次回到了戚乐乐住过的地方。
淡绿色的戒指浮现出隐隐光芒，鹿衔草在几人的保护下再次进入了回忆...
-
京城，皇宫。
昏暗低矮的房间里，戚乐乐独自一人站在床边，床上放着件刚领回来的衣服。
戚乐乐颤抖着换上衣服，随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
银子没白花，他还是个囫囵人。
换好衣服，戚乐乐跟着别的小太监一起，走到外面院子里。
院子里头早有个老太监等着他们，斜着眼睛吊着嗓子指了指面前的案子道：“抽吧！”
戚乐乐走过去，案子上是个签筒。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拿起签筒摇了摇，掉出来一根签子，上面写着——
“囚。”
“姓什么呀？”旁边提着笔的太监问他。
戚乐乐微微思索了一下。
“郸。”
-
宫里的日子是无聊的，尤其是他们这种下人，最为无聊。
不过人这种生物格外有趣，他们一旦无聊起来就会自己制造乐子，好让日子不再那么无聊。
比如说现在。
“王公公！就是郸囚偷拿了东西！”
“我亲眼看见郸囚昨晚从王公公房里出来，怀里鼓鼓囊囊，定是揣的随云先生的字画！”
院里头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压着郸囚，迫使他在一个老太监面前叩首。
“说吧，把咱家的字画藏到哪去了？”
王公公坐在板上，吊着眉梢尖着嗓子，一对兰花指捏在他那涂的粉白的脸上。
郸囚使劲抬着头，看了一眼坐在板上的王公公，从牙缝里挤出来道：“我没有。”
“哦？年纪不大，嘴倒是挺硬。给咱家掌他的嘴！”
“是！”旁边的小太监得了令，当即站起身来啪啪给了郸囚几个耳刮子，把郸囚脑袋打得嗡嗡的。旁边的小太监配合地按住郸囚，防止他乱动。
郸囚擦擦嘴角的血，透过垂着的眸子记住了这几个人的脸。
“现在能说了吧，咱家的画呢？那可是随云先生的字画，知不知道外面都炒到几千两银子一张了！陛下御赐我的圣物，你也敢偷去！”
王公公当即踹了郸囚两脚。
好在郸囚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了。他稳了稳身形，抬眼道：“我没偷。”
“哼！”王公公气得眼一闭，道：“把他给咱家拖出去，赏他一百大板！”
一百板，若换做牛肉，定能打出上好的板打牛丸。
那些小太监就拖着郸囚走。他们嘻嘻哈哈耀武扬威，栽赃嫁祸什么的，欺负这种新人最好了。
大板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执板的壮汉抡起那结实得令猛虎都自惭形愧的臂膀，啪啪的大板就往郸囚细弱的身子骨上打。
一下打趴了腰，两下打破了袍，三下四下打得皮开肉绽，五下六下打得神魂出窍，七下归了天，八下上了桥，九下黄泉路上走一遭，十下西天佛祖身前绕。
郸囚被打得还剩一口气。
他晕晕乎乎的，恍惚间就看见他娘来接他了，旁边还站着他师傅。师傅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眉眼温柔地看着他，说乐乐，我们该走啦。
然后真的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衣袖擦过他的脸颊，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从他鼻子上方掠过。
很温柔的，很温柔地对他说：“很疼吧。”
娘......是娘来了，还是师傅来了？
“奴才拜见三公主！”
“小的叩见三公主！”
“叩见三公主！”
他缓缓睁开眼睛，雾蒙蒙地看见一张极为清丽的脸，一张又像他娘又像他师傅的脸，静静地，温和地，注视着他。
“拿去吃吧。”一个小木盒放在了他的手心，散发出糕点的香气。
“为什么打他？”三公主抬眸问。
阳光垂落在她脸上，眼下的肌肤过分娇弱，透出股淡淡的粉红色，在光与暗的交接处最为明显。
郸囚怔怔看着她，忽然觉得一切就是好像命中注定。他觉得这个女子就是他娘和他师傅的化身，回来这个世间看他过得苦不苦。
“这......”王公公略微一犹豫，抬头道：“回三公主。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咱家的字画。”
三公主起身问道：“搜到赃物了，还是他承认了？”
郸囚吸吸鼻子。三公主起身时身上的衣裙撩拨过他的脸颊。他闻见三公主身上好闻的花香味，看见三公主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站在自己面前。
他短短向上一瞥，又匆匆收了眼。
“没，没有，都没有。”王公公一直保持跪着的姿势，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丢的什么字画？”
“回三公主。是随云先生的‘明月晚舟’图。”
“去我房里，把随云的‘翠云竹’送去给王公公。”三公主吩咐道。
“奴才不敢要啊！”王公公赶忙磕了几个头。
三公主没有理会他，眼眸淡淡扫过地上的郸囚，眉间略带着一丝愁绪。
“拿些好药，让他养伤。”
“是！奴才恭送三公主。”
-
郸囚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回了屋子。
他看起来被公主救了，其实并没有。
公主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二者就好像云泥之别，一个高贵得飘在天上，人人敬仰，一个低贱到地里，人人践踏。
王公公表面答应着要给他那些好药，实际上根本没有，按他的话来说，公主多久才来一次啊。等她下次来，早忘了有这个人了，何必白浪费了银子。
郸囚昏昏沉沉睡到半夜，浑身燥热得像是火烧一样，偏偏脑门又冰凉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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