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起来犯干渴，便偷偷扶着门，借着月光寻到那后厨，给自己弄了点茶水喝，又见那案子上摆着些许糕点，便也一并拿来尝了，当场大嚼特嚼起来。
“你偷糕点吃！来人啊，来人啊！”
白日里那几个小太监又来了，摆明了要跟他过不去，天知道他们怎么大半夜还不睡觉。
郸囚沉默地咽下口中一块糕点，终于觉得肚子里的饥饿有所缓解。
“你偷糕点吃，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白日里掴他掌的小太监道。
旁边的小太监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抓他去见王公公！”
又有小太监道：“别以为公主能救你，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她压根就不会再来！”
郸囚用拇指揩掉嘴角的残渣，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好吃。
掴掌小太监趾高气昂，指着他的脑壳狠狠地戳，将他戳得直后仰，恨不得当场用指头给他脑门开出个洞出来。
“问你话呢！说你偷糕点吃你没听见吗？”
郸囚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吃糕点了？”
“嘿，不承认是吧！我告诉你，我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他们，他们也都看见了！”掴掌小太监指着周围一圈人道。
郸囚向四周淡淡环视了一圈。
“铛啷！”
一柄解腕小刀被人掷在地上。
“你要是真没吃，你就把肚子剖开来让大家伙看看，那里头究竟有没有糕点！”（注）
郸囚弯腰从地上捡起刀，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寒如水的银芒瞬间映亮了他的双瞳。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道了句：“刀不错。”
旁边的小太监起哄，道：“剖啊，你倒是剖啊！”
“你要是没吃就证明给我们看啊！”
“吃了就是吃了！还不承认，害不害臊！哪里有这么厚脸皮的，你也配跟我们一起在宫里！”
郸囚握着手里的刀。
他抬眸看着小太监道：“你让我剖开自己的肚子，就为了给你们看看我有没有吃糕点？”
小太监昂首道：“不敢了是吧！吃了就是吃了，你赖不掉的，还跟我装，脸呢？”
郸囚看着小太监的眼睛，口气冷淡道：“你真狠。”
“不过我告诉你，我比你更狠。”
郸囚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周围的小太监又惊又喜又怕瞪大双眼，伸头探脑翘首仔细瞧了。
“剖了，要剖了！”
郸囚狠狠刺了下去。
“滋——”
血溅了他一脸。
四周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可以听见风在院子里走路的声音。
随后院子里回荡起了小太监惨烈的叫声。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满地打滚尖叫着，“啊！我的眼睛！啊！！！啊！！！啊！！！”
郸囚漠然环视了一圈，道：“还有谁看见我偷吃糕点了？”
“啊！杀人了杀人了！”
小太监们全跑了。
郸囚握着刀，蹲在地上瞧着掴他掌的太监。
“你明明就吃了，我亲眼看着你吃了！你居然扎了我的眼，公公不会放过你的！”
郸囚把刀贴在小太监的脸上，蹭掉上面的血迹。
“那能怎样呢？”
“噗！”
刚擦干净的刀又脏了。
“啊！！！”
“这下你没有一只眼睛看见了。”
-
小太监很快带着王公公来了。
王公公坐在几个小太监抬着的板上。
所谓板，别看它名字贱，坐起来可有派头，其实就是个太师椅，旁边架了俩杠子，找几个小太监这么一抬，就跟坐轿似的，往皇宫里一转，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只是坐在板上的王公公眼睛不大睁得开，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毕竟没有人会在睡到半夜突然被人叫醒后心情还很好的。
除非是叫他去发财。
“怎么回事？”王公公很不耐烦地露出一条眼缝往地上这么一瞧。
一个脸被刀扎得血肉模糊的死太监。
“啊——哎呦！”他吓得直接从板上栽了下来。
“你！你！”王公公翘着兰花指，指着郸囚说不出话来。
“公公！”郸囚立在那里，好看的手垂在身侧，声音颤抖道：
“公公，请您为我做主。”
王公公捂着心口，被人重新扶回了板上，好半天才闭着眼睛，颤抖着尖细的嗓子道：“怎么回事？”
郸囚立刻接住话头道：
“回公公。小的方才口渴来后厨喝水，正巧碰上他们。他们不知怎的非说我偷吃了糕点，我分明没有。他们争不过我，其中一个竟要提刀将我肚子剖开来看。我怕被他杀了，便与他搏斗起来，一时失手......请公公责罚！”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道：“不是这么回事！分明是他，我们亲眼看见他偷吃了糕点，他就是不承认！我们让他剖腹自证，他竟然直接刺瞎刺死了那位公公！”
郸囚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王公公用手尖尖按着太阳穴，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几个小太监赶忙异口同声道：“对，我们亲眼所见，就是这么一回事。”
郸囚忽然叹息了一声。
王公公道：“怎么了？”
郸囚又重重叹息了一声。
王公公道：“你叹什么气呀？”
郸囚双目含着泪光，在月光下格外闪亮，道：“我叹息自己没有颠倒黑白之能，又是刚入宫的新人。他们早就结了团了，便是一块对好供欺负我，我也没处说理去。王公公，我只信您一人，您若是真认定是我杀的，是我偷吃了糕点，便当场将我这肚子剖开，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说谎！”
说罢就举起刀，比划着要往自己肚子上刺去。
“罢了罢了罢了！”
王公公赶紧摆摆手，道：“咱家晚上还想睡个好觉呢。不就是一块糕点吗，至于搞出人命吗！非得把人家肚子剖开看看！你们几个，今儿晚上都去领板子去！除了明天轮班的，其他人罚跪一宿！”
又指指郸囚道：“你回去吧，顺便去库房领点药材。”
郸囚当场拜谢道：“多谢公公！”
-
郸囚不幸得很，刚一来就被分到琋贵妃身边伺候。
这琋贵妃可不是什么刚进宫的善茬子，那一双上挑的眉眼一瞪，不知道有多少太监宫女要被活活吓死。
她手里端着茶，将两条眉毛一挑，道：“来了我的宫，就得知道我的规矩是什么！先去外面挨二十大板！”
要知道郸囚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二十大板再下去，那可是真要了他的命。
于是他忽然啜泣起来，一只好看的手半掩着脸庞。
琋贵妃本来听见这啜泣心烦，正要下令将他推出去，却见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挡在纤长的睫毛上。
她一时看呆了神，愣了一会才道：“你哭什么？”
郸囚收起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用那清和的嗓音道：“贵妃娘娘天生丽质，非仙可比。小的本来心中暗喜能够侍奉在您左右，可眼下却是没机会了。”
琋贵妃放下茶杯，转向他道：“本宫不过是打你几板立立规矩，又不是要赶走你，如何就没机会了？”
郸囚道：“小的昨日才刚被打了板子，原本昏在床上就要死了，却是听见娘娘的名字才醒了过来。如今若要是再打上二十大板，小的恐怕真要魂归天外了。不过小的既然已经见过了娘娘，便是死也无憾了，请娘娘打死小的吧，小的心甘情愿！”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琋贵妃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郸囚顺眼，便道：“起来吧，本宫不打你便是了。一张小嘴倒是会颠三倒四，小心哪天甜过劲了，自己给舌头嚼了吞下去。”
郸囚从此得了琋贵妃抬爱，却也是在宫里滋润开了。
他时常见过三公主几次，只是后者果然已经忘却他了。
但是他跪在地上磕头时，依旧能闻见那股淡淡的花香。
一日他又犯肚饿，便到后厨里拿些吃食，正巧又遇见当时的那几个小太监。
他不动声色地将糕点咽下去，心想这次要刺哪只眼睛比较好呢？
那几个小太监却瞬间换上了笑容，满脸谄媚地向他讨好，又是给他搬凳又是给他捶背，又是给他递糕又是给他倒水，只求着他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在这宫中多担待担待他们。
郸囚挑挑眉。
他勾了勾手指，让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过来。
那小太监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了，满脸笑容好像一条摇尾巴的哈巴狗。
郸囚按住他，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把那个小太监打得脑瓜子嗡嗡的。
那小太监捂着脸翻倒在地，赶忙又从地上爬起来，迎着笑脸道：“打得好，打得好。”
这人上人的滋味，真不错。
-
郸囚在屋子里悠哉地躺着，门口进来一小太监，小跑到他旁边弯腰道：“郸爷，琋贵妃渴了，让您给她送茶去呢。”
“不是上午才刚喝了？”郸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那小太监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郸囚没说话，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摇了摇，里面还有半壶水。他看也没看，将杯里的剩茶倒了进去，端起来去见琋贵妃了。
-
从琋贵妃屋里头出来。
郸囚找了处没人的角落，将茶壶里的水倒着，接水洗了洗手，却听见一尖酸刻薄之声从自己脑瓜顶上乍起道：“呦，怎么在这碰上了？”
注：灵感来自《让子弹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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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荼靡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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