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戮没有回话，鹿衔草继续看下去。
东归神君问道：“溪鹿神女，这可是你的神纹……你就这样将它赐予泥人？”
溪鹿伸出阳长二指，小心翼翼地将泥人额头的金纹抹平，再也看不到一丝疤痕的印记，笑道：“对呀，而且看起来很合适不是吗？”
东归神君面色一愣，随即释然笑道：“溪鹿神女大爱无疆，我却还在计较那神纹给了泥人。真是惭愧。”
溪鹿搓弄着手里的泥人，“哎呀，有什么惭愧不惭愧的。等下我要带着泥人去司命那炫耀炫耀，东归神君要不要一起呀？毕竟他的身体是你做的呢。”
“我还要修补神界裂隙，就先走一步了。相信司命神女会喜欢你的泥人。”东归神君微笑着离开了。
深蓝色星空又一次寂静下来。
溪鹿伸手拍了拍面前泥人的额头，随着一阵窸窣声，泥人浑身开始皲裂，如龟壳般片片剥离脱落，露出泥土后一张清白俊美的脸，额间一抹金纹格外迷人。
溪鹿盯着泥土里白净玉人的脸看了一会，小心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玉人的脸颊。
双目紧闭的金纹少年似乎在梦中感受到了这触碰，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轻轻蹙了下精致的眉头。
“救命——我做的泥人好好看啊！！想不到第一次给泥人点魂就这么成功，真不愧是本神女。嘻嘻，待会司命看见还不羡慕死。”
溪鹿说完收回了手，三下五除二就将少年身上的泥土剥了个干净，窸窸窣窣，黑色的泥土落了满地，又在接触地面的星空时化成烟雾消失。
“好啦，睁开眼睛吧。”
溪鹿站远了两步，抱着肩，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将自己制造的泥人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
金纹少年轻蹙眉头，睫羽剧烈地颤抖了一瞬，随后缓缓睁眼，露出一对淡蓝与软金交织的眼眸。
“啊，这眼睛什么情况？我不是做的金眸吗，怎么会这么颜色这么淡？”
溪鹿上前一步，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一脸惊吓，“你该不会看不见吧？天啊别吓我，点魂成功的泥人不可以随便毁掉的！这淡蓝……不会东归神君帮倒忙了吧。”
少年的眼睛随着溪鹿的手掌来回转动了两次，而后开口道：“我看得见……”
声音清冷，凛冽如泉。
“看得见就好！哈……吓我一跳。”溪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围着少年转了两圈，边转边打量道：“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见，嘴巴能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走吧，我带你去见司命神女。”
溪鹿朝少年伸出手。
少年犹豫片刻，没有伸手，只是抬起那双淡色眼眸道：“为什么？”
“为……为什么？你是我制造出来的人，当然要听我的了。我现在要带你去见司命，跟我走吧。”
“为什么我是你制造出来的就要听你的？”少年反问。
溪鹿瞪大了眼睛，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因为我给你了生命啊……我给了你生命诶！没有我你就是坨泥巴，你难道不该听我的吗？”
“可……”少年望向自己的手掌，握拳，而后伸展手指，抬头道：“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有魂魄，有意志的人。你也是人。我们是平等的。所以我为何要听从你的差遣？”
“不是……”溪鹿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脑袋，“我只是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又不是让你去修补神界裂隙……你陪我去一下不就好了？”
少年淡色的双眸缓缓移动，对准溪鹿的脸，“那我陪你去见完人后就能自由吗？我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溪鹿张着嘴疑惑了半刻，抬起两手道：“我又没用锁链捆住你，你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你不可以离开神界，而且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看向她道：“这不是我要的自由，我拒绝听从你的差遣。我要离开这里。”
他说完就迈开步子朝远方的星空走去。
溪鹿甩着袖子在后面小跑着追，“喂喂！你是我制造出来的啊，我制造你的目的就是要你陪我玩啊，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你，你……孤给你脸了是吧？”
她的语气陡然变冷，如十月寒冰。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紧紧钳住少年的喉咙，将他拽起脱离地面。
“唔……”
少年玉白的脸上瞬间泛起粉红，两只手向自己的脖颈摸去，试图摆脱溪鹿的钳制。
“溪鹿”，或者说兮戮更为合适。
兮戮一双眸子绿得发亮，于星空中死死盯住少年，嘴角擒着一抹冷笑，开口道：“听孤的差遣，或者死。”
“……自由……”
少年一张脸涨成赤红色，却还是咬牙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兮戮嘴角再一次勾起，缓缓道：“好啊，孤给你自由。”
她话音刚落，猛地将少年摔在地上，一掌拍在他胸口，竟直接将少年的魂魄拍出体外。
“我的身体……”少年的魂魄趴在地上，望向自己倒在一边的身体，身体没了魂魄再次化成一团泥土。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哼，跟你没有关系了。”
兮戮迈着步子朝少年走来，冷冷地俯视了他一眼，猛地一抬脚将他的魂魄踢下了神界。
“不……”
少年的魂魄瞬间从神界坠落，坠落，不断地坠落，直至消失不见，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留下。
这时溪鹿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急忙跑到少年掉下去的神界裂隙查看，可怎么也找不到少年的魂魄了。
他彻底被兮戮踢下了神界，运气好会落仙界里，运气不好落在人界，再不济便是妖界和魔界——那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地方。
“我的泥人！我还没捂热乎呢！”
溪鹿抱着脑袋仰跪在地上，又猛一躬身双手拍打着裂隙处的水晶星空，“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怎么了？”溪鹿的嘴巴忽然发出了很不耐烦的声音。
“你把我的泥人丢出神界了啊！那是我辛辛苦苦雕了半年的泥人啊！他不听话你教训他一遍不就好了，你把他丢了做什么啊，我真的，我真的要被你气死啊呜呜呜呜——”
溪鹿抱着肩膀开抽噎。
“……不作死就不会死。是他不听孤的话在先。”兮戮冷冷道。
“啊呜呜呜呜！”溪鹿开始仰天大哭，“我要把你封印起来，啊呜呜呜呜——”
“你敢？”
“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就去找大慧神女，让她想个办法把你剥离出去！”
溪鹿说干就干，起身就往大慧神女所在的方向飞。
“你给孤回来！”
兮戮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星空中硬生生停下，一双眸子燃起绿光，“不就是个泥人么，孤赔给你便是。”
言罢不管溪鹿作何反应，抓起地上的泥土握在手中一扬。
细碎如沙的黑土自兮戮眼前缓缓落下，等落在地上时竟成了个健硕的男子，一头银灰色的短发，眸间还夹杂着迷茫的神色。
溪鹿道：“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傻吗？这跟我的泥人有什么可比性啊！”
兮戮拔下头上的金钗，朝着男子走去，“那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啊！”
“闭嘴！孤已经赔给你了，爱要不要。”
“……”
男子一双眸子呆呆地望着兮戮，看着她手持金钗朝自己走来。
兮戮漠然的脸上没有别的神色，抬起手将金钗扎入了男子的胸口。
“唔……”
锋利的金钗没入皮肤，甚至没有带出半点血花，男子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牵扯地缩起身子，可依旧没有反抗，只是一手捂着胸口，疑惑而又茫然地看向兮戮。
兮戮站在男子面前，面无表情道：“孤是你的创造者，是你以后都要效忠的人，明白了吗？”
男子抬眸望向兮戮，一瞬间，那根金钗似乎让二人建立了某种关联，他的眼底泛起一层翠绿，逐渐凝结成幽绿色的瞳，俯身低头道：“我永远忠诚于您，兮戮大人。”
兮戮微提嘴角，指向男子道：“孤赐名于你——银。”
……
记忆结束，鹿衔草眨眨右眼，“昭玕和银竟然都是你做的！好吧，我理解了。不过那个溪鹿和兮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兮戮哼了一声，答道：“一千年前，孤为了专心修炼，将元神互相分离。她跟你一样，是被孤分出来的一缕元神。”
鹿衔草：感觉你这家伙才是被分出来的那一个吧……
“算了，不说那个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对付妖皇啊？”鹿衔草问。
“对付妖皇？”
兮戮反问，“孤为什么要对付妖皇？”
“因为他是大坏蛋啊，他要把全世界的人变成草木！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如果我们不去把他消灭的话，万一他真的把大家变成草木怎么办？”
兮戮漫不经心地弹了弹左指，眼神向下勾在指尖上，“放心。他没有完全吸走你的神力，是无法将所有人变成草木的。”
鹿衔草闻言放心了一些，又问：“那他会怎么样？”
“大概是直接泯灭全四界吧，这样来得比较快。”兮戮淡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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