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被染红的天边逐渐变成了墨蓝色。
丰子玉站起身,摸了摸肚子,“今日帮了你大忙,请我吃顿好的吧,我爹日日嫌我胖,不让我吃肉……”
谢宁转过头,带着笑意瞧了一眼他,长身玉立,从小个头就高出她一个头的丰子玉的确是比同年纪的世家公子略胖一些,但落在眼里却是十足的富贵少爷的喜庆模样。
倒是不像那人,筋骨强劲,隔着锦衣华服都能感受到他宽肩窄腰的紧致轮廓。
“欸,你瞧什么呢。”丰子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认识我了。”
谢宁回神,冲他眨了眨眼,“改天请你吃饭,今日不行,我也要去蹭饭。”
说完便喊着德福的名字一路快步朝东宫而去,任凭丰子玉在后头高呼也只当没听见。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瘦弱娇小的身形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丰子玉叉着腰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就是他认识的谢宁,行动力永远第一,做什么事都能豁得出去。
想起小时候,那一年皇后娘娘生辰,十岁的丰子玉随同父亲丰衍进宫参加宴饮。
那是他和公主的第一次见面,却印象深刻。
一个宫婢不小心烫伤了皇后娘娘,丰子玉从小学医,小孩子没有大人的那么多礼仪规矩,本能地冲过去帮皇后娘娘治伤。
却在动手的一刹那被一个炮弹一样的肉团子直直撞到胸口,飞了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只有五岁的谢宁噘着嘴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挡在皇后娘娘身前,护着她的母亲。
她以为又是哪个冒失鬼要害她母后,全然不是那个娇滴滴小公主的模样,龇着牙,攥紧的小拳头,一看就不好惹。
一场误会很快解除,二人从此成了好友,从此丰子玉便怕了这位公主殿下。
算一算,都已经十二年了,时间真快,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并且肩负起替父兄扛起家国责任的重担。
丰子玉心中一阵悸动,走出大殿的时候,暮色渐浓,皇城褪去了白日的灿烂,在夜色中,灯火耀眼,显出了几分静谧柔和的美。
一路向西,丰子玉欲出宫,然经过清晖殿的时候看到门口矗立一人,沮丧踌躇,徘徊不前。
清晖殿乃公主寝宫,这个时候谢宁不在宫中,丰子玉走到近前才看清那人。
原来是赵元郎,兵部尚书赵翼之子,任五品内阁学士,正是陛下相中的乘龙快婿。
赵元郎也看到了丰子玉,带着笑上前拱手,“丰太医。”
丰子玉并未还礼,自打从谢宁口中知道陛下看中的是这小子,丰子玉就觉得谢宁说得对,她爹不会看人,既看不清奸相,更看不准女婿。
他斜了一眼赵元郎身后紧闭的清晖殿的大门,不悦道,“你在这里做甚?”
赵元郎仍旧拱着手,一脸笑意却有些无奈,“下官在此等候公主殿下,有些东西想要送给殿下。”
他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眸,挺拔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标准的如玉公子模样。
丰子玉揶揄道,“怎么了,公主不让你进门啊。”
赵元郎的脸上一阵绯红,局促道,“并非如此,公主……公主不在宫中。”
丰子玉故作姿态,“哦,对了,最近宁儿好似经常不在宫中,听说京中出了一个有名的象姑馆,叫……”
他故意敲着脑袋慢吞吞想了半天才恍然道,“对,叫撷雅芳,名字雅致,听说也有趣得紧呢,里面的小郎君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健硕……”
“丰太医。”丰子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元郎打断了,“还请丰太医慎言,以免隔墙有耳,污了公主殿下的清誉。”
他面色不虞地盯着丰子玉,“丰太子与公主自小交情笃深,那便更应该顾及殿下女儿家的名声,不可随意玩笑。”
那是他未来的妻子,赵元郎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的声誉。
瞧着赵元郎逐渐涨红的脸,丰子玉一甩袖袍愤道,“赵学士倒是替公主着想,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啊,只可惜啊……“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摇摇头道,“算了,懒得同你废话,你自己慢慢等吧,看看公主会不会见你。”
他抬步便走,只留下赵元郎一人倔强地站在原地满脸通红。
*
丞相府。
檀清让刚一踏进家门,管家陈伯便来报,“明公子来了。”
明长风和檀清让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曾是世交。
明面上他经营一家叫明楼的茶楼,实际上靠着自己的江湖地位和人脉关系为檀清让提供情报。
慎言堂内大门敞开,明长风斜挎着一只脚搭在椅子的一侧扶手上,手里拈着瓜子正勾着脑袋同婢女说话。
“姐姐这样的好容姿,在那木头身边岂不浪费了。”他歪着身子朝一旁站立侍候的婢女身边靠了靠,“不如跟我走,跟我去做主子夫人,姐姐说好不好。”
手里拿着托盘的婢女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
“姐姐说句话嘛,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明长风将吃过的瓜子壳朝天扔,弄得满地狼藉。
婢女见状便要去收拾,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姐姐先别忙,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乌漆麻黑不知道什么东西倏然朝他的面颊飞了过来,躲闪不及,直直砸到了脸上。
明长风吃痛,松了手,婢女朝来人俯身行礼,仍旧面无表情,“相爷。”
男人挥挥手让她退下,径直走到上首坐下。
“檀清让,你疯了吗?”明长风气急败坏,“脱靴子砸人,跟谁学的。”
“再如此无度,下次飞的就不是靴子。”檀清让声音冷冷,端起一旁的茶盏,掀起盖碗刮了刮,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明长风擦了擦脸,又掸了掸衣裳,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将他的靴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才重新放回到他脚边,回到位子上安安分分地坐下。
“我正要找你,那人……”檀清让甫一开口便被明长风打断了。
“一切按照你的吩咐进行,昨日我带人在半路上截住了那人,虽说暂时还不能将他拿下,但是足足拖了他两个时辰。”他颇有些得意。
灿烂的日头照进慎言堂,洒下一片金色。
他们说的人叫檀清承,是檀清让的双生子兄长。
曾经丞相府的骄傲,少时的神童,十岁的状元郎,如今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三年前被父亲以命相搏拿下,困于家中红屋院内,却不承想前不久让他逃脱了。
檀清让跟踪他很久了,得到了消息那人会入围场劫杀太子和公主。
是以檀清让不顾一切冲向围场,同时让明长风绊住他,就是想赶在他之前将太子和公主带走。
那人现在已经疯魔,还豢养了一群死侍,穷凶极恶,十分危险。
想到这里,檀清让凝眉,脸色阴沉。
既然他没有出现在围场上,那为何年轻的太子一反常态地如此对他?
还有,他的种种行为举止,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屋内寂静,明长风性子活络,看着他不言声,便起身要走。
“他人现在何处?”他抬眼看明长风,那人一袭明月白的锦袍搭配湛蓝色的束腰格外扎眼,偷偷摸摸迈步的动作一瞬间顿住了。
“我……打不过他,跑……跑了。”他心虚,声音小得快听不到了。
檀清让十分嫌弃地摇摇头,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盯在了那满地狼藉之上,倏然皱起了眉头。
“这里,你别看了,我知道你爱干净,我一会儿亲自收拾,保证收拾得比我脸还干净。”明长风一边瞥着他的脸色,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身侧的高几,“老夫人寿宴,你要的人,我找好了,只多不少,个个身手了得,包你满意。”
檀清让瞥了他一眼,“莫要食言。”
清风吹入堂内,屋檐下的更漏哒哒地响着,只余一室静谧。
日光从头顶逐渐滑落到西山,慎言堂后面转过一座假山便是文宝斋,是檀清让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叫人,也无任何吩咐。
府里的人也都习以为常,并不打扰。
直到日落西山,晚霞褪去,天空变成了墨蓝色,陈伯才气喘吁吁地往文宝斋去。
檀清让正在房间里写字,他穿着单薄的素衣长衫,乌发束起用一根极简的木簪固定,四面窗户敞开着,任由晚风吹入,衣裾飘飘,整个人褪去了朝堂上的利刃锋芒,面色淡然,清雅如仙,与世无争。
陈伯叩门说有客来访,“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公子,该说的都说了来人就是赖着不愿离去,瞧着一副端方似玉的模样,却不想竟如此无赖行径。”
“那就让和光同尘将那人打发掉。”檀清让并未抬眼,手上的笔墨苍劲有力一气呵成。
提起笔,他看着自己的字,满意地勾起一抹微笑,却见陈伯依旧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
“那人奉上一物,非要让相爷过目。”
“拿上来。”檀清让搁下手中的笔,接过陈伯手中的东西。
那是半块鱼形玉佩,雕工精巧栩栩如生,且玉质上乘,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檀清让倏然挑眉,不紧不慢地将玉佩还到陈伯手上,“那便请进来吧。”
陈伯一怔,相爷从不见客,更别提这种冒失鬼。
手里提着玉佩刚想走,便看到檀清让从案桌后起身,他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衣衫,又系了系长衫最顶端的纽扣,“太子殿下到,我还是随你同去迎接吧。”
陈伯更加纳罕,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子殿下?”
檀清让越过他漫声道,“就是你说的无赖。”
陈伯一惊,手里的玉佩差点掉地上,顿时汗如雨下。
谢宁:陈伯你礼貌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不请自来(已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