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扫薄云,现出一轮圆月。
卢鲲卧于床榻上无心睡眠,此刻他想起了清微山上的师父、师姐,还有那个木讷的师弟,分别一年有余,不知师父、师姐过得怎么样?身体是否安康?当他想起师弟虞瀚东时,又不免想起之前在酒仙骆茂处得知的消息。他那看似忠厚老实的师弟现在竟已深入黎国朝堂,走在了他前面,每每想起,他难免生出嫉妒之心。
他翻了个身,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宋鹊娘的身影,这个他誓死要保护的人儿,由初见时的活泼明媚,后因家族覆灭变得如今这般谨小慎微,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他仍然愿意与她厮守一生。
胡思乱想之际,困意渐浓,卢鲲合上眼正要睡去,忽然外面传来“嗷——嗷——嗷——”的野兽低吼声,他立刻惊醒,起身来到窗前,静心聆听,他确信刚才听到的低吼声就是之前在圣兽岭上听到的麐兽的吼声。好奇心驱使,他生出一探究竟的念头。
当他正准备推开房门时,听到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已经连续吼了几晚了,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人道:“别管了,你我小心站好岗。”
卢鲲知道这是门外守卫在聊天,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转而由窗口溜了出去。窗外是悬崖峭壁,却也难不倒他,毕竟他自小生活在山上,手脚比山中的灵猴还要敏捷三分。
他攀岩而下,循着低沉的吼声朝圣兽岭的方向缓缓攀行,费了不少气力,终于来到了圣兽岭。当他刚从岩壁上下来,钻入茂密的山林时,隐见不远处亮着火光,于是蹑手蹑脚朝那方向去了。
一人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两人在微弱的火光照射下,穿过层层密林,小心翼翼地往野兽低吼处走去。终于他们来到了山林间一片布满倒刺灌木之处,透过密密麻麻的荆棘藤,他俩看到一只头生鹿角、浑身锦毛的异兽正磐卧于草丛中低声呜鸣。
走至前面的博呼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睁大了眼睛,像是在反复确认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是否真实,过了半晌,他方才回过神来,问举着火把的随从道:“这就是你们在白天遇见的圣兽?”
手举火把的麻奎点头称是,为了不引起麐兽的注意,他将火把悄悄熄灭了。
然而他们的出现还是惊动了麐兽,它朝两人看去,深邃而又神秘的眼神中平添了几分怒意,它扭动了几下庞大的身躯,却好像站不起来。
博呼黎和麻奎这才注意到麐兽大腹便便恰似正要生产,两人互视一眼,眼中均带着惊喜。据蜕族古老传说,圣兽产子乃是天降吉兆。
麐兽被两人打搅后,不一会脸现痛苦的神色,头歪到一边,最后无力地垂在草地上,双眼时睁时合,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伏不定,它□□已露出半透明的薄膜,透过薄膜能隐约看到毛茸茸的小家伙。当小家伙只出来了一点,就卡住再也出不来了,麐兽数次变换姿势,费尽无数力气,小家伙却再难出来半分。
两人看出麐兽无法顺利生产,都焦急万分,博呼黎一咬牙,踏步向前,正想穿过荆棘藤去帮忙。麐兽突然仰起脖子,低吼一声,一副警惕的模样。博呼黎无奈,只能站住脚步。
这时,麐兽望向另一边,警惕的眼神变柔和了些。博呼黎、麻奎齐刷刷地回首看去,只见卢鲲正站在他俩身后。
卢鲲不顾两人惊骇的神色,抱剑施礼,跟着看向荆棘藤后的麐兽,犹豫了片刻,他将承宵剑插在地上,越过两人,缓缓走向麐兽。
麐兽并未阻止,只是无力地看着卢鲲朝它走来。
卢鲲来到麐兽身旁,蹲下身子,先看了看刚出来一点的小家伙,然后卷起衣袖,伸手在麐兽下腹轻轻推揉。麐兽似感觉受益无穷,休息了片刻,渐渐地再次生出力气。
经过一番折腾,浑身覆盖着薄膜的小家伙终于一点一点地出来了。在卢鲲的帮助下,新生的小麐兽终于来到了这世上,过了一会,又有两只生了出来。
三只小家伙身上都覆盖着薄膜动都不动,麐兽用舌头不断舔去小家伙们身上的薄膜,它们这才一个个地有了动静。
一直在旁边充当稳婆的卢鲲这才松了口气,他整了整衣衫,正要站起身来离开,麐兽忽然低吼一声,卢鲲朝它看去。只见麐兽从口中吐出一颗血红的小珠子,朝卢鲲点了点头。
卢鲲没想到麐兽还会给他谢礼,不禁笑了,他拾起珠子,郑重向麐兽躬身施礼,这才离开。
三人结伴离开麐兽的巢穴范围。
走在密林中,博呼黎问道:“卢公子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此处?”
卢鲲微微一笑,道:“我与寨主一样,都是被圣兽的吼声吸引来此的。”
在一旁举着火把照明的麻奎忽然插嘴道:“卢公子可否将圣兽赠予你的珠子给我家寨主看看?”
卢鲲毫不犹豫地掏出那颗血红的珠子,递给了博呼黎。
博呼黎接过珠子对着火光细细瞅了瞅,默默地点了点头。
卢鲲不明其意,却见麻奎在一旁不停地给博呼黎使眼色,他心中了然,油然道:“寨主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麻奎顿时喜形于色,博呼黎则诧异地看向卢鲲,道:“你真愿意送我?”
卢鲲点头道:“就当是我结交寨主的见面礼。”
博呼黎犹豫了片刻,将珠子递还给了卢鲲,欣然道:“这珠子名叫‘血珠子’,乃是圣兽内炼之物,据闻有起死回生之效。既是圣兽赠予你的礼物,博呼黎万不敢收。”顿了顿,他豪爽道:“不过,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卢鲲接过血珠子,拱手施礼,由衷道:“寨主豪迈磊落,卢鲲佩服。”
博呼黎搂着卢鲲的肩膀,道:“你我既是朋友,我便坦诚相告。我实姓祝,单名一个仓字,我祝氏一族原是蜕地望族,遭四大家族联手迫害,流落在外。后来我化名博呼黎占山为王,专与那四大家族作对。”
卢鲲早从仝伦嘉口中得知他们祝氏一族的遭遇,现下见其坦诚以告,心中欢喜,于是热切道:“我与祝兄一见如故,今后可否以兄弟相称?”
祝仓欢喜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不禁仰天长笑。
祝仓笑道:“昨日与贤弟见面时,不知为何觉得格外亲切,在与你比试后,我方才知道答案。贤弟,你可想知道其中缘由?”
卢鲲好奇道:“愿闻其详。”
麻奎举着火把在前引路,祝仓与卢鲲跟在其后,祝仓边走边道:“去年黎国都城博饶举办会武比试,我有心与天下英才一较高下,于是前往博饶参加会武比试。比试第一轮我轻松胜出,心中难免生出轻视之心,然而到第二轮比试时,我遇到了一名气质绝佳的少年,此人英武非凡,不但将我制得服服帖帖,还令我输的心服口服。昨日与贤弟比试时,有一阵错觉,误将你当成那人了。”
卢鲲心中一动,道:“那人姓甚名谁?”
祝仓遥望夜空,徐徐道:“他叫虞瀚东。”
卢鲲心中暗叹一声,随即道:“他与我师出同门,是我的师弟。”
祝仓望向他,惊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顿了顿,又道:“难怪你们的身法和剑术有相似之处,就连气质也颇为相近。”
卢鲲勉强笑了笑,妒意在心中一闪即逝,随即想起一事,道:“大哥,你之前是否与仝族的人有过来往?”
祝仓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卢鲲沉吟片刻,将仝伦嘉父亲的事及仝伦嘉的遭遇全都跟祝仓说了,同时还将蓝蕴娴母女有意与其合作的事一并说了。
祝仓听后久久不能平静,待平复心情后,他肃容道:“天明后,你带他们来见我吧。”
卢鲲默默地点了点头。
微暗的月光下,莽莽的树丛中,一根火把引领着三人过了圣兽岭,往班曲律山主峰去了。
沉默了一阵,卢鲲忽然问道:“之前你们劫了神庙的一批货物,当时我问郎登尊者,被劫的是什么货物?他三缄其口,始终不肯明说······”
不待卢鲲说完,祝仓冷笑一声,道:“那妖僧当然不肯说了。”他望向卢鲲,道:“你知道神庙一直在做什么买卖吗?”
卢鲲摇了摇头。
祝仓对走在前面引路的麻奎道:“这问题还是由你来回答吧。”
麻奎微一颔首,道:“神庙一直以来将蜕地的贱民贩卖至外地为奴,以赚取可观的收益,一名成年的男性贱民值四两银,孩童为二两银,姿色好点的女性贱民可卖到六至十两银。这次神庙运往珑州的贱民人数达五百余人,现被我们救出来,都已安置在山上的大寨内。”
卢鲲不禁问道:“你为何如此清楚?”
麻奎沉默不语。
一旁的祝仓代为回答道:“只因他以前也是被贩卖的贱民。”
卢鲲顿时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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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仅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卢鲲起床用了些早点,便拉着仝伦嘉、匪茹去找祝仓。
在昨日会面的大堂内,众人敞开心扉,化解之前的误会,达成一致,决意共同对付其他三大家族以及神庙的势力。
由仝伦嘉充当军师,负责谋划部署。众人领命后各自准备。
一切布置妥当,卢鲲对祝仓道:“仝先生见闻广博、足智多谋,我想将他留在山上协助大哥。”
祝仓欣然道:“我正求之不得,我们这些都是粗人,平时小打小闹还行,要说行军打仗,还真少不了像仝先生这样的才智之士。”
仝伦嘉连忙谦虚了几句。
祝仓忽然朝外面叫道:“达布霍!”
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快步走了进来。卢鲲定睛一看,这小男孩正是昨天在这大堂上见过的,现下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虽然他人小、皮肤黑黝黝的,但却显得特别精明干练。
祝仓拉着小男孩的手,跟卢鲲介绍道:“他叫达布霍,是个苦命人家的孩子。他全家都是贱民,姐姐从小被神庙选中,扎聋了耳朵,割去了舌头,前不久又被献祭了······”
说到这,小男孩眼眶里滚动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了下来。
祝仓接着道:“达布霍机灵懂事,很小便是翻山越岭的能手,这次他从家里逃出来,专门来山上投靠我。我想让他跟着你,他对附近的地形颇为了解,能起到联络情报的作用。”
卢鲲低下身子,搂着达布霍稚嫩的肩膀,柔声道:“你愿意跟我下山去吗?”
达布霍看着卢鲲的眼睛,一瞬不瞬道:“只要你能帮我杀光神庙里的人,替我姐姐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卢鲲微愣了下,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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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驻军营寨内已过午时,卢鲲、匪茹、达布霍悄悄地潜入营内主帐。正在帐中发愁的隗闿见卢鲲等人突然出现,顿时惊喜交加。
卢鲲先安排匪茹、达布霍去休息,不及叙礼,直截了当地问隗闿道:“可有什么情况?”
隗闿拱手道:“昨日蔺赤泰曾派人来邀请将军去他营帐,我以将军出去巡视地形为由将来人打发了。今日一早蔺赤泰与琏真一同前来求见将军,要求马上出兵。我只说将军巡视未归,待归来后自有定夺。”
卢鲲点头道:“先暂且稳住他们。”顿了顿,又道:“我们周围可有什么动静?”
隗闿喜形于色道:“昨日我派出数批斥候,去周边隐秘侦查。其中往东南方向去的斥候很快回来汇报说,在附近的山上发现有大批军队停留的迹象。”
“噢?”卢鲲惊道:“可去确认过?”
隗闿点了下头,信心满满道:“卑职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前去探察。在距离此地十余里的山岭上果然查探到有大批敌军活动的迹象,观察动静,卑职估计其人数至少有一万人。”
卢鲲好奇道:“你是如何确定敌军有一万人的?”
隗闿直言道:“敌军虽藏身于山岭密林之中,但只要留意林中鸟兽的踪迹及树林的稀疏,便能得知敌军驻扎活动的范围,从中就能推算出敌军的大致人数。”
卢鲲捶了下隗闿的胸膛,喜道:“隗兄才干出众,将来必能成为一代名将。”
隗闿受宠若惊道:“只要能在将军麾下效力,于愿足矣。”跟着他忽想起一事,立即禀报道:“我们营中可能暗藏敌方的奸细。”
卢鲲皱眉道:“你可知是谁?”
隗闿不假思索道:“军司马邓术、王授。营中眼线曾亲眼见到此二人与蔺赤泰私下会面,不知所说何事。卑职不敢妄加猜测,还请将军定夺。”
卢鲲沉吟片刻,计上心头,道:“正好可派他俩去通知蔺赤泰、琏真明日一同出兵,他俩是不是奸细,一试便知。”
隗闿惊道:“将军决定明日出兵?可是与博呼黎达成共识了?”
卢鲲不便说太多,只是点了下头,然后透漏部分计划。
隗闿心领神会,按照卢鲲的吩咐匆匆去部署了。
卢鲲待隗闿离开后,寻到匪茹和达布霍所住的帐篷。
匪茹见卢鲲突然出现,顿如小鸟般雀跃而起,媚笑道:“将军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奴家去办?”
卢鲲微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找你们有事?”
匪茹朝达布霍眨了眨眼睛,道:“刚才我与达布霍打赌,将军待会定会有跑腿的差事交给我们,达布霍竟然还不信?”
达布霍显然对匪茹颇有好感,此刻他小脸微红,连忙撇到另一边去了。
卢鲲刮了下匪茹的粉鼻,调笑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匪茹毫不羞涩,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卢鲲看。
卢鲲神情反而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道:“刚才隗闿说,东南方向十余里外的山岭里藏着一伙敌军,我要你俩去确认下。”
匪茹嬉笑一声,抱拳道:“奴家谨遵将令!”说完拉着达布霍的手正要出帐。
卢鲲叮嘱道:“只需探明敌情,如遇危险,立即撤回来,记得天黑前回报。”
匪茹道了声:“知道了。”便与达布霍匆匆去了。
卢鲲微叹一声,去巡视营地了。
隗闿派王授去蔺赤泰营中通知明日出兵,得到了蔺赤泰与琏真的明确回复。天黑前,匪茹与达布霍赶回营地,向卢鲲汇报了敌情,同时带来了祝仓那里最新的消息。至此,卢鲲对目前的形势有了更深的了解,一切都尽在掌握,好戏也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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