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整晚,众人再次踏上了回程的路。
有了马匹后,一路上省力了许多,他们不用再背负行李徒步行走了。
一行六人匆匆赶了十多天路,终于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到达了敦薨山以南的勒若川。
如果说荒原予人印象是荒草遍布、人迹罕至之地,那眼前的勒若川将会颠覆所有人的认知。就在这新年首月,许多地方仍处于寒冷的冬季,勒若川却呈现出一番别样的风采。这里土地肥美,处处可见植被茂盛,一路可闻流水潺潺之声,沃野千里、一马平川,真不愧为天神赐予萨娄族的人间宝地。
据拓都介绍,千余年前萨娄族的祖先沿着敦薨山南迁,当他们走到此地时,忽见云开日出,晴空万里,眼前的大地春风和暖、万物生长,正是理想中的家园,于是将这里以神话中的英雄勒若的名字命名为勒若川,从此便在此地定居下来。
千百年来,萨娄族人在这里畜牧养殖、开渠引水、发展农业,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虽然也曾有过外敌入侵,以及与特什伐族、赤桓族的恩怨,但总体还是挺顺利的。
现在萨娄族人散居于勒若川各地,然而一旦有事,郎主一声号令,各地的族人都会聚集至金帐前,听从郎主指挥。
虞瀚东、柳樱听后均露出一脸向往的神色。
老郎主和妻妾子嗣所居住的地方被尊称为金帐,那里还住着众多的亲随护卫及其家属。
来到勒若川后,众人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这才到达金帐大营。
远远望去,蓝天白云下,雪白色的毡帐如同白色棋子洒落在绿草覆盖的草原上,金色大帐点缀其中,尤为显眼。
虞瀚东细细望了一阵,心中暗忖,这里少说也有六七万之众,如果按照拓都所言,此地萨娄族人占全族人口的三成,那整个萨娄族已超过二十万人。
大营前的守卫们远远认出拓都,立即有人去禀报老郎主,其余人纷纷拥上前拜见拓都。
眼见大营内不断有人出来拜见拓都,便可知道他在族人中的声望非同一般。
拓都一边步入大营,一边亲手扶起每一个拜见自己的人,并真诚相待,让人如沐春风。
快至金帐前时,忽然一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男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从一旁窜了出来,他朝拓都谄笑道:“二弟!你可算回来了,大兄想死你了。”
拓都双手交叉至胸前,不卑不亢道:“拓都见过大兄。”
虞瀚东、柳樱均想,原来这人就是拓都的兄长阿埋已。
两人虽然在互致问候,却谁也不碰谁,完全不像兄弟俩。
这时,金帐内走出一头圆耳大之人,他分别向阿埋已、拓都施礼,然后谄媚道:“老郎主有请两位王子进帐。”
拓都做出请的手势,阿埋已当仁不让地率先进入帐内。作为拓都的亲随,遏怖、巴缪不得召见,只能待在帐外等待,虞瀚东、柳樱、斛勒皆是外人,也只能候在外面。
片刻工夫,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斥责声和反驳的声音,遏怖、巴缪脸色突变,手按兵刃,一副怒气冲冲的神态,一旁阿埋已的亲随也都严阵以待的状态,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忽然一名身穿茶褐色袍服的青年男子来到了金帐前。
遏怖、巴缪连忙施礼,口呼:“见过神使!”
一旁阿埋已的人及周围的侍卫、族人皆跟着施礼,虞瀚东等人抱着入乡随俗的心态也跟着施礼。
青年温和有礼,一一点头还礼,他不经通报就这么直接进入金帐内,帐前的侍卫也没去阻拦。
虞瀚东等人有些好奇,巴缪在一旁轻声解释道:“他是大巫的弟子,名叫勃合里,族人都称呼他为神使。”
虞瀚东暗忖,难怪能够直接进入金帐,可见大巫在萨娄族人心目中的地位要高于郎主。
金帐内争辩的声音顿时停了,少顷,勃合里领着拓都从帐内出来,后面跟着脸色阴沉的阿埋已。
来到虞瀚东等人面前,拓都向勃合里介绍虞瀚东道:“这位是虞瀚东,多亏有他相助,否则我们无法杀死窦窳。”他又指着柳樱道:“这位就是柳姑娘,她精通医术,多次救了我们,她还分辨出了幽翳花的药性。”
勃合里谦和施礼道:“勃合里在此谢过两位!”
虞瀚东连忙还礼。柳樱从未被人当众夸赞过医术了得,俏脸一下子红扑扑的,有些手足无措。
在勃合里的带领下,拓都、虞瀚东、柳樱等人来到了金帐大营的后方,那里有片空地,中间高耸着一座石柱形山体,高达十数丈,数尺见方,山体上挂满了祈福的五彩布条。另一侧是祭祀祈祷的祭坛,周边的山石、岩壁上皆刻着古老粗犷的岩画和图腾,一眼望去颇为神秘。
大巫及其身边的神职人员都住在附近的毡帐内,这些毡帐与普通族人所住的毡帐一般无二。
勃合里将众人引入大巫的帐内。
德高望重的大巫赛里木年事已高,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他那一头雪白干枯的头发随意披散着,整个人形如枯槁。
勃合里来到床榻前,在大巫耳边轻声言语。
大巫眼睛微张,努力想看清床榻前的众人,却未能如愿。
勃合里对柳樱道:“麻烦柳姑娘为恩师诊治。”
柳樱从小虽然耳濡目染看了不少医书,也随着伯父、堂哥学了些医术,但正儿八经给大人物治病还是头一回,她顿时心中没底了,不由得望向身旁的虞瀚东。
虞瀚东朝她点了点头,柔声道:“别怕,你能做到的。”
柳樱鼓足勇气来到床榻旁,轻声对大巫道:“尊敬的大巫!小女子才疏学浅,现在唯有勉力而为,望您多担待。”
大巫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细若蚊音地安慰道:“没事······”
除了勃合里留在帐内协助柳樱,其余人全都退至帐外,以免打扰到柳樱。
众人在帐外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中间只见勃合里时不时出来,吩咐人取水取药,里面却不闻任何动静。
约莫三个时辰后,月光如昼,万籁俱寂,草原上的人已然入睡。望着漫天繁星的夜空,虞瀚东难得感觉清闲,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前一世里他好像从未见过如此瑰丽而又奇妙的夜空。
这时候柳樱、勃合里从帐中走了出来,两人虽然满脸疲惫,却喜形于色。众人顿时猜到大巫已经得救了。
拓都还是问了一句:“大巫是否无碍?”
柳樱喜滋滋道:“大巫现在还很虚弱,但只要好好调养一阵,我相信不出一个月,他便能痊愈了。”
勃合里向柳樱郑重施礼,感激道:“这要多谢柳姑娘救了恩师,如此大恩大德,勃合里终生不忘。”
柳樱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手道:“你太客气了,我承受不起······”
拓都、虞瀚东等人见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自那以后,柳樱全权担负起大巫的病情及之后的调养事宜,这使得她在萨娄族中的人望迅速高涨,包括神职人员在内的所有萨娄族人都对她敬仰有加。由于虞瀚东与柳樱关系匪浅,他也跟着受益,得到了族人的尊敬。
拓都亲自为虞瀚东、柳樱安排住处,并介绍自己的妻子合安及两个儿子摩赉、罕阿歹给两人认识。
合安性格跟柳樱一样直爽大方,没几天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摩赉、罕阿歹听说了虞瀚东与父亲等人合力杀死妖兽窦窳的事,对虞瀚东敬佩不已。虞瀚东见两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于是空闲时教两子一些拳脚功夫。
两人与拓都一家人相处甚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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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在柳樱精心调养下,大巫的病情得以痊愈,他已然能够下地行走。
当萨娄族人亲眼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巫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对柳樱、虞瀚东更是推崇备至。
这一日阳光和煦,虞瀚东、柳樱陪大巫在帐外晒着太阳闲聊。
脸色日渐红润的大巫和蔼地问起柳樱的家世,柳樱不敢瞒骗,一一如实回答。
大巫得知柳樱是柳神医的侄女,甚是感兴趣,与她交流起了医术。
柳樱在医术方面颇有研究,但凡大巫所提的问题她都能回答的头头是道。
大巫面带微笑,道:“柳姑娘博闻广识,令人佩服。”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以你所见,何为医者?”
柳樱思索一番后,沉着回答道:“柳樱并未正式行医,但经常听伯父言道,医者乃人之司命,当思人命至重,冥报难逃,一旦差讹,永劫莫忏。”
大巫呵呵笑道:“柳家仁心仁术,确实担得起世间的赞誉。”他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虞瀚东,道:“我听拓都说,虞公子在中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若没有你相助,他们这几个人很可能一个都回不来。”
虞瀚东连忙谦虚道:“拓都太看得起我了,在下只不过是一名浪迹天涯的野小子。”
大巫意味深长道:“眼下的处境是暂时的,你将来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虞瀚东不解地看向大巫。
大巫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即对虞瀚东、柳樱道:“为了感谢你俩救了我,我有必要送你们些礼物,以示感谢。”
还未等虞瀚东、柳樱婉拒,大巫已经唤来了勃合里,他吩咐勃合里道:“你带两位尊贵的客人去挑选礼物。”
勃合里应诺,作出请的手势,虞瀚东、柳樱无奈只得随他去了。
在勃合里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毡帐内。
当他们刚踏入帐内,便被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宝惊呆了,这里有绚丽多彩的珠宝玉石、千金难得的兵刃甲胄,还有稀少名贵的陶瓷铜器······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大巫竟收藏了这么多宝贝。
虞瀚东发现这些宝物上面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他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勃合里对眼前的宝物视若无物,他亲切地向两人解释道:“这些都是族中的信徒和往来的行商敬献的,一直放在此处,年深日久蒙尘了。”
两人随意参观了一阵,竟没有一点兴趣,他们一个是淡泊名利、瑰丽琦行之人,一个是从小侯服玉食、见多识广之人,自然不会将对这些宝物看在眼里。
当虞瀚东正要离开之时,忽然看到放置玉器的木架下面有一条红色的物事,他好奇将它捡了起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串普通的红绳,上面打了好些结。
柳樱从他手中接过红绳瞅了瞅,欣喜道:“我就要它了。”
勃合里微微一愣,他看着那串红绳竟露出疑惑的神情。
虞瀚东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于是说道:“如有不便,我们不要便是。”
勃合里连忙摆手道:“虞公子误会了。”他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红绳,道:“是这样的,这红绳是我们修行之人所有,我们从小每完成一个功课便会在红绳上打个结,结越多说明修为越高。”他望着柳樱手上的红绳,疑惑道:“这红绳上已打满了结,颜色稍淡,想必时日已久,如果此绳的主人还健在,应是个得道之人。”
柳樱惊讶道:“原来如此,那我更不能要了。”说完双手奉上,道:“还请物归原主。”
勃合里没有伸手去接,他施礼道:“我也不知此绳的主人是谁,恐怕要问过恩师才能知道。”
三人回到大巫身边,当柳樱奉上红绳时,大巫顿时怔住了,他望了望红绳,又看了看柳樱,脸上的神色由震惊渐渐化作惊讶,最后一脸释然。
三人已经隐隐猜到此绳的主人正是大巫。
大巫接过红绳,眼中有对昔日的留恋,又有一丝不舍,他喃喃道:“小的时候,做功课乏味无聊,于是我便会偷偷跑出去玩,我最喜欢躲在放杂货的毡帐内。这根红绳什么时候弄丢的,我早已忘了,但它却成了我心中唯一的执念。”他吁叹一声,柔声对柳樱道:“将手伸出来。”
柳樱不明其意,她看了看身旁的虞瀚东。虞瀚东朝她点了点头。柳樱这才将左手伸至大巫面前。
大巫缓缓将红绳系在柳樱的手腕上,轻声道:“孩子!你要好好享受人生。”
柳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巫向虞瀚东招了招手。
虞瀚东走至大巫身前。
大巫拉着他的手,轻轻叮咛道:“好好珍惜与她的每一天。”
虞瀚东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这时拓都忽然来了。
大巫松开两人的手,微笑着对正走近的拓都道:“你来的正好。”
拓都一脸茫然,随即猜想大巫是算准自己会来的。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恭敬道:“拓都见过大巫!”
大巫连声说了三个好字,随即欣然道:“昨日天神告诉我,你将会失去一个虚伪的兄弟,得到一个真诚的兄弟。”
拓都不明其意,他看向虞瀚东。
虞瀚东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巫对一旁的爱徒道:“起风了,有些凉了,你扶我进去吧。”
勃合里连忙将恩师搀扶起来,往帐内去了。
拓都、虞瀚东、柳樱三人均茫然地望着大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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