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埋已一脸惋惜道:“唉!竟然猜错了。”他看向拓都,做出认赌服输状,慷慨道:“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于你。”
撒斡重新捧起木匣子,对拓都道:“还请拓都王子先拈阄。”
拓都直接探出右手伸进木匣子中间的圆孔内,俄顷,从中取出一块布条,他将布条牢牢地抓在手中。
撒斡上前两步,嘴角隐含笑意,道:“请拓都王子展示手中的布条。”
另一边的阿埋已则已露出得意的笑容。
拓都冷哼一声,并未搭理撒斡,他面向台下众人,豪情激昂道:“拓都信天神,但却不信命运。我一出生便孤苦无依,若不是诸位接济,哪有我今时今日。我自小就一直在与命运抗争,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拼了命地努力争取;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我就用实力征服他;那些令人憎恨的仇敌,哪怕他躲到天边,我也要将他的首级带回来。你若待我好,我便无比真诚地回报于你,你若想谋害我,那我就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我拓都,一个真正的萨娄族勇士。”他提高嗓音道:“我萨娄族的子民是这勒若川上的主人,是荒原上最勇敢、最真诚的人。”
台下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拓都举起握着布条的右手,大声喝道:“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那就让天神给我做主。”说完将手中的布条投入正燃烧的祭鼎内,不一会布条便被烧成了灰烬。
所有族人眼见此幕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认为拓都是萨娄族的骄傲,他们疯狂地呼喊着拓都的名字,以示敬意。
祭坛上,阿埋已、撒斡早已面无人色,他们万万没想到拓都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另一边的大妃看到此情此景也慌作一团,一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当拓都转身望向阿埋已时,阿埋已看到的是一双从未见过的眼睛,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令人窒息般的感觉正侵袭而来,他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此刻在拓都面前,他犹如尘埃般渺小。
台下不知是谁突然喊道:“该轮到阿埋已了。”随即引来所有族人纷纷附和。
阿埋已浑身打了个冷颤,手脚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大妃爱子心切,她贸然打断道:“阿埋已身子不适,拈阄改天再举行。”说完便要身旁的侍卫赶紧将阿埋已带下来。
侍卫们迟迟未动,只因拈阄仪式已向天神祷告过,非比寻常,如果强行打断,就有对天神不敬的嫌疑,他们这些人从小敬畏天神,让他们上阵杀敌还可以,要让他们违逆天神,借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场面顿时僵持住了,祭坛上阿埋已如失了魂般一动不动,台下大妃不断呵斥侍卫们将阿埋已带下来,侍卫们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一人行动。
撒斡见此情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强辩道:“不好了,阿埋已王子怕是精神失常了,快将他带下去医治,拈阄仪式改日进行。”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众怒,台下所有族人都已看出其中隐藏着猫腻,他们喊着要阿埋已完成拈阄仪式。
撒斡顾不得这么多,他扶着阿埋已正要走下祭坛,突然有人高呼:“慢着!”
一身茶褐色袍服的勃合里出现在祭坛前,他缓步走上祭坛,对撒斡肃容道:“仪式既已开始,岂可中途停止?”
撒斡一见到勃合里登时语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勃合里走至祭坛前沿,面对台下的族人,镇定自若道:“大巫命我前来看看仪式举行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引得族人们不满,勃合里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说完深深一躬,起身后他接着道:“仪式未完成的部分,现由勃合里接任,定不让大家失望。”
在场的族人齐声欢呼道:“贺济纳!贺济纳!贺济纳······”
大妃立即叫道:“不可,万万不可······”却说不出为什么不可。
勃合里面向大妃,从容道:“凡是向天神祷告过的仪式从未有过中断的先例,一旦惹怒天神,大妃可愿承担后果?”
大妃一下子软倒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
勃合里将木匣子捧至阿埋已面前,道:“请大王子拈阄。”
阿埋已一脸恐惧地望着木匣子,一把推开,他惊骇道:“拿开,不要给我······”
勃合里看了看手中的木匣子,道:“既然大王子不愿拈阄,那就由我代替大王子拈阄吧。”
台下有人高喊道:“我们没有异议,请神使速速拈阄。”
阿埋已闻言,立即起身,企图抢过木匣子,却早被拓都一把揪住了,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勃合里已经将手伸进木匣子内,很快取出最后一块布条,他高高举起,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所有人清晰地看到布条上纹了一朵花的样式。
此刻,台下的遏怖、巴缪禁不住欢呼起来,周围的族人随之欢欣雀跃。
阿埋已一脸死灰,如烂泥般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旁的撒斡见其有异,轻轻推了他一下,还是没有反应,试着探了探他的鼻息,竟无丝毫气息,撒斡瘫倒地上,惊叫道:“死了···他···他死了······”
拓都上前查看,确定阿埋已真的死掉了,是被活活吓死的。
大妃冲上祭坛,眼见亲儿成了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她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很快台下的族人得知了消息,顿时议论纷纷。
勃合里高举双手,朝台下众人大声道:“静一静!”
不一会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勃合里。
勃合里庄严肃穆道:“天神已经收走阿埋已的生命,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仪式结束了,诸位请回吧。”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天高云淡,日暖风清。
虞瀚东、柳樱、斛勒三人策马走在回去的路上,虞瀚东望着周围的草木呈鲜嫩的青绿色,仿佛嗅到了初春的气息,此时此刻他心想着出行时间久了,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应该动身回去了。
柳樱忽然问道:“两块布条上真的都有花纹吗?”
虞瀚东不假思索道:“肯定都有。”当时拓都手中那块布条虽未得到确认,但看阿埋已、撒斡、大妃种种行为举止,便能确定两块布条都有花纹。
柳樱蹙眉道:“好深的心机啊。他们千方百计让拓都第一个拈阄,一旦公布你手中的布条有花纹,便能直接将他处决,到时候阿埋已就用不着再拈阄了。”
虞瀚东点了点头,喟然道:“权谋斗争本就是最为残酷的事情,要不是能提早识破他们的奸计,拓都现已成了屈死鬼了。”
柳樱得意道:“对了,差点忘了你这大功臣。当时你说两块布条都有花纹,还说他们会想尽办法让拓都先拈阄的,我还不相信,可是当这一切都真实发生的时候,我都难以置信,你真的神了。”
看着柳樱俏皮的模样,虞瀚东不禁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弄得柳樱娇羞无比。
虞瀚东欣然道:“只要我们时刻注意对手的反常举动,对手想让我们做的事三思而行,这就能避开许多陷阱。”
柳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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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星辰昏暗。
拓都回到家中已是亥时末,妻子合安知道他还一直饿着肚子,她将早已备好的脂酥膏酪、膻肉端出来给他充饥。
待拓都吃饱后,合安又给他倒了一杯热热的浓茶。
拓都喝了口浓茶,顿时感觉身上好受多了。
合安这才问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拓都微笑道:“我一直在等你问我,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
合安顾不得打趣,再次问道:“快将后来的情况告诉我。”
拓都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正色道:“仪式结束后,我带人将阿埋已的尸身送回金帐,大父得知消息后直接昏了过去,后来大妃将我赶出金帐,她与大父在金帐内说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一直等到日落之时,大父身边的近侍刺廑这才出来告诉我,大父已经睡了,让我先行回来。”
合安急道:“你就这么回来了?”
拓都嘴角含笑道:“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顿了顿,道:“我没走多远,便让巴缪折返回去悄悄打听情况。后来巴缪回来告诉我,大父暗中召见了三弟兀哈木,兀哈木在金帐中没待多久便出来,后来大父又见了四弟、五弟。当时我并未猜透他们要做什么,可当我正准备回家之时,兀哈木正好寻来。”他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接着道:“兀哈木与我开诚布公,原来大父在大妃和刺廑的怂恿下,想扶持他为下一任郎主,还嘱咐他要防着我。”
听到此处,合安不由得惊道:“他们怎么还不死心,非要置你于死地。”
拓都安慰了她两句,续道:“兀哈木平时寡言少语,不与任何人特别亲近,但却是个睿智之人,他向我表达了忠心,并承诺会说服四弟、五弟,绝不与我相争。”
合安舒了口气,跟着又面现愧疚之色,道:“往日里我以为三弟与阿埋已他们是一伙的,见到三弟夫妇从不给与好脸色,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不已,今后我自当善待他们。”
拓都笑了笑,道:“以目前的形势我们还不宜与他们过分接触,你只要平常对待他们就可以了,待尘埃落定后,我们再好好补偿他们。”
合安点了点头。
这时帐外的侍卫打断道:“殿下!察寽刺等人求见。”
拓都稍感意外,只因察寽刺是阿埋已手下头号猛将,现在阿埋已刚死不久,他便深夜前来见自己,不知是何用意?默然片刻,拓都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随着门帘掀开,一名身长八尺四五、留着粗黑髭髯的壮汉率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四名高矮胖瘦形象各异的汉子,一同进来的还有遏怖和巴缪,他俩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才跟着进来的。
遏怖与领头的壮汉察寽刺号称是萨娄族最刚猛的勇士,他们因分属不同的阵营,向来互相瞧不起对方,这次察寽刺贸然前来,遏怖自然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注意对手的一举一动。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一进入帐内,察寽刺与四名同伴一起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察寽刺神色从容道:“我等五人今后愿效忠于二王子殿下,还请殿下收留我们。”
拓都微愣片刻,起身将他扶起,道:“你们都是我萨娄族一等一的好汉,岂可行此大礼。”
察寽刺仍跪地不起,面色凝重道:“我们以前都为大王子效力,现在大王子刚死不久,我们便来投效,殿下必然心生疑虑,认为我们是一群不忠不义之人。我们本应无可辩解,但我察寽刺还是要提兄弟们辩解几句。凡是我萨娄族的汉子哪个不想追随英明的主人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我和兄弟们看走眼,跟了大王子后才发现他只是一个虚有其表、胆小懦弱之人,他嫉妒心重,害怕殿下夺了他的权势,多次想要谋害殿下,我们对此深以为耻。自殿下与遏怖、巴缪及虞壮士、柳姑娘杀死窦窳、取回幽翳花后,我们对您是愈加敬重,后来大王子曾数次命我们谋害于您及您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听到此处,合安顿时大惊失色。
“···我们都虚应故事,回去后假借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合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察寽刺接着道:“今日拈阄仪式上,大王子自食恶果,我们便想及早前来投靠殿下。”他们五人突然一同掏出怀中的匕首。
遏怖、巴缪立时拔刀出鞘,守在拓都、合安身前。
五人并未有过激举动,察寽刺带头用匕首在左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其余四人跟着照做,随后五人又齐齐匍匐在地。
拓都随即明白,这是萨娄族表达誓死效忠的方式。他再无顾忌,将五人扶了起来,左手抱着察寽刺真诚道:“能得你们相助是我拓都的荣幸。”他右手一把将遏怖、巴缪抱在一起,又道:“今后我们携手共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遏怖、巴缪放下戒心,与察寽刺等人搂在一起,一同宣誓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送走众人后,拓都呼吸着夜晚清爽的空气,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身心得以解脱,他从未有过如此愉悦的感觉。
回到帐内,合安满心欢喜道:“真好,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又不无感慨道:“自虞兄弟和柳姑娘来了以后,这里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多亏了有虞兄弟为你出谋划策,我们还真得好好谢谢他们。虽说你今日失去了一个歹毒的亲兄弟,但能有像虞兄弟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便强过一切。”
拓都忽地觉得这话耳熟,他细细想了想,立即想起大巫曾跟自己说过,“你将会失去一个虚伪的兄弟,得到一个真诚的兄弟。”他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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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日落之时,兀哈木悄悄来找拓都。
偌大的毡帐内只有拓都与兀哈木两人,兀哈木迫不及待道:“今日一早刺廑亲自来请我去金帐,到那后见到大父仍旧躺在床榻上,只有大妃陪伴在床侧。他们没有过多废话,直接问我,如果我成为新的郎主,将怎么处理与你的关系。”说到这他不由得看了拓都一眼,见其神色坦然,便接着道:“我回答道,不知你们想让我怎么对待拓都?他们相互看了看,沉默了一阵,大妃这才说道,如果想成为郎主,就要我为阿埋已报仇。”
拓都冷哼一声,心中暗忖,自己不死,他们难以心安啊。他冷然道:“看来我与大妃他们已然势成水火,不知你作何打算?”
兀哈木起身,双手交叉胸前,单膝跪地道:“兀哈木愿与王兄生死与共。”
“很好!”拓都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从容笑道:“让你见一个人。”
兀哈木脸现茫然之色。
拓都让人将虞瀚东请来。
少顷,虞瀚东独自进入帐内。
待坐定后,拓都让兀哈木将之前发生的事再说了一遍。于是兀哈木又将上午金帐内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听完后,虞瀚东沉思片刻,这才开口说道:“看来老郎主快不行了,他们无计可施,只能扶持你上位。”
兀哈木点头道:“确实如此!今日见大父奄奄一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像是伪装,看来阿埋已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顿了顿,“大妃、刺廑原本想扶持四弟、五弟的,然而他俩过于年幼,而且对族人并无贡献,如若执意扶持他俩上位,不但大巫不会同意,还会引来族人的不满。”
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兀哈木。
虞瀚东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我对你们的习俗不甚了解,可否说一下,郎主之位是如何传承的?”
拓都欣然道:“郎主之位一般由前任郎主生前指定,但需事先得到大巫的首肯,如果大巫不同意继位人选,郎主要么更换人选,要么僵持不下。反之,大巫没有指定继位人选的资格。”
虞瀚东又问道:“如果郎主生前没有指定继位人选,该如何?”
拓都答道:“那就只能由后嗣中最年长者继位。”
虞瀚东默然片刻,对兀哈木神秘莫测道:“那你就答应他们的条件吧。”
兀哈木顿时愣住了。
拓都也是微愣了一下,猜测虞瀚东定有妙计,随即坦然。
兀哈木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那可不成,这位子我做不了。”
虞瀚东见其坦诚有趣,不忍戏耍他,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人。
刚说完,拓都不禁喜形于色,眼中透露出期盼的神色。
兀哈木则一脸惊诧,如同看待奇异生物般看着虞瀚东,沉默许久,他这才迟疑道:“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
虞瀚东凑上去,毫无顾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了眨眼睛,高深莫测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自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兀哈木眼中厉芒隐退,俯首道:“兀哈木谨遵先生的安排。”
拓都哈哈大笑,起身拉着兀哈木和虞瀚东的手,热忱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套。”接着又兴高采烈道:“我现在特别期待那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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