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不是因为我想得这样难过，是因为单纯地想念他们？”栾叶认真道，手指扣着白色被子，“有个念想也挺好的，刻意忘记，不如永远记住，而且刘指导这个事情对你来说也很严重。”
没有人会想到刘指导正值中年就患上阿尔茨海默病
钟越手指在她腰腹抚摸，恍神道：“叶子，人活着真的要有一个念想，周芳阿姨撑到现在就是因为想着徐朋，我何尝不是。”
栾叶本来背对他，因为这句话侧身抬手挡住上方的光线，眯眼道：“钟越，他也会想你的，所以你更应该像张阳望那样镇定，不是拿你们作比较，是应该去学习，程星传当初牺牲在他面前，你不是知道吗？”
“你要不要去取取经，毕竟他也像你一样经历过，我看他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栾叶小心道，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这两人在饭桌上所给大家的一面就只有三个字，不好处。
真的知道深层一点关系，才会明白这两人是不怎么说话，但正常交流可比她们说的要多。
钟越没想取经，但因为栾叶这一提醒而吃了醋，她的关注点已经跑到天边去，从他的事情扯到张阳望。
“叶子，你提他算是欣赏？”钟越莫名其妙发问，这也让人底气没那么足，栾叶点头道：“算吧，从夏夏哪里知道张阳望的一些事，还挺佩服他的，高海拔地区险些没办法走路面临截肢，离开部队到依山大队，又从火场死里逃生，后背有大块的烧伤，挺值得令人尊重。”
栾叶在认真地解释，忽略了头顶那炽热的目光，危险在逐渐靠近，下巴被轻轻捏住，低头在浅红的唇瓣上轻啄，“叶子，队员身上都有伤，你没碰到我手臂上的伤口？”
讲到这栾叶有气也宣泄不出，用力地握拳砸他胳膊，“活该，你这伤口自己打火弄的，还想要博取我的同情，一点用都没有。”
“我的伤口就是没用，张阳望的让你尊重，同样都是人和伤口，怎么到你这儿就双标？我不重要？”钟越吃味地质问，紧搂她腰，“前天还说是第一，现在就变成第二值得尊重的人？”
栾叶被他说的哽住，也确实被人抓到把柄，前天才说他勇敢，在火场中留下那么大的一个烧伤硬是到现在才说，现在又觉得张阳望值得令人尊敬，着实面子上过不去。
抬头笑眯眯哄道：“不一样，他是夏夏男朋友，但你是我对象啊，肯定是要先给别人留面子，总不能将他贬低吧，还是你自己觉得不如他，自卑了？”
“笑话。”钟越气笑了，掐着她腰上的赘肉极度问：“我会自卑？你这激将法对我现在没有用。”
栾叶依旧在笑，虽然打哈欠的眼泪已经滴在被子上，但她还非常的精神，又因为钟越的话而清醒，“那不就得了，你既然知道我是故意的，还这样追问，说明你小肚鸡肠，这种事情还要斤斤计较，别说了，快睡觉，本来都要睡着了。”
倒打一耙的本事钟越见识过，每次都能够找准机会见缝插针扯开话题，让人拿她没办法。
栾叶拍着他后背念叨着：“没事儿，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不会改变的那种，怎么像个女生一样，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叶子，像女生？乱七八糟？是谁现在两条腿搭在他腰上不老实，是想要早上再睡觉？”钟越腹部一紧，手掌抵挡在两人中间，不让她再有进一步动作。
栾叶眼力见十足，尴尬地把腿从他跨上移开，她睡觉不老实是真的，会从床这头到那头，习惯双腿抱着东西，刚才是情况紧急才出现的不然平时都是一觉醒来。
被子下的火热是栾叶没想到钟越会来真的，后背的大手在不停抚摸，额头上的汗因为他的撩拨而冒出，钟越仔细擦掉汗水，手臂上的力道慢慢变小。
“睡觉。”栾叶小声心虚开口，从头到尾全是红的，找不到完整的一个地方，红印遍布脖子和肩膀，双手发抖的连被子一角都抓不住，双腿打颤搭在钟越膝盖上。
钟越脸埋在她脖颈处，嘴唇紧贴肌肤问：“真的睡觉？还早。”
房间内的最后一盏灯是栾叶把手从被子里抽出迅速拍击关掉，床铺的声音由小变大，喘气声由轻变重，地面上时不时多出来撕开的小包装袋，床沿的手从握拳到松开，无力搭放。
许久后，走廊醉酒的人在挨个敲门，大堂前台工作人员将人送回房间，屋内才结束，像是蒸了一个小时的桑拿，从被子里到卫生间这一路都被人服侍，再次回到床上已经虚脱手机拿不稳。
眼皮子耷拉，栾叶困的还在坚持，等人换好衣服到旁边抬脚把人踹下去，然后转圈把自己全部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房间内暧昧的气味不难让人忽视，暧昧的氛围让她不敢再开口，钟越见好就收坐在床边哄道：“错了，给我一点儿位置。”
两米宽的床，非得要挨着她，不愿意换一个方向躺在床上，被子里的人一点点移动位置，像毛毛虫蠕动身躯那般缓慢，片刻后留下半个肩膀的位置给他。
钟越侧身抱住她，没有再不老实地出现下一步行动，床头灯再次被关闭，很快栾叶累得进入梦乡，他撑起胳膊肘抵着太阳穴，凝视栾叶通红的小脸。
人活着得有个念想，要是连念想都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的失去所有，钟越粗糙的手在栾叶细嫩的脸颊到处抚摸，直到天际线出现，他悄悄的换好衣服离开房间。
九点咖啡店照常营业，杨连夏坐在二楼的窗户望过去，这时才切身体会到那个女生是怎么每周一坐就是一整天，并且还每周准时出现。
姚远指腹在头皮摩擦，喝着冰美式问：“张阳望和钟越是不是去看时津了？”
杨连夏双手抱着保温杯，牙齿咬着吸管，脸颊用力往上吸咖啡，冰凉带着苦味充斥口腔，“嗯，刚才钟越自己提起来的，早上天不亮就在大队门口等，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秘密。”
“也挺可惜的，我们认识的或者自己学校出去的学生，要么都来自L市，要么就是S市本地人，但S市本地人都选择葬在依山大队后面的烈士陵园，时津和他父亲，有时候真的会觉得这三个地方好像冥冥之中有根线连接这些人，相聚在这个小小的消防大队，也算是缘分吧。”姚远惆怅道，前面操场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操练，太阳出来了，承载着希望的光芒照射在每个人头顶。
杨连夏轻声道：“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碰到不同人，有好有坏，对于这里的消防员来说，他们珍惜每一位队友，所以到现在消防大队的总微信群里人数只增不减，虽然说朋友在精不在多，那么多男孩子聚在一起不会真的有矛盾，不会有勾心斗角，所以我们最开始过来不就是因为这群人吗？”
“其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但好像每个人也很快乐，不同环境下心态是不同的，钟越和张阳望过去，更多的是说说话，在那里的人太孤单的，孤单到因为疫情没有人去送花。”
“就和徐朋说的那句话是一样的，以真心待人，什么都不要怕，别人不接受那是他的事情，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徐朋十九岁，但道路懂得比我们还要多，时津面对我们的跟访，只留下一句很长的话，而这句话是当时我所在单位跟着的老师一直记在心里的。”
“害怕不会是终点，火场瞬息万变，如果一辈子活在阴影中，永远都不会等到来年春天。”
杨树枝落在地面，从树上掉落到地面从中断开，里面的红星暴露在外面，张阳望嗤笑道：“之前时津这么说，你是怎么说的，回了个切字，现在重复说这句话找到里面的意义。”
钟越手指抓着树枝，指腹用力旋转，“不都是会变的？以前嗤之以鼻，现在拿出来继续说，这人估计也不想听我在他面前念叨。”
时津的墓碑上那一行字，旁边放着几十封信，全都没有拆开，被石头压在下面，哪怕刮风下雨毫不影响。
“这个女生没有再来了吧。”钟越双手放身后感慨，他之前见过徐念妤几次面，每次都是和徐双看着徐朋在那里开玩笑，成为大家的焦点。
时津的事情，牺牲后大家很少提及，这些信也都是去年到今年春天送过来的，但钟越并不是附中的学生，所以其中的故事并不知晓。
“走了，今年春天在家里自杀，过去陪他了。”张阳望淡定的一句话，让钟越震惊的看过去，“为什么不说？”
张阳望放在口袋里的手抽出，目光落在时津墓碑上的照片，牵强道：“本来大家都念想着，知道他未婚妻做这样的事情会不好过，倒不如就这样默认那个女孩每周都会来到依山看他，信封数量也一直在增加。”
几十封信，到现在依旧每周雷打不动，但从四月份之后，都是张阳望所写，他并没有单纯地往上添加，而是将每周队里发生的事情写出，放在大石头下面，好让在那里的他看见。
“没了念想，那个女孩就不愿意再活下去，和你差不多情况，心理方面的问题，但她更严重，夏夏说前些年就查出来抑郁症，本来时津和她在一起，人已经稳定好的差不多，在领证前就这么走了，打击太大，一年后什么事情都安排好，在家里自杀，听一听也挺残忍的，自己输液用痛苦的方法离开。”张阳望口述这件事的根本，他刚开始从杨连夏哪里知道，是心中的震撼，他不敢相信自己身边会出现这种人人所想到的殉情的情况，而事情发生后，依旧会有人惋惜，惋惜两个人没有终成眷属，一个跟着一个离开。
钟越满是老茧的手抓着杨树，这是他们所说的红星树，S省大部分烈士陵园都会有三种树，桂花树、香樟树和杨树，每一个寓意都不同。
木屑掉在地面，进入到石砖之间的夹缝，钟越纵使心中有想说的，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而张阳望一针见血道：“对她来说是解脱和新的开始，还活着的人是痛苦，所以我们面临的课题就摆在这里，曾经让我们写几万字的专题都不是问题，但这样的事情头一次将人弄垮，幸存的人该怎么活，哪来的那么多念想，程星传是因为当时整个依山大队牺牲，我将责任放在自己身上来源于什么，让我继续待在依山的念是什么。”
张阳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和刘指导都有这个问题，如今走出来了，那你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后面你会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每个人所得出的结论都与众不同，最终的方向也会有偏差。”
但最后的方向还是同一个
钟越将手里的杨树枝放在时津的墓碑上，五角星是国家和人民，而他们来到这里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的他离开这支队伍，但信念信仰不曾改变，如果可以他愿意再次回到依山，不过是时间问题和他自身原因。
“人活着除了找到自己真正的意义，其他全都是缥缈虚无，在天空上飞来飞去抓不到有什么用，那就努力地去触碰，待在大队一天就要为了这里的人和自己崇高的职业道德而去奋斗，光嘴巴上说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们刚来我不希望看到时懒散的队伍，要凝聚力高，反应速度快，动作敏捷，带着脑袋给我灭火的一支队伍，火场中任何一秒钟都会发生你所无法预料的事情，不要对自己松懈。”
刘指导欣慰地站在时津后面，听他教训新一批的消防员，而张阳望那天因为外出开会学习没有见到时津这严肃的一脸，也给了许多人一个严厉的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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