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不起眼的。
它存在,弥散,然后消失。
轻薄可爱的雾气和鹄安河南下的村民们生活在一起,成为他们清晨惜别的友人。
可,这次却有所不同。
厚重贪婪的雾气“吃掉”了一切。
空气冰冷又死寂。
“真是好重的雾啊。”
忽得,一直阴凉幽静的空气里突兀地响起了人声。
乳白色的雾气被一双苍白的手拂开。
谢轻俞一只手在身前不断挥动,用另一只手拨开前方的枝杈,从灌木丛里探出身。
“唔。”
眨了眨异色的眼睛,谢轻俞望着遍布整个视线的雾气,摸着下巴作沉思状。
这哪啊?
我难道不该进村子里吗?
谢轻俞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确实成功避开了“隔离区”的封锁,暗中摸进了出现诡异的村子。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被传送进诡异的“领域”,开启“循环”,等待被“消化”才对。
但是……
谢轻俞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其他人。
那据说会在诡异里给出提示的规则更是没有丝毫影子。
四处打量,厚重的雾气却遮蔽了他的视线,也吞噬了周遭的声音。
世界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人存在。
“真是......”我又不是真来这儿等着被消化的。
眯起了眼,谢轻俞点着自己的手臂,觉得目前的情况不太妙。
他不会是被诡异给针对了,给他暗戳戳丢出了故事的范围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想着,谢轻俞谨慎地向左挪动了几步,探出手去扒拉身旁堪堪显出形貌的植株。
……野茼蒿?
这玩意,村子里应该也有的,吧?
伸直胳膊再往后摸了摸,一大片野茼蒿快乐地向他打招呼。
“……这绝对是在村外吧。”
收回来被雾气“吞掉”了一半的手臂,谢轻俞神情复杂,不得不接受自己刚刚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可真倒霉。”
他得抓紧时间进入“主线”才行。
随口抱怨了一声,谢轻俞挥挥手想拂开周遭的雾气,一边打算提步往外走。
结果目光随意地一撇,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望着自己苍白的手,谢轻俞陷入了沉思。
“刚刚雾气是不是往我手靠近了?”
下意识捻了捻自己的手指,略微的潮湿触感从指尖传来。
谢轻俞试探着再次轻轻挥动了下手。
他的动作很慢,在聚精会神之下所有的细节都格外的清晰。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周遭的雾气违背物理学尝试着朝他的指尖靠拢。
不对,比起靠拢,它的动作更像是......捕食?
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之前一直被忽视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脑海。
阴冷感。
周围的水汽很重,几乎要凝成水珠黏着在他的身上。
衣物被水汽胁迫着贴向躯体。
因为被雾气的怪异吸引住视线,所以谢轻俞开始并没有把浓厚的水汽放在心上。
他才在这里待了多久?怎么衣服就像是淋过小雨一样潮湿?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谢轻俞向前望过去。
雾气掩埋了一切,五米开外的事物像是变成了雪花屏,更往外的东西更是一点影子也看不出。
视线范围变小了。
谢轻俞呼出一口气,周遭朦胧的雾气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对。
雾气在向他包围。
这些东西是活的。
谢轻俞眯起双眼。
“真是,再待一会儿我估计要被这些雾给吞了吧。”
体温在不断下降,他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紧张神色。
只是撇了撇嘴,看上去对身上的潮气分外嫌弃。
懒懒地抬了下手,清脆的响指声随之响起,灿金色的火焰应声出现。
明快的色彩像是点亮了世界,灿烂又欢快地晕染在纯白的画布上。
周围的雾气立刻被高温逼退,视线一下子明了了许多。
那股不正常的阴冷感也飞快败退,只留下衣服上略微的潮湿感,也很快就被灿金色抚慰,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谢轻俞现在也终于能确定自己确实是在村外了。
树木与枯枝败叶占据了他有限的视野。
微不可及地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谢轻俞向四周扫了一圈,除了周围退开的雾气并没什么特别。
于是只是略微辨认了下方向,他也就不再停留,干脆地提步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思索,他走的倒也算是稳健。
这里应该是领域的边缘地带。
不过为什么,之前在扭曲里可都是直接进入“主线”的,怎么这次把自己扔的这么远。
......“老朋友”认出自己了?
下意识摸上了自己铅灰色的左眼,谢轻俞的眼神有一瞬变得暗沉,不过很快又浸满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不应该,毕竟这点小把戏连给自己添堵都算不上。
而且虽说是有所猜测,但诡异和祂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
要看这场“首秀”才能确定。
暂时想不出原因,谢轻俞只好把它当成是自己准备不足发生的“意外”。
谢轻俞不喜欢意外,所以这让他有些不虞地皱起了眉,嘴里开始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要是为了躲那家伙,我才不会这么匆忙。”
脑中随着话语渐渐浮现出一个阴郁的身影,谢轻俞打了个激灵,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想想就晦气。
安慰性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到有一段时间不会见到自己恼人的室友,谢轻俞又很快高兴起来。
如果幸运的话,等把这个诡异的掉落物卖掉,他就有钱自己租房了。
心里一下子轻飘飘的,谢轻俞十分快乐地大步朝前走着。
渐渐地,叮叮咚咚的水流声欢唱着响起,打破了谢轻俞的思绪。
谢轻俞放慢步子,满意地眯起了眼。
看来自己没找错路。
感谢自己为了摸进隔离区作出的努力,为了偷偷进入封锁,他可是在村子附近转了好几圈,才避开所有巡视的警官和摄像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河对面就是村子了。
接下来想办法渡河就可以了,大不了就游过去。
谢轻俞十分乐观地想着。
可随着水流声的增大,一直空无一人的视野里却突兀地出现的一个人影。
他瞬间停下脚步。
没打草惊蛇地出声示意,谢轻俞反而戒备地把火焰往身侧收回了些许。
虎视眈眈的雾气瞬间一拥而上,很快又遮掩了一部分视线。
可是那道影子却毫无变化。
谢轻俞的视力不错,能很清楚地辨认出那道影子和周围景色的差别。
明明它前方的树木都被雾气遮地严严实实,那道影子却依旧明晰。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分毫未动。
谢轻俞还没有乐观到认为这是诡异发觉有人脱离主线,所以特意派来给自己引路的。
更有可能的是,它干脆不装了,想直接把自己给搞死。
他来自于“毁灭日”,倒也对这种直接明当的杀意还算熟悉。
不过不是说诡异和扭曲不一样,有维持平衡,保护人类的“规则”吗?
明明看上去都挺不讲理的。
心里默默吐槽,谢轻俞动作倒是不慢,没什么犹豫地就朝着那个影子走去。
身侧的火苗跟随主人的意愿燃烧地更加剧烈,雾气避退的更开了,勉强给谢轻俞腾出些反应的余地。
随着谢轻俞的接近,那道影子渐渐显出了形貌。
那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
为什么说她标致呢?
因为她的长相和那些画里的女子形象如出一辙,让你在面对她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生出些亲切。
但当你看见她的眼睛时,这种亲切感却瞬间消失的去影无踪。
她没有眼白。
一双形状漂亮的眼里却只有黑色的瞳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眼眶。
数不清的黑色瞳孔滴溜溜地转动,然后从各个角度和谢轻俞对上视线。
谢轻俞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恐惧感。
那并不是来源于他自身的感知,而是像是被这些瞳孔强制性塞进他的大脑里一样。
过分浓烈的情感甚至让他下意识反胃。
失控的厌恶感飞快地蔓延,然后在一瞬间压制了这种让人恶心的恐惧。
谢轻俞的眼里恢复了清明。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女子的身前,再往前几步就要摔下河堤,没入进水里。
那女子很明显没能预料到他能恢复,无数对瞳孔望着他,同时泛起惊讶。
而恢复控制的谢轻俞压制住心里翻涌的恶意与反感,随即朝着对方露出了个柔软无害的微笑。
然后一直藏在主人身后的火焰猛然朝着那女子袭去。
对方看上去并不擅长战斗,躲避得十分慌张。
那束火苗擦着女子的头狠狠地砸在她身后的树木上。
紧接着,树木以一种十分不正常的速度飞快燃烧起来,不过短短几秒间就化成了一捧飞灰。
风一吹,就四散飞舞,很快就一点痕迹不留。
女子的身体有些僵硬。
但她并没能愣多久,耳边很快就传来了谢轻俞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知道怎么渡河嘛。”
他以一种陈述的口吻问道。
谢轻俞向着转过头的女子灿烂的笑着,笑容阳光又坦诚,嘴角勾起的恰到好处,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熟悉的友人。
可他身侧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燃起了又一簇火苗。
同样的灿金与高温,这次不再藏匿,光明正大地向女子悠悠地飘荡。
这是威胁。
那女子心里很快就有了决断,十分识时务地低下头,藏起自己的眼睛。
“我确实是来接游客来渡河的。”
她的声色很普通,是一种十分“大众”的声音,但咬字与音调却又很特别。
让人有种熟悉的人在怪模怪样地说话一样。
谢轻俞没回她的话,而是扭头看向女子身后的船只。
那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在女子开口前甚至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两个是一体的吗?
一旁的女子已经安静地上了船,谢轻俞的视线在她和船之间打转了几下,什么也没说也跟着上了船只。
两人的距离很远,谢轻俞注意到女子在有意无意地远离他的火焰,甚至宁可为此贴紧船沿。
谢轻俞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没出声。
船上没有船桨,可等两人坐稳后却自动行驶了起来。
木制小船划开镜面般的河水,荡开层层波纹。
河面上比较空旷,视野要比在村外的林子里大上些许,但浓雾照样厚重。
谢轻俞托着腮,用船沿撑起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女子聊着。
她倒是都回了,可惜谢轻俞能很轻松地发觉对方全在说谎。
真麻烦。
谢轻俞的手指颤了颤,但看在自己还在对方船上的份上,还是没直接胁迫。
毕竟万一船翻了,他可就真的只能游过去了。
哎,如果他也能有这种交通工具就好了。
谢轻俞眼馋地看了船只两眼,又紧接着把视线幽幽地放到了女子身上。
女子莫名觉得有点冷。
不再做无谓的事,谢轻俞不再说话,眼神懒洋洋地向周围四处乱瞟,看上去没有一点紧张感。
瞟着瞟着,谢轻俞突然和水里的食人鱼对上了视线。
这让他打起些兴致,有些好奇地扒着船沿往下望。
坐在他身后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他推下去。
这让谢轻俞只能可惜地把注意力给了下面的鱼。
诡异出品,必属精品。
这些鱼一个个都膘肥体壮,长满獠牙,明显对船上鲜活的血肉虎视眈眈。
看得谢轻俞是啧啧称奇。
不过,谢轻俞周身的火焰既然能让那雾气都退去,就可见它温度之高。
而此时,谢轻俞为了看的清楚些,让火焰贴近水面,于是离水里的鱼距离也很近。
在这种高温下,表面的水很明显的温度升高,甚至蒸发出了水汽,这让水里的鱼有些蔫,迟迟不曾攻击。
而谢轻俞因能力影响,自然是不怕热的。
他摸了摸下巴,思考地看向河里的鱼,然后突然就露出了个恶作剧般的恶劣笑容。
一旁暗中观察的女子顿觉不妙。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只见谢轻俞突然就转过头来,对她乖巧体贴地眨眨眼,笑了一下。
“大雾天行船多危险啊。”谢轻俞无视女子阻止的手势,自顾自地体贴道,
“我来给你照个亮吧!”
最后一句话语气上扬着十分轻快,让人能一下子感知到他的快乐与兴奋。
但除他之外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因为话音刚落,他周遭突兀地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七个火球,紧接着就跟着它的兄弟姊妹一起向四面八方散开。
八个火球,每一个温度都极其可怕,不多不少地刚好包围住中心的船只。
围绕着的雾气一下子消散了大半,本来贴在水面的鱼群飞快地冲向河底降温。
更为可怕的是,河被高温蒸腾出大量的水汽与气泡,本来正常行驶的船只被向上的气体顶着,不断的上上下下。
周围响起像是炉水沸腾的那种爆鸣声,层层叠叠,就像是河水在唱歌。
谢轻俞坐得稳如泰山,高温的水汽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而另一边的女子则恨不得自己摔进水里去。
可“规则”却制止了她。
离主线循环的故事越来越近,规则的注视感也愈加强烈。
她之前借着规则让她接人的势,想趁机让对方自己淹死在水里已经是在违规的边缘试探了,现在怎么也必须把他给送过去。
这可就苦死她了。
女子在一边暗中叫苦,欣赏着自己作为的谢轻俞却突然发现什么不对。
一,二……八。
认真地数了数火球的数量,谢轻俞当机立断又召唤出一个新的火球,然后满意地眯起眼。
“这才对嘛,九个太阳可是神州人的浪漫。”
他自言自语道。
在女子控制不住惊恐地抬头看向他时,谢轻俞笑眯眯地把火球放到了女子的头顶。
“完美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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