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不化的雪铺成银白的一片,衬着这座山更加苦寒,北风呼啸,没有任何旅人会愿意来到这里,但在今天,山脚下却多了一道身影。
少女一身墨色锦衣,头戴一顶纱笠,漫天风雪从高空飘落,摔落在帽檐又打着旋落地,未曾沾染她的发丝,她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成了纯白世界中唯一的颜色。
呼出的热气瞬间便被风雪侵蚀,少女仰头,面容清冷出尘如同山巅皑皑白雪,她遥望着那座傲视群峰的楼宇静了一瞬,回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印。
风雪潇潇,她已看不清归途。
少女神色淡淡,再度望了一眼楼宇,紧了紧衣袖迈步而去。
天色渐暗,风雪山庄早已挂上两盏红灯笼,今夜是庄主大寿的日子,亲朋好友满座高堂,奇珍异宝,绫罗锦缎如流水般送入库房,记账的管事笑得合不拢嘴,账本堆了一沓又一沓。
喜滋滋的神色在今夜的庄园随处可见,这里张灯结彩,每个人都穿金带银,仿佛成了天皇贵胄,世上没什么事能让这群尊贵的人露出愁容。
吉时已到,庄主高举带玉镶金的酒杯,清冽的酒水一饮而尽,他乐呵着洒出一把碎金,仆人们只微微垂眼,这点蝇头小利还不值得他们丢了颜面,只要能伺候好今夜的贵客们,飞黄腾达岂不是轻而易举。
高空的雪落在屋檐,落在街角,就是落不进他们的眼里,他们吃着,唱着,赏着,多么惬意。
风吹不散奢华寻欢的氛围,却在低空婉转呼啸,庄外的灯笼扬起又落下,晃荡的珠穗层叠,敲击出冷脆的声响,簌簌雪声与之相和,一位不速之客终于站到门前。
风更猛烈了,呼啸的声音仿佛天地哀嚎,刺骨的冷寒中,少女抬头,灯笼的红光照进她的眼瞳,她眨了眨眼,一片雪花落在眉心化作水滴,她抬手抹去,如同擦拭一滴泪。
簌簌雪声再次响起,脚印延伸至门外,她敲了敲门,沉闷的声音只有两下,门开了一条缝,小厮一脸不耐:“谁啊?滚滚滚!趁大爷心情好——呃呃啊!”
他的话在雪亮的刀光中戛然而止,小厮瞳孔放大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倒了下去,血流了一地。
少女推门而入,摆正他的尸身合了他的眼,她偏头望了望,取下纱笠挂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雪终于抬头。
守卫围了一圈,锋利的刀对准了她,他们神情高傲质问着她的来意。
少女面色如常,抽出袖中的匕首瞬间而动,招式干净利落,刀刀皆是致命的杀招,三个呼吸后,除了她再未有一人站立。
少女依次合上了他们的眼,将他们与那名小厮摆在了一起,风雪再一次壮大,她理了理衣袖寻着最为热闹之处走了过去。
沿途的守卫自是发现这名陌生的来客,喊了起来:“喂!你站住!什么人?!呃啊!”
惨叫声吸引了更多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地找了过来,少女握了握匕首,微微抬眼。
一刀...两刀......一个...两个......
前赴后继的身影终于停歇,他们躺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殷红的血却缓慢流出,照着雪色宛如地狱。
凄惨的叫声传不进热闹的宴席,就像生灵涂炭的大地入不了掌权者的眼,少女将匕首擦拭干净,雪亮的刀身映出一双沉静的眼。
她迈着步子,推开了那扇门。
堂内热闹的氛围触及她身后的血色猛地一窒,庄主放下酒杯,脸色阴沉,无需指令藏于暗处的高手已经将她包围。
庄主冷笑着,添了一杯青绿的酒:“来者何人?因何来此?”
少女缓步走入,身后的风雪稍稍吹散了热意,她没有答话,视线扫了一圈,微微点头。
室内共一百三十二人,无一例外都是名动江湖的高手,位高权重,却无一人对疾苦有所作为,皆选择了置身事外,更有甚者还在背后添柴加火。
这样的人,或许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
她将匕首横在身前,面无表情说了第一句话:“我来,取你们的命。”
满堂亲朋皆不屑嗤笑,庄主更是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水,振臂一挥,仆人们送来他的武器,一柄六尺有余的三尖两刃刀。
他喷了口酒,酒水顺着刀刃下落,浓烈的酒香顷刻蔓延。
“狂妄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庄主喝了很多酒,已经有些醉了,但他很有自信,也是,他成名已久,死在他手上的数不胜数,又怎么会相信一个狂妄的小孩能伤到早已问鼎武学巅峰的他呢?
他瞬间冲了过来,刀尖所过几乎划出白痕,少女早已不见,于是他自然而然认为这个狂妄的小孩就像那些弱小平庸之辈,已经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还未转身,陡然心口一痛。
匕首从身后刺入,贯穿他的心脏,只余一点刀尖送出,鲜血在上面摇摇欲坠,终于滴嗒一声落在地面。
没人知道少女是如何避过那一击来到庄主身后,她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谁也没有看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庄主吃力的“喝喝”声。
少女抽出匕首,失了生机的躯体就是一团肉,庄主倒了下去,鲜血攀爬过衣领,脸颊,浸润他的发丝,他瞪大了眼,似乎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声带撕扯却只能发出无甚意义的嚎叫,他咬着牙,瞳孔终于涣散。
少女静静等着,合上了他的眼,之后她站起来,再次握紧匕首:“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堂内声音一时嘈杂,兵戈相撞的声音,濒临死亡的声音,求饶声,脚步声,哭声,一切的一切交杂在一起,却传不出外面正在猛烈呼啸的风雪。
半盏茶的时间后,少女擦干净匕首上的血,推门走了出去,冷冽的风瞬间涌入,冰凉的气息冲淡了血的粘腻,呼啸着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徒留一片死寂。
少女轻吸了一口气,雪似乎比来时更大了,她望着暗沉的天空接住了一片雪花,体温瞬间将其融化,她收回手抹了抹干燥的唇,添上一份润色。
沿着小路去到了库房,沿途早已遇不见一个人,她犹入无人之地,很快就将账本翻了出来,又找来一块布,将它们包好背在肩上。
少女踏出山庄,回身望了眼高处金碧辉煌的门匾,刀光闪过,门匾碎成无数块掉落在地,顷刻又被雪掩埋,她走入风雪,拉了拉纱笠挡住了刺骨的寒风,没有回头,也从不回头。
簌簌雪声再一次响起,脚印落在地面,朝着远方而去,风雪声壮大到无与伦比,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已是深夜,宫墙之中的某一处仍是烛火通明,红烛换了一盏又一盏,桌案后的那个人却依旧眉头紧皱,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去休息。
连年收成不好,年初又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江湖之人更是时不时的比武切磋,暗戳戳地想要在南边的战事上分一杯羹,真是乱啊,太乱了。
皇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手边的折子在烛火的光影中忽明忽暗,那是户部尚书呈上来的,恳请他开放国库,救济万民。
他苦涩一笑,国库?难道不是那些江湖之人随意出入的后花园吗?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人来了多少次,又带走了多少东西。
眼下国库已是所剩无几,勉强维持军事需要罢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来救济灾民,天家颜面简直是被那些人搁在地上踩,偏偏他只是一个凡人的皇帝,做不到让自诩仙人的他们敬畏。
武林中人最是团结,心高气傲,要是杀一儆百,只会给他们一个覆灭皇朝的理由,怎么做都不能两全,可是民生疾苦,等不得啊!
皇帝长长叹了一声,难啊,太难了。
他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默,烛火的光逐渐黯淡,他垂着眼陡然听到一丝声响,轻地如同他的错觉。
皇帝抬头神色探究,未有动作便见一个包袱从天而降直直落到桌案之上,一旁的太监有着一口尖细嗓音,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有刺客!护驾!”
侍卫鱼贯而入,警惕地盯着四周,等了许久却没见任何踪影,皇帝默了一瞬,将包袱打开,里面被塞得慢慢当当的东西滚了下来,他挥退太监的阻拦,捡起一本翻看起来。
只一眼他不禁笑了起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账本,风雪山庄的账本,它能出现在这,就说明那些人都死了。”
皇帝很快就想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知道是谁将那些人杀死,但他知道,百姓们有救了。
侍卫们退了出去,皇帝大喜过望,一本一本地看着,最后一拍桌案,朗声笑道:“好!真是太好了!传朕旨意即日起收复领峰山,被夺去风雪山庄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太监领命离去,这之后皇帝又召见了多位大臣,一直谈到太阳升起,最后下诏将风雪山庄的东西三成充盈国库,余下七成尽数归为赈灾之物,哺养万民。
少女一直在房梁上看着,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发现,直至听到想要的结果,她才抽身离去,日头初升的那一刻,她踏着朝阳入了一户农家小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