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了敲门,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婆婆,我回来了。”
屋内静悄悄的,以往她每次敲门后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总会一脸笑意地打开门,乐呵呵地问她这几天又去了什么地方?来的时候吃饭了吗?衣服穿着还合身吗?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不开心?
但今天她什么都没有听见,门没有开启,她只能站在门外。
少女嘴边的笑慢慢僵硬,她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但在这个时候,她居然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恐惧情绪,她不敢去推开那扇门,害怕看到空无一人的家。
是的,她认为这里是她的家,是她无意间找到的,唯一的家。
少女摇摇头,将那些不好的猜测全都甩出脑海,扬起一个笑脸再次叩响了门:“婆婆,你在吗?是我啊,我回来了。”
屋内依旧安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她低下了头,脸上的笑消失不见,面容如同雪一般的沉静。
“诶,原来是你啊。”邻居听到声响走了出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叹息一声:“哎,要是你能早回来几天说不定还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少女动了动眼睛:“婆婆......怎么了?”
邻居叹息着摇头:“你要节哀啊,婆婆在三天前就去世了,她年纪大了,应该是寿终正寝没受多大的苦,被发现的时候,她就躺在门口的摇椅上,脸上还带着笑。”
“对了!”邻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你等等啊,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现在你回来了也该交给你了。”
她回了屋子,没一会便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已经褪色的风车:“喏,就是这个,这是你送给婆婆的吧,你不知道,每次你离开后,我们总能看见婆婆将这东西拿在手里,她很珍惜这个小风车,别人要看还不给呢。”
邻居说着又叹了一声:“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少女沉默着接过,纸糊的风车早已褪色,看起来破旧不堪,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前年除夕的时候婆婆教她做的风车,她学了好久,又练了好久才做出这么一个,于是自然而然送给了唯一的家人。
少女轻轻用力,风车吱呀吱呀地转了起来,她静静看着,视野却变得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溢出,划过脸颊落在褪色的风车上。
她怔愣一瞬,抹了抹眼睛,原来是泪啊。
她摩挲着那滴泪痕,声音轻得如同一阵风:“婆婆......葬在了哪?”
邻居指了指:“后面那座山上,我们都知道你会回来,害怕你找不到就把婆婆葬在了原本的田里,你是要去看婆婆吗?”
少女将风车放进衣袖,微微点头:“嗯,谢谢你。”
走在蜿蜒的山道上,少女第一次失神,她偏头看去,却怎么也找不见那道身影,道路两边花草繁盛,世间却再无她的归所。
她敛了敛眉,朝着那块熟悉的地方走去,脚步却渐渐沉重,终于这段不算长的路还是走到了尽头,她见到了那座新盖的坟。
她唯一的家人就躺在里面,永远睡了过去。
少女在墓碑前蹲了下来,上面的名字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她沉默了很久才扯出一个笑容:“婆婆,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没有听到回应,也当然听不到回应,她摩挲着墓碑上的文字,突然抽出匕首在右下角刻上了一个小小的名字。
划痕很重字迹却很轻,没人能够看清她刻了什么,因为这个名字只属于她和婆婆两个人,只有她们两人知晓。
这是婆婆给她起的名字,如今她躺进了这座小小的土堆,名字刻于墓碑,这个承载了所有回忆的名字便不能独活,它也该跃上那块冰冷的墓碑,陪着婆婆一起,永远地睡下去。
少女长久地望着那座土堆,眸中的光影似乎将时间凝固,她静静看着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她低头,一朵雏黄的小花正摇晃着枝叶在她腿边开得正盛,少女偏了偏头,轻轻碰了碰花瓣,花朵颤了颤又依恋地停在了她的指尖。
少女轻轻笑了:“婆婆,是你来看我了吗?”
风送来清香,她似乎听到了回答。少女点点头:“我会的别担心,婆婆,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那阵风卷起雏黄的花缓缓落在了墓碑前,少女轻抚着那朵花,将风车立在了旁边。
“婆婆,我要离开了,风车我就留在这了,就像以前一样让它陪着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给我的名字,这段时光我很快乐,谢谢你。”
墓碑前的风车吱呀吱呀转了起来,柔和的风像是叹息,又像是欣慰,少女回头摆了摆手,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离开:“我走了,婆婆。”
骤然袭来的花香为她送别,她踏上了那条路,没有回头也从未回头,少女再次行于山水间,就像许久以前那样。
她本就从虚无中诞生,一个人来再一个人走,行遍世间千山万水,那些记忆如此鲜活,填充着她的生命,沿途开满鲜花芳香袭人,却从未让她沉溺。
从诞生起她就明白,没有人能陪她至死,这条路从始至终,唯有她一人而已,她接受孤独也享受孤独,游离于人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之外,但在某一天,或是注定,她遇见了一位和蔼的老婆婆。
她们是那么投缘,她愿意停下脚步,陪伴在她身边,这段时光是那样美好温暖,犹如太阳,可再耀眼的光总归有熄灭的那一天,于是尘归尘土归土,葬进了坟墓。
少女从不奢望陪伴,但这段时光总归是特别的,她愿意将她永远铭记,直至此生终结。
如今她再次踏上注定一人的道路,天地茫茫,归途何往,她想,她会找到的。
深秋的夜晚一片静谧,山道上却突然多了两个幼小的孩童,他们惊慌的哭喊声引来了身后的豺狼,孩童害怕地抱在了一起,眼看着就要葬身狼口,眼前却闪过了一道雪亮的光。
狼群哀嚎着失去了生息,一个漆黑的人影从暗中走出,那道光回到她手上。
少女将他们拉起,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你们的家在哪?外面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
孩童中大的那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抱着弟弟,啜泣地摇摇头:“我们......没有家了,他们都死了......”
少女静了静:“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镇,我送你们去那吧。”
小姑娘点点头,好一会又摇头:“我们没有亲人了,即使进了城又该怎么活下去,我不知道......”
她沉默了会,突然抬头,眼里好似闪着光:“姐姐,你救了我们,又这么厉害,我们能不能跟着你,你放心,我会努力变强的,一定不会拖累你。”
少女听着她说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摇摇头,却在月光亮起的空挡看清了她的脸,瞬间,耳边嗡鸣一片,她轻皱着眉,熟悉的感觉似乎从心口生出,钻进她的脑海,唤醒一些本不该遗忘的记忆。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少女再次出神,鬼使神差般,她答应了。
“好,你们可以跟着我。”
小姑娘破涕为笑,眼里的光在月色下像是闪着流银:“谢谢姐姐,我们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少女面容沉静,只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跟在她身后,拉着弟弟的手:“我叫舟凌,这是我弟弟,厉子饶。”
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少女垂着眼朝前走着,月光照耀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
舟凌加快了脚步:“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女停下脚步,模糊的两个字似乎藏在嘴边,但就是无法清晰想起,此刻她终于确认,在婆婆起的那个名字之外,她还有另一个可以代表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想不起来......
少女摇头,神情恍惚一瞬:“......我没有名字。”
舟凌歪着头,啊了一声:“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姐姐,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吧,我记不起来。”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猜那一定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少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迈步离开:“谢谢你,很晚了,山里有一座木屋,今晚我们就在那休息吧。”
夜深露重的那一刻,三人总算到达了休息的地方,少女燃起火堆,驱散了深秋的寒凉,她望着他们,声音很轻:“睡吧,我守在这里。”
话落又是一阵恍惚,似乎在模糊的记忆里,她也曾为谁这样守过夜。
舟凌点点头,依偎在她身边闭上了眼:“谢谢你,姐姐,不过睡不好的话第二天会没有精神的,你也要早点休息啊。”
少女不自觉抚上她的发丝,声音是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柔和:“我会的,睡吧,我在。”
恍惚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似乎永不停息,少女沉思着本不该轻易睡去,但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她沉默了片刻走了出来,清晨的山林蒙着一层白雾,神秘悠远的气息似乎藏在某一缕光线中,静悄悄的等待有缘人去挖掘。
“姐姐,你醒了,快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山洞!”
少女闻声走近,冷不丁被舟凌拉了进去,她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才舒展眉心。
山洞并不深,十几步后便到了底,厉子饶趴在地上右手举着火把,正在翻看什么东西,见到人来,他连忙爬起,献宝一样将东西举到舟凌面前:“姐姐!是一本书!但是我看不懂......”
舟凌揉揉他的脸,将书翻到某一页递给了身边的人:“姐姐,我也看不太懂,你能给我们念念吗?”
少女长久地看着她,眼神微微闪烁,她的目光落到书页上,终于抬手接过:“好,我念与你们听。”
她看得很快,视线却停在这一页的末尾,怎么也移不开,耳边又响起了那阵嗡鸣,她眯着眼,将那段文字念了出来。
“禁波若之苦,悬明离之台......”
咔嚓咔嚓,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少女神情恍惚,眼睛却一眨不眨:“禁波若之苦,悬明离之台......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
她抬头,金色符文在她身边若隐若现:“我名,禁悬。”
少女身形被金光淹没,抽条生长逐渐变成了最真实的模样,禁悬唤起一抹符文打在周遭的山洞上,一瞬亮如白昼。
厉子饶望了眼骤亮的符文,又看看自己的火把,嘴巴一瘪埋进了舟凌怀里。
舟凌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抬头目光欣喜:“姐姐,欢迎回来。”
禁悬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舟凌想了想:“嗯......好像是在昨天月光照下来之后。”
禁悬没再多问,目光落到厉子饶身上:“他呢?”
舟凌将厉子饶转了过来:“他太小了,没能记起来,不过有我们在,他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吧,姐姐。”
禁悬嗯了一声,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找离开幻境的办法。”
她牵着舟凌,周身符文骤现,次生的幻境本就脆弱,在远高于自己的力量之下飞速溃败,黑暗逐级而来,却又被一缕强光冲散,片刻的虚无后,天光亮起,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周围的高楼鳞次栉比,在日头下反射着猛烈的强光,街上的行人衣着清凉而简洁,各式各样的汽车穿梭在水泥铸就的城市,似乎永无终结,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现代社会。
突然出现的三人吸引着很多人的目光,毕竟谁会在大中午穿着一身古香古色的长袍啊,难不成是在cosplay?
禁悬神色淡然,带着舟凌和厉子饶走到背阴处,厉子饶对周围陌生的环境本能地恐慌,他窝在唯一信任的姐姐怀里,怎么叫也不愿抬起头,舟凌无奈一笑,也就由着他去了。
禁悬用银两换了点现金,找了个人少的餐馆坐了下来:“先吃早饭吧,吃饱后,我们再去找线索。”
舟凌点头,将一脸不安的厉子饶按在椅子上,拿着一个包子递到了他嘴边:“饿了吗?想不想吃?”
厉子饶眼睛骤亮,止不住点头,包子一到手,就埋头啃了起来。
三人吃着早饭,外面的世界井然有序,天空悠远宁静,又是平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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