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彰的房间里,窗帘将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贺时彰此时的眼睛有些充血红肿——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什么好觉了,自从收到杨文瀚的案件移交的消息后。
案件移交,意味着他不再能继续追查下去,也许不再会有机会找出余星海,那个倒在自己面前的小警员出事的真相。
余星海的面目老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一刻不停地彰显着存在感。
贺时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十几天前,也就是余星海身亡那天,他追上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神秘人。
在他追逐对方的时候,那个人总是维持着一定的速度,与贺时彰保持着一个能让他跟上但又绝不会被抓住的微妙距离。
贺时彰知道不对劲,但许是刚被余星海的死刺激得昏了头,他还是选择穷追不舍。
那个人带着他绕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他跟了很久,久到他已经不知道他们走了个什么路线。
贺时彰留过标记,但下一个路口他的标记便会出现在一个面目全非的地方,这绝不是正常现象。
他的手机失去信号,联系不上外界。
他也清楚自己的状态很古怪,但就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走,好像跟着那个认识自己唯一的出路。
他被蛊惑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时彰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巨锤猛击了一下,浑身一震,整个人骤然清醒。
面前的黑衣人转过身来。
小巷昏暗,看不清对方隐没在兜帽下的脸。贺时彰只能看见他的嘴隐约动了动。
他说,你全心信任的人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殊途之人,切勿妄想改变命运,天命若此,你应当接受。
黑衣人神神叨叨一阵,张口闭口都是天命,一整个邪教组织传教人员的样子。
贺时彰吐槽归吐槽,但眼前的情况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哪怕对方的话贺时彰半句也没听懂,他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紧接着,对方伸手打来一团光,光芒一下没入贺时彰的身体。
一阵难耐的灼烧感从他内里升起,他眼前一黑。
临近昏迷,他只满脑子想着:“什么鬼玩意,去他妈的天命。”
贺时彰出院后,也思考过那个黑衣人的话。
全心信任的人,在贺时彰看来,除了自己爸妈外,只有牧水了。
当时的场面明显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贺时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情况给牧水说一下。
毕竟这是他最铁的兄弟了。
彼时牧水刚从家里出门与南慎碰面——南慎邀请他出门逛逛调节一下心情。
来电铃声响起,牧水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贺时彰的电话。
南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笑着从长凳上起身:“我去买两瓶水。”
给牧水留下了个人空间。
牧水接起电话:“喂?”
“牧水,你现在有空吗?”贺时彰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有些变调。
贺时彰这人平时一直没什么正形,这个档口这么严肃,牧水一下子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对话的重要程度。
“现在就可以。”牧水望了望不远处自助售卖机前的南慎,“发生什么事了?”
贺时彰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我进医院那天,遇到了一个黑衣人,看不清样貌,目测身高一米八左右此人为男性的可能性较大,那个黑衣人将我引到无人处,并用未知手段是我昏迷……还有一点,那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但是对我并没有明显的恶意,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明白了。”
牧水微微蹙起眉,贺时彰的感觉一向准确。
从他学生时代开始,他就能敏锐的感觉到别人恶意或善意的分别,他如此笃定地告诉自己那个黑衣人对他没有恶意,那么那个黑衣人必然不会是以伤害他为目的。
由此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名黑衣人并不会止步于此,他,也许还有他们,一定有着更为长远的计划。
贺时彰问:“你有想法了?”
牧水暂时想不到别的东西,信息还是太少,只说:“还没有明确的方向,这段时间你小心一些。”
贺时彰应了一声,他没有把黑衣人对自己说的话告诉牧水。
他想,就算自己的好哥们儿藏着秘密,也不会对自己不利。
贺时彰准备挂断电话,一股陌生的气息向他席卷而来。
牧水那边几乎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几天过去,他留在贺时彰身上的术法早已微弱,此时宛如残年之烛,在狂风的扫荡下顷刻消融。
牧水一下子站起来:“贺时彰!”
旁边的南慎闻声跑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时彰出事了,我得赶过去。”牧水面色焦急万分,“他家离这里不远,我很快可以赶到。”
牧水匆匆和南慎道了个歉,一下子就跑得没了影子。
南慎叹了口气。
他盯着牧水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动。
他将手里刚刚买来还没有动过的饮料递给一旁的保洁大爷:“大爷,刚买的饮料,辛苦了。”
大爷也是把他和牧水之间的动作看得清楚,接过水,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小伙子干什么呀?这么着急。”
南慎向大爷笑了笑:“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大爷见南慎没有要细说的样子,嘟囔着走开了,南慎留在原地。
南慎脑海中有声音在呢喃,暴虐的心火陡然升起。
他脸上的微笑渐次消失,像一张面具开始龟裂。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终于能被人看清了,那层层叠叠,却支离破碎的偏执与疯狂。
南慎捂着脸,几声可怕的笑音溢出来。
过了很久,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才逐渐平复下来,神色也回复了正常。
好险啊,差点又失控了,南慎捂着自己的胸口,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沿着牧水离去的那条路走去,倏忽消失不见。
牧水在无人处动用灵力,趁着自己在贺时彰身上的术法痕迹还未完全散去,强行将自己牵引到了贺时彰附近。
被封印的身体本就孱弱,这一下子直接将牧水体内尚存的少许灵力挥霍一空。
不过好在妖怪大多并不依赖灵力,他们自身的能力更多的取决于本能与妖力,甚至许多妖怪都不会运用灵力。
也只有牧水这样被博闻强识的灯塔养大的妖怪,才会对灵力略知一二。
即便如此,牧水的消耗依然不小甫一落地,他便眼前一黑。
喘过一口气,牧水才有力气好好打量周围的情况。
四周是阴暗潮湿的墙壁,墙面上剥落下大片大片的墙皮。
地面上的灰不知道积了多厚,人走过去尘灰四起,带来一阵阵腐朽阴森的烂臭。
牧水心里惦记着贺时彰的安危,动作没有半分停顿,眼瞳上立刻漫上银色的光辉。
感知穿过墙壁,捕捉到了贺时彰的踪迹,那个挟持着他的神秘人,以及地底下密密麻麻翻涌着的活物。
牧水心里一惊。
“虫巢……”这个名词在牧水心中一闪而过。
看来,这里应当就是云和白佳嘉之前遇到的蜮的领地了。
蜮很狡猾,当初牧水向特调组上报了这个问题之后,特调组一直在调查蜮的所在。
但或许是云和白嘉佳的意外闯入引起了蜮的警惕,使得它屡次隐匿和转移自身所在位置,找起来十分困难……
没想到现在自己竟以这样的方式进来了。
这里不能久留,牧水沉着面色,快速奔向不远处代表着贺时彰的影子。
牧水的速度很快。
他化形的时候为了克服水母天生脆弱的体质,着重训练过体术,加上箱水母属于水母中攻击性较强的一类,训练效果十分可观。
在灵力的辅助下,他的速度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至肉眼难见的程度。
尽管比不上那些以速度见长的妖怪,但在水母里也是独一份的了。
最初牧水并没有训练体术的想法,是灯塔向他提议,他才意识到了水母在身体素质方面与其他生物的巨大差距。
在牧水的印象里,灯塔一直体弱,总是一副风吹就倒的羸弱样子,却偏偏活得潇洒肆意。
灯塔水母一族可以控制自身的时间,厉害的甚至能够影响外界的时间。
众所周知,灯塔水母走向生命尽头时,会返回成最初的样子,被称为是永生的物种。
但牧水只看到灯塔在一次又一次的复生中日渐衰弱,他们或许是永生的种族,但却阻止不了身体的崩溃。
如果灯塔还活着,那数百年以后他或许已经不能正常行动了,过着和连死亡也不如的生活。
灯塔一族仿佛受过诅咒。
千年来仅有灯塔一人成功化形并且化形后也不能获得与修为成正比的寿命,依旧与普通人类一样。
百年一死,百年一轮回。
哪怕灯塔控制时间让给自己的外表始终保持着青年的样子,也掩盖不了他内里逐渐毁坏的事实。
牧水很快追上了贺时彰,贺时彰显然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懵逼,一个黑衣人押着他,他正尽力地挣扎,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黑衣人见了牧水,黑袍一卷,带着贺时彰向前去了。
牧水追上去,一个爆发来到黑衣人跟前,伸手去够贺时彰,却见黑衣人身形一晃,将贺时彰像不远处地下室的楼梯口一丢,跑得没了影。
牧水冲上前去接住贺时彰,解开牢牢捆缚在贺时彰手上的绳子。
楼梯间阴森昏暗,深处有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如果云和白嘉佳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那天小白引着他们来到的地方。
为了防止贺时彰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牧水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这也意味着他与眼睛相关的部分能力将被压制,不再能看见整栋楼的全貌,但也并不妨碍他感受到那扇门背后传来的诡谲气息。
得先把贺时彰送出去,牧水扶起贺时彰:“快走,这里很危险。”
贺时彰有点晕晕乎乎的,有些心大地拍了拍牧水的肩膀:“多谢兄弟搭救,你刚刚怎么跑那么快?都赶得上短跑的职业运动员了……嘶,这鬼地方怎么这么阴森森的……”
牧水瞥了眼这个时候还赶着说俏皮话的贺时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得先出去。”
牧水现在灵力耗空,妖力被禁锢住无法完全施展,他没有把握在不被贺时彰发现异常的情况下将人毫发无损地送出去。
贺时彰看着神色凝重的牧水,不再吭声了。
他已经对牧水的秘密有了一些预感。
但他对牧水交付了全盘信任,他可以吞咽下喉间的所有疑问,等待答案浮现的那天。
牧水不会刻意向自己隐瞒什么,除非时候未到。
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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