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站在黄河酸枣堤上,眼前的景象令我吃惊。牛首水化为沁河,穿邯郸城而过,在城外汇入黄河。除了少数发洪水之时“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大部分时候,这是一条被邯郸人缩熟悉的、平静优美的母亲河。
可在这里,这条母亲河变了个模样,河道急窄,河水咆哮着怒吼着,从眼前卷过,时而被急流堵塞,飞溅起的水汽扑在脸上,用水摸一把,得一手泥沙。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我看了一会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反应过来,我脱口而出:“这河面比路面高!”
贾世伯说:“对,这叫路上湖,我任前就已比路面高出寸许,我在任这些年又一寸一寸涨上来了。”
“是因为水量变大吗?”我问。
这一次却是阿哥回答:“非也。水量并没有变,水面不断高涨,是因为上游水土流失,河床里的淤泥越集越厚,如此不仅河床变高,还容易堵塞,所以河水既高且急。”
怪不得这河水这么脏。可明明是同一条河,在河北还算清澈,为何到了河南就变了个模样呢?
我想到这里,只听贾世伯问阿哥:“仲孙大人的围河造村计划,还在进行中吗?”
阿哥答:“如火如荼。两岸的树木都伐得差不多了,正在命人开垦农地。”
贾世伯沉吟一会儿,说:“今上开发河套,筑城移民,中分中原以牵制匈奴,原是利千秋万代的功绩。只是这些年来黄河水患渐深,我正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世侄提醒,万想不到竟然是因为上游伐地造田,以至水土流失。”
阿哥说:“不仅于此。仲孙大人将手下众将又分了好几队,各自负责金堤的一段,日后亦各为金堤村的一亭,如是一来,彼此又形成了竞争关系,纷纷将田地越划越大、河堤越围越窄,以至水流愈发湍急。”
我听到这里,心下大致明白:阿哥在记录仲孙大人治水的过程中,偶然间发现了重大谬误,向仲孙大人谏言,仲孙大人却无动于衷,所以他才千里迢迢带我来河南郡找贾世伯了解实情。
我又想起阿哥曾经对我讨论过的“改变”的话题,当时阿哥说,他没有急需改变的动机,也就没有投身仕途的动力。
可现在,显然情况不一样了,阿哥有了急需改变的动机。事关无数百姓的生息、子孙后代的安康,由不得他再选择低调蛰伏。
我与阿哥在河南郡郡内待了十多日。这十多日里,阿哥寻访黄河两岸的村民,做下厚厚几卷竹简的记录。
第十四日上,我们拜别了贾世伯,骑马往邯郸出发。
我问阿哥:“你回去后,要将那些竹简全都交给仲孙大人吗?”
阿哥说:“自然,绝无藏私之理。只是仲孙大人……我看他对此事态度不明。”
我说:“那是从前空口无凭,现下你切切实实带了这许多证据回去,自然和从前不同了。”
阿哥说:“但愿如此。”
我见阿哥忧心忡忡,存心逗他开心,说:“再说了,阿哥是仲孙大人中意的乘龙快婿,你说话他自然更加要听。”
阿哥瞪我一眼:“休开这种玩笑,你阿哥我的名声无所谓,没得玷污了仲孙小姐的闺阁名声。”
我听阿哥说话如此正经,可见是没有存一丝娶仲孙姐姐的意思,也就管好了嘴,再不提起,不过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说道:“不过阿哥,你也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龄。我看你也没有什么中意的女子,我认识的女子里到有两个合适的,一个就是甄家姐姐;还有一个是我上回在素鳞泉里拜的师傅,你不知道,我这师傅貌若天仙一般……”
话没说完就被阿哥打断了,阿哥笑骂:“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还操心起阿哥的婚事来了!”
我不服气:“怎么不能操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项扶苏大你没多少,孩子都快打酱油了!”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立刻咬住舌头,又惊又悔——我的心思怎么转到项扶苏身上去了?好在阿哥并未察觉,只说:“这个无妨,咱们家的酱油由你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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