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近邯郸。我们在靠近邯郸的最后一个客栈打尖过夜时,竟然遇着了故人:甄氏姐弟。马夫替我们牵马入厩,我抱着包裹跟在阿哥后面跨进客栈的门槛,突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只见拍我的是个黑脸络腮胡大汉,浑身稀脏,还跛了一条腿,拿着一根粗陋的拐杖。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阿哥已经回头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对那大汉喝到:“做什么动手动脚的……”他这句话才说了一半,眼睛对上了那黑脸大汉的眼睛,后半句登时吞进了肚子里,惊喜地抓住那黑脸大汉一只脏兮兮的袍角,说:“是你!”
我一头雾水,看着那黑脸大汉是有几分面熟,记忆里一转,想了起来,立时也上去抓住他的另一只袍角,喊道:“是甄公子!”
甄真冲我挤了挤眼睛,我四处打量着问道:“甄姐姐呢?”
“我方才见你们下马,就急着追过来了,她还在外面的公车上呢。”
我们一齐走出客栈,只见院子里甄姐姐已经从公共马车上下来了,那公共马车载着其他的客官又嘚嘚而去。甄姐姐上穿着淡青色罗衣,下着灰色襦裙,腰上一根蓝色锦带,头发挽着最简单的素髻,用一支木簪插着,极尽简朴,却仍不掩唇红齿白,娟娟秀色。
我扑过去搂住甄姐姐,甄姐姐也高兴得直抿嘴。正逢马夫从马厩里出来,见了此状一乐:“小夫妻好生亲热!”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男装,急忙松开甄姐姐。甄真冲我笑道:“我一眼也没认出你,后来看到秦兄,才敢确认。”
原来甄氏两姐弟自东瓯国出发,一路辗转搭乘公车,已行了一月有余,却没想到在接近邯郸的时候巧遇了我们。
甄姐姐的视线转到阿哥身上,面上一红,垂下双眼。阿哥看起来似有几分尴尬,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们姐弟怎的会在此处?”
甄姐姐又抿了抿嘴,说:“我们在东瓯国遇到一点麻烦,想暂时出来避一避。我们一向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就想来寻访你们。”
“什么?”我急道:“遇到什么麻烦了?是短了银钱吗?我前些天还提醒阿哥要记得汇银票过去,阿哥,你忘了吗?”
“不曾忘。小英,你耐下心听讲好不好。”阿哥说。
“不,不,不是银钱的事。我们姐弟俩如今自给自足,足以聊生。是……唉,不方便说的事情。”
“啊!”我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一定是甄姐姐你生得太美,有人求亲,你又不愿意嫁,是不是?”
我这话一出口,甄真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甄姐姐却盈盈笑道:“你猜对了一半,确实有人做媒,不过对象却不是我,而是……”
“是甄公子?”我脱口而出。
甄姐姐笑着点了点头:“还不止一家,数家上门说亲,其中一家的女公子还寻死觅活的,我们实在没法子,只好出门避避。”
“既然那么痴情,那就考虑考虑呗!”我笑着对甄真说:“你莫不是也是那种老古板,觉得女子不能先求亲吧!”
甄真听了这话,用那张络腮胡子脸对着我,犟头犟脑地说:“我可不是什么老古板,可只要自己喜欢的。”说着,瞥了阿哥一眼。
我一拍大腿:“说的不错!只要自己喜欢的!”
“你小声些吧!”阿哥拎了一把我的领子,对甄氏姐弟说:“相约不如偶遇,既然这样,最是方便不过。我与小英本就分房而居,正好你们姐弟俩可以与我们兄妹俩分别同住。”
我们开了两间房,约好回房放好行李后一齐来楼下酒馆吃晚饭。我与甄姐姐放下行李,又简单梳洗了一下,来到楼下酒馆,没想到阿哥与甄真还未下来。我们百无聊赖地找了张桌子坐了一会儿,他俩才来了,都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得很。
阿哥点好了菜,开口对我说:“我方才与甄兄弟商量过了,他姐弟俩还是同住一屋方便。一会儿就搬一搬,你搬到我屋里来。”
我奇道:“我搬到你屋里如何睡?他们姐弟俩又如何睡?我同甄姐姐住得很好。”
阿哥又瞪了我一眼:“我和甄兄弟都睡地上,有何睡不得的?让你搬你就搬,话那么多!”
阿哥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我没好气地转了转眼珠,突然明白过来了:甄氏姐弟这趟出来,势必不能将湛卢剑独自留在家中,必定随身携带。想是那甄真到底对阿哥还是留着几分堤防,因此上不愿与他同屋而眠。
我想到甄真这人这般不爽气,我同阿哥这样全心全意地待他姐弟俩,他却还是防着我们,片刻之前对阿哥的一腔火气,都转移到他的身上,故意挑事地问甄姐姐:“甄姐姐,那湛卢剑,想必你们带在身边吧?”
甄姐姐不妨我有此一问,楞了一下,阿哥和甄真齐声冲我发出“嘘”声。甄姐姐见他们过于严厉,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左右并无旁人,望向我,神秘地指了指甄真的拐杖。
“难道是在……这里面吗?”我一把捂住了嘴。甄真点了点头,眼神从看似随意靠在椅子上的拐杖上掠过。
夜里我搬到阿哥房中,阿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我一日劳顿,不多时就坠入梦乡,朦朦胧胧中但听得床下有人彻夜叹息,辗转反侧。
第二天我们又赶了一日路,傍晚时分就进了邯郸城。回到家,本以为爹娘会大大宝贝一番教茶归来的我,没想到我完全不是主角。
阿哥介绍了甄氏姐弟,爹娘愣了一下,立刻眉开眼笑。娘拉甄姐姐坐到自己身旁,碰巧这时侍女拿了垫子来,甄真跪到垫子上,对阿爹阿娘行大礼。甄姐姐也从阿娘身旁走到甄真身旁跪下。
他姐弟俩拜了几拜,一同站起来。我熟悉阿爹阿娘,知道他俩此刻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同当初的我一样好奇:这姐弟俩一个似娇花,一个却似粗泥,怎的差异如此之大?
我想起明日甄真洗了脸露了真容,还不知道阿爹阿娘会是怎么一个诧异惊奇,心下深觉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这一笑,阿爹阿娘的视线一齐转向我,好像这才想起了我。阿爹咳嗽了一声,对甄氏姐弟说:“你们姐弟俩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此刻很疲倦了,且先住下休息。”
阿娘说:“正是呢,你们且不必急着做打算,就久住在我们家也无妨。我们正愁家里冷清。”
甄氏姐弟一起低头称是。我挠了挠头,家里有个秦菀成天治气,还有个我成天闹腾,再加上阿哥不时回来,不知道冷清在哪里。
管家和丫鬟将甄氏姐弟带去客房,阿爹对阿哥说:“你也多日未归,快回自己府上吧。”
把人都支走了,阿爹阿娘迫不及待地把我叫到身旁坐下,阿娘把着我的手问:“小英,阿娘问你,你和阿哥,同这甄氏姐弟到底是怎样结识的?前因后果都给我细细讲来。”
我将我们怎样一路南下至吴越,遇到甄氏姐弟,再将其送至东瓯国的经历说了。阿爹和阿娘感慨不已,又问甄氏姐弟如今寻到邯郸的缘由。我想了想,说甄功子被疯狂求亲到底古怪,便说:“是甄姐姐避求亲的人来着。”
我这话一说出口,阿娘大为同情:“一点儿不奇怪!那花朵儿一般的人,又无父无母,可怜见儿的……只是他们到底是来投奔你,还是投奔你阿哥呢?”
我奇怪:“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阿娘与阿爹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一推我:“好了,该问的都问完了,你没用了,赶紧回房去吧。”
嘿,什么现实主义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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