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把纯阴极灵剑少杀了两个于家人,纪玄河说便要以几百人之魂去替换这两个祭品。
因为于家人的血与魂魄早在锻造此剑之时发生了巨大变化,所以那把剑也只有于家人可以拿。
于青烈必须杀人,用那把剑去杀人,用成千上百人的命抵作献祭上的空缺。
他的命既贵也贱,也有替死鬼。
察觉到寺庙中于青烈布下的防御咒阵,毕鸢心下了然该如何去做。
他右手两指一并,在左手食指上一划。
一滴血珠便渗了出来。
他将那滴血珠按到梅蕴的额间。
那滴血珠瞬间就化成一颗朱砂红痣,印在梅蕴额头。
沧龙那边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波动。
它按照阵法的操作回神到寺庙去探视,发觉不知怎的梅蕴躺到了寺庙外面。
南面路上传来摇晃的铃铛响。
从远处来了几个骑着响马的山贼。山贼原只是路过,却见到了地上有一个昏倒的人,于是勒马停下。
他们略看一眼,便不禁动容。
这竟是个超凡脱俗的大美人。
他们一时走了眼,没发觉这是个男人。
这荒郊野岭破庙面前的,也亏毕鸢提前迷了他们心智,否则免不了他们怀疑这是个设计山匪的美艳女尸,现在他们只当梅蕴是赶路累晕的,色心一起就要掳走他。
“把他带走!”领头的下令道,两个手下便下马把他抬上马去。
晕过去的梅蕴就像死人那样沉,他们移动的时候就很怀疑这点,但是试探了鼻息又确定这家伙是活着的。
负责把梅蕴带回寨子的那个山贼忍不住心中窃喜,骑上马就先掐了掐他的腰,不料他便立马跟个没有重心的麻袋一样差点坠下马去。
“欸!”动手的只能慌忙把他重新稳好,再心虚地面对同伴扫视过来的目光。
“动手动脚的…先把他带回去弄醒再说。”领头不屑地回头,手里的马鞭已经挥下。
那个山贼连忙称是,勒着马绕了个圈,分开两波了。
此番行动均在法阵之外,沧龙无法按预想的来干扰。
于青烈走到梅蕴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来到井旁边,莫名将脸上的血洗褪了去。
他也想洗剑,但剑怎么洗都包裹着一层血色。
耳朵里的嗡鸣之外,那些逃走的人都已经报了官要带着人来了。
但他还沉浸在方才梅夫人的言语中。
他还想问得更清楚些,可是梅夫人死后也没有找到梅展。
他很恍惚,很用力地继续洗脸上的血迹,就像连同突然出来的记忆也要洗掉。
突然井的水面晃了晃,依稀见到水底一个黑影。
于青烈:“沧龙?”
沧龙:“梅蕴被山贼带走了,还不快去追回来。最后的报仇在即,你在这里停着干什么?”
说到报仇,于青烈悲苦一笑。
仰面看苍天。
如辜死,犹欠亡。
…没有仇人了。
早就没有仇人了……
他的眼里还是有那抹红色,他的衣服上不知不觉已全是血腥。
面目狰狞过了,心狠手辣过了。
可是答案早就错了。
他恍然如心死,只是坚定了将梅蕴救出来的想法,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于青烈先是回了破庙。
他问过沧龙为什么它没有早些发现异常,不过就连沧龙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再看了几眼破庙里面,失真佛像似乎带着怜悯的目光在盯着他,叫他十分不安。
往里出来,他又看见了地上的一把带血匕首。
他将匕首捡起来,看到上面刻着一个“梅”字,脑子里忽闪出一些幻想出来的片段。
未知的画面纠缠在一起,扭曲而不敢抵达最后的答案。
这把匕首是谁的,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可是他也不想深入去想。
……好难受。
于青烈既愤恨又扭捏,他已经好久没有对五脏六腑有感觉了,现在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胃在自己腹中挤压着,不住地觉得恶心。
寺庙中有什么东西蹿动,于青烈看了过去。
是那只被梅蕴放走的蓝灰色的兔子。
不知怎的,于青烈完全停在了那里。
任何的一切,都停住了。
他感觉喘不上来气,拼命想呼吸却牵扯得眼眶一热。
最后一滴血泪掉了下来。
洗净眼眶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愈来愈澄澈,却也愈来愈复杂。
梅蕴到底看到那只兔子长什么样了吗?
在那双始终充满期待的眼睛里,看过了什么?
于青烈反倒为梅蕴痛哭起来。
只是,为什么偏偏——
他自己一痛再痛下去也就罢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连梅蕴也只会一痛再痛?
他们都蒙受欺骗、算计,同样失去自由和所有的亲人。
不同寻常的心脏节律告诉他,自己的心理状态正在被逐步瓦解。
……
寺庙地处荒山,山贼寨西一处东一处。
于青烈照沧龙所述往南寻去。
——“我来找一个人。”
驻在寨子内,环视正自顾自做自己事的山贼们,他仿佛天空中卷来的一阵寒风,孤无所依,即使身在面前也给人一种远在天边之感。
那些山贼看到这人身上血煞环绕,定是不简单。
可也没有轻易给镇住了,他们语气不耐、出手哄赶。
于青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干脆便以儆效尤,举剑威胁再不成之后就真的动手杀了人。
黄昏已至,秋声近来。
于青烈听见落叶在地上被拂来拂去,忽然有了其他动作。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一不留意,于青烈屠杀了三百个山贼,剿了两个山贼窝。
不计奔波的路程于青烈简直快得不像是人。
他不觉得累,反而不想停歇。
直到来到第三个寨子。
众下山贼已经通过各山坡上的眼线知晓了这桩惨事,他们谨慎、憎恨也惧怕。
——“我来找一个人。”于青烈淡淡开口。
依旧沉默,于青烈嫌时间太长,动手拔剑。
接着,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山贼满脸笑意地站出来:
“这位高门师傅,你可误会我们龙虎寨了,我们和那些山贼寨可不一样,我们是劫富济贫的好山贼,不做人命买卖的。”
“至于您问的那位,我问了我手下了,的确说是在那庙见过一个小青年。
不过只是问了下路,至于去向嘛...我那手下说,是被涵虚宗的人给带走了。”
龙虎寨今天派出去的响马均被发现尸体曝在竹林小道边。
而巡山的弟兄在发现尸体前,偶然在撞见了腰上别着双刃的金发男子扶着一个晕倒的布衣男子。
两个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神情冰冷的女子。
巡山的人将这三人的信息告诉了老土匪,老山贼当下就明白了金发男子和女子的身份。
定是那涵虚宗的两个内门弟子,柳相南与柳湘。
两人师出同门,却使得完全不是一套功法。
作为刺客,他们在江湖上神出鬼没,甚少出头。
老山贼唯在两年前,劫掠镖客时,见到过两人。
他们各自瞄着自己的目标,一句废话也没有,一个动作也不多余。
也一个镖队的活口都没有留。
后来他在江湖四处打听,才了解两人的身份。
老山贼回过神来。
他讨好谄媚的围在于青烈一侧,“高人这一身血迹斑斑,是去杀了多少不知好歹的啊?”
于青烈冷冷听完他的话,不再多停留就起身。
“高人等等!”
“在离开之前,可否告诉我们你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啊?!”老山贼表情又变得阴险低沉。
于青烈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刺向他的脊骨。
于青烈攥紧剑,转身将飞来的铁镖打了回去。那铁镖被飞速弹了回去,原本飞向他的铁镖穿过了老山贼的喉咙,立刻毙命。
四座下山贼也是够义气的,血溅眼前也没有退缩,反而索性都蜂拥上前,势必要取下这个嚣张年轻人的头颅。
于青烈甚至没有预备动作,对着那些大砍刀挥了几下剑,以快到无法被看清的动作,让所有山贼的刀全都飞来嵌在墙上。
“你们告诉了我他的去向,我只砍你们一条胳膊,”
于青烈在人群中快速将其中三人踹倒叠起在地,一剑横切下去,顿时三人右胳膊同时被砍下,血持续喷到本来要靠近于青烈的山贼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直到惨啸灌满整个山头的这时候他们才明白眼前这个人太狠厉、太冷血、太可怕。
“扑通”有人跪下了,颤抖着向于青烈磕头。“小的...小的我从来没干过烧杀的恶事,求大爷你饶了小的,我一定赎罪...”
于青烈充耳不闻,走过去一剑劈下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
只余下最后两个被吓得不敢跑的山贼,呆呆望着,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还手之力。
“夸”“噗呲”又是两剑,凌厉的剑光花了眼,惨叫声贯穿耳膜。
于青烈提剑漠然离去。
……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觉得胸脯之间满是压抑和痛苦,无法言说和承受。
一副躯壳,一身皮肉。
要是人只是如此简单就好了。偏偏,皮肉下有那么多牵连痛楚的感知,躯壳下有那么复杂而辛苦的灵魂。
四个时辰前,柳相南和柳湘经过这片竹林。
柳相南那异邦人模样在一片清淡竹绿里显得更扎眼了。
他一头的金色卷发风雅情逸,深邃的眼眶里有两颗奇异莫测的墨紫色瞳孔,浩瀚美丽、剔透深情。
柳湘倒一如既往,她完全不肯搭理不停自说自话的师兄,眼神时刻倦怠而厌恶。
他们虽轻功了得,但丝毫不着急,于是便打发时间般慢慢走着。
柳相南一边走,一边笑说柳湘这次完成任务的手段比上次还要凶狠。
他们便是涵虚宗唯二的两名掌门亲传弟子,只有掌门本人才可以调动他们。
除了特别棘手的刺杀任务,都派不上他们出来。
但别人的棘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突然他们听见铃铛摇晃、马蹄踏来的声音,随声音望去,原只是几个不自量力的山贼闯过来拦截。
山贼喝道:“前方两人速速缴纳财宝,大爷们饶你们不死。”
柳相南不作反应,原想不等他们到跟前就削了他们马的蹄子;可他突然一顿,目光往后一眺。
“那种气息?”柳相南低声自语,转脸对柳湘问道:“师妹,你感觉到了吗?”
柳湘凝重地点点头。
山贼在他们面前勒马停下,领头的用一柄长刀指向泰然自若的柳相南,目光却在打量形情傲雪凌霜的柳湘:“这妹子不错。”
他斜睨外貌不同寻常的柳相南,“外族人?”
他愣了愣,似在回忆他们是江湖上哪一号的人物。
但仔细回想,并未搜刮到此人的特点符合了他所知晓的谁。
两人打扮并不似寻常修道者,心气剑力也全然收敛,因此这群莽夫完全判断不出柳相南与柳湘身上的危险。
加之除了上次柳相南自赴登云殿参加剑试大会,他们也几乎从未在江湖上露面,所以也由不得他们通过江湖传闻去了解这二位来。
柳相南用手钳住刀口,极快地将指向他的大刀扳倒在地。
“不长眼的小毛贼…”柳相南轻蔑一笑,朝柳湘使了个眼神,“我去追。”
柳相南一个健步,飞快地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柳湘也不看向他,点了点头就从手中幻化出一柄寒冰所铸的长剑。
其实就算柳相南不那么着急,这群山贼也耗不了什么时间,可是他实在是好奇——
随着他感知的方向他疾步靠近,他的身影掠过一座破败庙宇,慢慢见到竹林丛中一匹马、两道身形。
那个山贼方才正打算上手解开梅蕴衣物之际发现了不对。
原来是个男人……山贼愣在那里,又当准备将错就错时,柳相南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喂,干嘛呢?”柳相南抱手不紧不慢地靠近。
那山贼一哆嗦,吓得躲开一边。
“咦。”柳相南往昏倒的梅蕴那去看,也是即刻被其出众的容颜吸引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女子,“生得这般天仙容颜,被认错男儿身也情由所原呐。”
此刻那张美丽得无法言说的脸上比原来多了一样东西。
他的额心有了一颗明亮红色的朱砂痣,显得他更单纯,而且像是有被寄予美好的祝愿。
但是那颗朱砂痣实在来历不一般,柳相南就是被这颗“红痣”吸引过来的。
上面有相当浓郁的灵气,浓到不可思议,大概可以供数十人达到这个世界的灵修顶峰。
他啧啧感叹,舍不得把欣赏的目光从梅蕴脸上刮下来。
“唉正好是个美人儿,救了下来我心情倒也畅快。”他又终于看向正努力辨识自己身份的那个山贼。
“来、来者何人?”
柳相南这个做暗杀任务的,可从来没有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牛头马面兴许会告诉你。”柳相南在这人临终前开了个让对方笑不出来的玩笑。
那厮变了脸色,正欲开口,却心上阵痛一往,骤然浑身一搐,倒地便咽气了。
他的心口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上了一柄短刃,柳相南朝他走一步,拔出那柄短刃。
新鲜的血液立刻找到爆开血管的出口,呲地冲了一大串出来。
柳相南不再管他,转而又看向梅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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