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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爱与恨,往与今

楚淮半天没听见李行琛说话,不由得唤道。

“嗯。吃好了吗?我带你回屋。”

“嗯,好了。”

半路上。月光洒下庭院,笼了层层月白轻纱。池水波光,鳞鱼线浮。

景美,人却瞧不见。

李行琛看着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心里划过痛意。

当初。皇帝让他领兵攻打楚国,若是违抗,便要处死楚谁。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领兵。回朝后,他再面对楚淮时,两两相望,也只剩下了沉默。

他看着楚淮居住的宫内院子,曾一个人悄悄来过许多次,却终究没有敲响这扇朱门。

他想,楚淮应该是不愿见自己的吧。

又过了几月,他终于鼓起勇气,刚进院门,便听见玉杯砸碎的声音。里面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啧,这楚质子也不怎么聪明嘛。不过是说了一句长乾王吩咐的,就乖乖喝下了。”

“砰——”

李行琛一脚将房门踹开,就看见了令他此生都不愿再见到的一幕。

血……

琛儿,母妃陪不了你了。

当初母妃也是这么离开他的。

“解药在哪?!”

“奴,奴才没,没解药。”

房里的动静也吸引了其他宫人。

李行琛双目充血,像头暴怒的狮子,刚说话的内侍已经被要掐窒息了。

“殿下……”

“还不快去传太医!”

李行琛飞快扶住了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阿,阿淮,你别吓我。太医,太医马上就到了,你撑一撑,千万别睡。就当

我求你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楚淮只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什么东西打湿了,湿乎乎的,他不喜欢。

于是他伸出手,想替不断制造眼泪的人擦一擦,可伸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被李行琛拉住了。

喉咙也腥涩难受,但就是想说话:“你……咳咳,终于肯来……见我了。”

李行琛浑身都在颤抖,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对,对不起,我该早点来的。以后,以后我再也不躲了,阿淮,给我个机会,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楚淮笑了笑,唇上鲜血艳丽,还是,第一次见到行琛这样呢,不喜欢。

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的:“我……恨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和你在…一起的,咳咳咳.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厌恶。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皇子,我得讨好你,咳咳咳……”

“别说了,阿淮,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李行琛抱紧了他,想替他擦掉嘴角的血。

楚谁仰头看向他,心尖一颤,狠了狠心,语气冰冷:“李行琛,别假惺惺的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楚国亡了,我也该去了。此生,再不相见。咳咳咳咳……”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不,不会的。我不许”

“太医——”

“人都死哪去了——

李行琛不相信,说话又急又抖:“假的。阿淮,你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若要保住性命,为今之计,只能用金针将毒素引至两目。这样的话,双眼就算是废掉了。”太医小心道,生怕李行琛一怒之下把自己脑袋摘了。

床榻上,太医的话一字不漏传入了楚淮耳中。

“呵,殿下还想救个瞎子回来。倒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唉咳也不碍你的眼。”

“这……”太医犹豫。

“治.只要能保住性命。”李行琛稳了稳心神,沉声道。

楚淮目色一闪,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强撑起身,撞向了床柱…

“行琛,我觉得你今夜怪怪的?”

“哪里怪了?”

“总是在走神。我说话都听不见你的回应。”

“没事,就是有点儿累了。”

李行琛拉紧了身侧人的手,像是反复确认什么:“阿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楚谁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

……

屋内。

雕花木榻上,俩人合衣而卧。

楚淮往旁边一滚,滚到了某人的怀里,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李行琛变得粗重的喘息。

“冷。”

楚淮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老实,试探着去掀某人的亵衣。紧致的腰腹,触感好极了。

楚淮想去亲他。却被李行琛反制住了。双手被扣住,呼吸近在咫尺。

“别闹,好好睡。”男人声音低哑。

楚谁撇了撇嘴,挣扎了起来。

李行琛怕真伤到了他,也没敢用力,无奈道:“祖宗,天晚了,睡吧。”

“你骗人。”

这话让李行琛摸不着头脑:“我哪儿骗人了?”

“昨日我问你想不想,亲我抱我和我睡觉,你说想。”楚淮理直气壮道。

李行琛低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现在可以了吧。”

敷衍。

楚谁心道、泄了气。

“行琛,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我,真的是他们说的,你养在王府里的禁脔吗?”

“不是。”李行琛回答得毫不犹豫,即使知道楚淮现在听不懂他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解释:“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娈宠。从始至终,无论你是谁,我都只喜欢你一个。”

“下个月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你做我的王妃,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楚淮被李行琛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雷得不轻。

“可我是男子啊。”

“男子又如何?”李行琛不以为然,只问:“你可愿意?”

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名份摆在这,无人再敢乱嚼舌根子。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本想过几年再说的,但想到这些日子的变动,心中隐约不安起来。

楚淮不是没听过嫁娶之事,心想:是不是嫁给他,这辈子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我愿意。”

……

次日。

“春日里寒冷,去桃源那边要小心些,别染了寒。”李行琛不放心的替人披好了大氅。

小公子生得精致,这会儿乖乖点头的样子可爱极了。

“嗯,我知道了。”楚淮笑道,被豆芽扶着出了门。

云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王府外。

云州赶忙拉开车门帘,邀楚淮上了马车。

“这是我家妹妹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云州一身锦衣扮相,从一旁的坐榻上端了个食盒起来。

皇宫内——

“你真要娶他?”皇帝坐在龙椅上,眼中怒意仍在,却是比先前要好多了。

“嗯.我喜欢他,我……”

“得得得,别说了。”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朕准了,等会儿就下圣旨。”皇帝道,催着人离开。

这样也好,琛儿没了兵权,又和一个男子成了亲。太子继位后,想来也不会过于针对。

“谢陛下。”

……

桃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色桃花开满了整个桃源,花瓣随风飘落,有的洒进林间凉亭里,有的落入水溪,随波逐流。

桃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时节,最适宜酿桃花酒,要不要试试?”云州笑道,看见楚淮无神的双目,眼中划过同情。

“好啊。”出来玩一趟,楚淮挺高兴的。

豆芽在一旁守着,也不去打扰。见俩人出了亭子,便跟了上去。

“这棵桃树枝桠低,你试试,能不能摘到?”

楚谁闻言,一伸手,剥下一把桃花瓣来,凑近闻了闻,也来了兴致。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概过了一柱香。

豆芽瞧见一支箭矢夹带着信卷射进了木亭柱上。又看了眼摘花的两人,移步去查看亭柱上的箭矢。

溪边。

云州忽然发现了一束硕大的桃花,朝一边的楚淮唤道:“楚淮,快来看这边。”

楚谁听见声音,便急忙跑过来。

快走到溪边时,被一根掉落的花枝绊住了脚,竟直直朝溪里栽了去…云州想冲过去拉他,可毕竟没学过武,只拉住了半条飘带。

“来人!有人落水了!”

云州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完蛋了,想下水救人,可自己又不会凫水。

要……死了么?

到楚淮拼命挣扎了几下,感受逐渐侵入身体的水。

窒息的感觉传来,偏偏又被深溪中的冰草勾住了脚。

行琛。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冷。

有什么记忆像是要破壳而出——

“我叫李行琛,你叫什么呀”

“以后我保护你。”

“这是我从御膳房顺来的,喏。”

“阿淮真好看。”

“也不知将来要便宜给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别离开我,求求你了。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

“李行琛——”楚淮猛然惊醒。

“醒了?怎么样,身上难受吗,我找太医再给你看看。”耳边传来青年关切的话语。楚淮四处摸索着,似在找声音的主人。

他隐约能看到一些光影。

“我在这,别怕。”李行琛握住了他的手,把人抱在怀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以后再出门我陪着你。”语气温柔,像在哄孩子。

毕竟,在李行琛眼中,楚淮现在只有七岁的心智。

楚淮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声的笑了笑。

真是冤孽……

房门外——

云州蹲坐在台阶上,可怜巴巴的。

“云公子,您先回去吧。”侍卫劝道.

“楚淮怎么样了?”云州仰头道,眼睛红红的。

“这……”侍卫为了难。

他也不敢推门去看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行琛推门走了出来,瞥见了台阶角的云州。

“云二公子请回吧,等会云府该来人了。”

“楚淮他……”

“他没事……”李行琛道,想到刚才楚淮嘱附过的话——

“这次落水不关云州的事,他,是个好人。”

“你可以明日再来看他。”李行琛谈淡道。对于除了楚谁之外的人、他都不在意。

云州吸了吸鼻子:“那,那我明天来看他。”

说着,便要起身。站起来时踉跄了几下,被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李行琛一路朝着书房走,影卫已经候在了书案前。

“查出来了么?”

“查出来了,是……楚国人。”

“具体的。”

“楚国灭亡后,曾有一支侍卫队逃了出来,是楚国前太子的亲卫。”

拥立,还是杀害。

深觉得前者不大可能。

“人可还在?”

“属下看管不利,那人咬毒自尽了。”

李行琛目色沉了沉,吩咐:“加派人手守在王府,若再有楚人余孽接谁楚谁,杀之。”

书房门外,楚淮刚寻路走来,黯淡的眸子依旧没有光彩。

“阿淮?”一推门,李行琛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楚淮。

似乎有些紧张:“你怎么出来了?刚落了水,要好好休息。”

“没什么,屋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楚淮想尽量伪装成失忆时的样子。

但言辞之间,还是让李行琛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你是不是……前些日子从边疆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种新吃食,我便让人买了些回来,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李行琛拉住了他微凉的手,笑得温柔。过去的东西,不重要了。

“好。”楚淮点点头。

……

入夜。

“要亲亲。”楚淮穿着亵衣,扑倒了旁边的人,像往常一样。

李行琛借着烛火看见了他红透了的脖颈。失忆了的楚淮要亲要抱时,从来不会脸,脖子红得这么厉害。

“嗯”李行琛答应得轻,动作却不轻。

绵长深刻的亲吻比往日要格外的不同。像是有什么等待了许久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许是心里最后一点儿顾忌也没了,李行琛竟可耻地想……

“可以么?”

若是失忆的楚淮,定是李行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是他说不可以,就变相地证明他恢复了记忆。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得很.

楚淮心道。

“可以,都听你的。”话音刚落,便淹没于一阵高于一阵的浪潮之中。

床榻矮柜里的香膏。

无风自动的床幔。

摇曳烛光里若即若离的残影。

以及,偶尔溢出的几声破碎嘤咛。

……

次日清晨。准确来说,是日上三竿。

等楚淮醒了的时候,李行琛已经接了圣旨回来了。

“身上可还难受?我再帮你抹些药。”

“不、不用了。已经好多了。”

也许是已经放下了一切,楚淮很庆幸自己还能这样活着。

他原是想着,楚国亡了,他也该跟着死了。

大李朝的王爷,不该有他这么个污点。

李行琛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而他只是一个从一出生就带着下贱出身的废皇子,送到大李朝来当废棋的落魄人。他根本就不怨李行琛带兵亡了楚国。

楚国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永远只有寒冷与黑夜的降生地。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绝情,只要自己彻底离开。李行琛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长乐无忧。

他潦倒一生,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可以回报这个人的东西,若是死了,是不是就算帮大忙了?

再至如今。他所想的计划都成了泡影。

“阿淮,这一次,你休想再跑了。”

“嗯。”

不跑,再也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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