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皇后,近日她可谓心情大好。
孟观初到关中便捷报频传。不同于出身东吴降将的周处,孟观是帝后心腹,宿卫兵更是军中精锐,以矫捷勇悍闻名。
梁王敢动周处,却决计不敢在孟观面前造次,尤其后勤上,粮草补给更是不敢短半分。
因而孟观出马后,“并统关中士卒,身当矢石,大战十数,皆破之。”
张家与孟观亦颇相得。
张轨与孟观多次书信相约,于凉州、关中双线作战,均有不小的斩获。
张茂与裴妍的书信里互通地都是各种好消息。张茂还以张家的名义给长房送来不少上好的和田玉石及数箱财帛,以贺裴憬弄璋之喜。
喜事接二连三地传来,正月年节后,孟观终于在中亭打败叛军,生擒并杀死匪首齐万年!
至此,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终于被平息,一时间,举国欢腾,就连丧中的裴頠也露出了欢颜。
然而,正当孟观大获全胜、欲返京之际,京城却传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贾后有妊!
领兵在外的诸将也从不同渠道听说了这个消息,脸上皆精彩纷呈。毕竟,皇后已年过四十,且多年不再有妊,如何突然怀上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诸将虽领兵在外,对朝中诸事不甚明朗,但多少也能猜到,必是皇后与太子又生龃龉!
尤其孟观,他是贾后心腹,长年于宫中行走,对皇后与太子的恩怨知之甚详。
他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多少惊诧,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皇后呀皇后,终于还是要对太子动手了!
他虽因缘际会,成了皇后心腹,却不想与太子为敌,毕竟于情于理,太子才是正统。贾后,终归只是一介妇人。
以前他深陷宫中,无法置身事外,如今他领兵在外,正好能借机将自己从两宫的争斗里摘出来。
他召来心腹,耳语一番,心腹面色一沉,连连点头。
不日,孟观的书信便到了贾后案头,道他旧疾发作,实难启程,乞求主上允他就近修养!至于敌酋首级及所获资孥,则由左右副将先行遣送回京!
连天的阴雨终于放晴。
初春的暖阳好似屋里的熏笼,缓缓地释放着不算热烈的暖意。铜驼大街两侧的早樱掩映在飘荡的嫩叶中,花红柳绿,燕过莺啼,好一派繁盛景象。
这日,洛阳城万人空巷,百姓不约而同地早早聚在街边,争先恐后地一睹大军凯旋。
说是大军也不尽然。
孟观以伤员休整为名,扣下半部人马,加上名义上减员的人数,去时一万人的队伍,回时只三千有余。
贾后心疼得要死,这可都是守卫皇城的亲卫啊!可孟观将在外,又刚打了大胜仗,她有火也只好憋着,还遣了医正赶去长安给他瞧病。
赵王正中下怀,他适时地把自己府兵的调兵令牌敬献给了贾后,一番花言巧语,让贾后以为她满可以倚仗赵王的兵马拱卫皇城!
张茂便是在这时节率军回了洛阳城。
他的父亲张轨与孟观配合默契,两路兵马一路守凉州,断叛军后路,一路收关中,绞杀主力。最后两路合围,瓮中捉鳖,助孟观一举生擒酋首齐万年。
因此,这次请功的名单里,头功自是梁王司马肜和积弩将军孟观,张轨父子亦赫然在列。
只是张轨见孟观没有回京受赏,谨慎起见,他也以旧伤发作为由,驻凉州休整,只派了儿子张茂随梁王一同回京复命。
三千兵马放在战场上只当得一支前锋,但他们都是军中的精锐,且大部为骑兵,从铜驼大街跨马而过时,只听得马蹄隆隆,气势如云,围观的百姓俱被这支令出而行、肃杀威武的骑兵震慑。
再看到队伍后方捆着的降兵败将,和一车一车的资孥战利,洛阳城的百姓忍不住欢呼雀跃,纷纷向这支得胜归来的队伍抛来鲜花和嘉果。
甲胄在身的张茂略后于梁王而行。只是他本就长相清隽,又一身红袍亮甲,骑在高高的凉州大马上,在一众着戎装的糙汉中更显英俊不凡。
尤其打头的梁王长得五大三粗,更是衬得略后半步的张茂面如冠玉。因此,抛给张茂的鲜花瓜果尤其多,不少看热闹的女郎一边红着脸向他抛来鲜花,一边忍不住跟着他的马儿疾走,使得街边道路更加拥堵。
裴妍、裴妡和裴娴三姊妹就坐在铜驼大街旁的一家二层茶楼上。
临窗的竹帘被高高撩起,裴妍半倚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向远处的热闹看去。
隔着朦胧的幂离,她一眼就瞧见了队伍前头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的张茂。
行至茶楼时,张茂心有所感,只觉头顶斜上方有一束温柔坚定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抬头,便与楼上的裴妍看了个正着,目光相触,有如云缠雾绕,丝丝缕缕,牵扯不断。
哪怕隔着幂离,裴妍也能感受到张茂眼中迸射出的如有实质的缠绵情意。
张茂下意识地放慢了行军速度,行在前面的梁王本就对女郎们对张茂的吹捧不满,顾盼间见张茂突然慢了下来,不禁皱眉,端着脸提醒他:“张护军留神!”
张茂是领头的将领之一,他一慢,后面的骑兵队伍都会跟着乱了节奏。
大庭广众之下,纵有再多浓情,亦只能暗藏心底。不得已,他满含歉意地朝上方的佳人拱了拱手。
裴妍知道他要先入皇城,向帝后复命,稍后还有献俘仪式和宫中赐宴,自是不敢耽搁他,于是了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大军自茶楼下穿行而过,渐行渐远,撩起一路烟尘,裴妍却还在痴痴地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愣神。
裴妡拿团扇轻敲堂姐的脑袋,嗤道:“快醒醒吧,人都走了。”
裴妍却没理会她,犹自看着行军的方向。
另一边的裴娴和裴妍的表情如出一辙,她意犹未竟地看着远去的人马,啧啧叹道:“张郎君诚天人也!”
裴妡朝俩人白了一眼——天人?哼,区区一个六品殄虏护军,好意思说?
张茂与裴妍的眼神官司隐晦而短暂,然而还是被有心人看了去。
裴家姊妹斜对面的酒楼上,韩芷放下手边的竹帘,语含讥讽地对身后的俏郎君道:“原以为那位不近女色,到头来……原是学我阿耶,偷香窃玉来着!”
那俏郎君是谁?正是前年进宫的董狐。
他入宫后才发现,在宫中若无靠山,光凭贾后的宠爱一样不能长久。
因此,干脆一身两用,既殷勤地伺候新欢皇后,又不忘与旧主韩芷偷情。果然,有了韩芷这个皇后侄女的帮衬,他在宫里这些年可谓顺风顺水。
其实贾后对董狐的所为亦知情,只是她也喜欢这份隐秘的刺激,干脆默许了他与侄女的偷情。三人的关系可谓心照不宣。
董狐给韩芷浅斟一杯杏花酿,感叹道:“除非兔儿爷,哪有男人不喜女子的。只是可怜东海王世子,堂堂诸侯,竟管不住自己的妇人。”
“哈哈哈哈!”韩芷大笑起来,拿团扇的柄子戳戳董狐,自得道:“别说区区一个诸侯,即便天子又如何?我也好,娘娘也罢,可有哪个男人管得住?”
这话说得董狐心里痒痒的,竟产生一种老子比天子还厉害的错觉。
韩芷是颍川荀氏的妇人,皇后更是天子之妇,不照样被他骑在□□,肆意揉弄?
董狐本就是没脸没皮之人,感觉来了,便一把抱住韩芷,勾缠亲吻。
她们行的那酒里本就有催情之物,如今被韩芷言语撩拨,只觉身下硬物高举。
他甚至来不及褪去怀里美人的衣衫,只忙着解下自己的汗巾,又让韩芷正面卧趴在栏杆上,背面朝着自己,拨开她的裙绔,就这么径直而入,站着解起馋来!
韩芷与外面的马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竹帘,透过帘子缝隙还能隐约看见外面来往的路人。
这种行乐的方式还是头一遭,她亦觉刺激,在药酒的佐兴之下,二人更加亢奋,行事愈加放浪。
弄到极乐处,韩芷夹着一股劲问身后的董狐:“你说,张茂那个冰山,捣起裴家那个璞玉来,是怎么个光景?可有我们快活?”
那董狐正是冲刺的关键时候,想也没想地答道:“自然不能跟我们比!”
“为何?”
董狐一轮结束,又抖了几抖,理智渐渐回笼,喘着粗气,跟她分析道:“某见裴家娘子还是完璧哩!”
“啊?”韩芷立时回身,没力气地靠在栏杆上喘息,诧异道:“当真?”
董狐一拍胸脯,保证道:“某经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不是完璧,一眼便知。”
韩芷不可置信地摇头:“呵,没想到张茂还真是个君子?”
这话董狐不爱听,张茂是君子,那侍奉床帏的他岂不是小人?他自认自家才情不输那个张茂,所欠只是个好出身而已!
他恨声道:“哪来什么坐怀不乱,不过是时机未到,没能得手罢了!”
见韩芷不置可否的样子,董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附在韩芷耳边,小声道:“夫人可愿与某打个赌……”
张茂回城的第一日果然很忙,却依然命身边的听雨来钜鹿郡公府投了拜帖。
第二日一早,便亲自登门拜会家主裴頠。
张茂此前在裴家当清客,一住就是几年,裴頠早将他当半个子侄待。这次张茂回京复命,因功被提为四品中郎将,他第一个来拜会的亦是自己。
裴頠对张茂愈发满意,留他在书房聊了许久,又召来裴家的三兄弟作陪。
张茂与裴憬曾是主仆,只是如今张茂已因功封四品中郎将,而裴憬无论是爵位还是官职都不过五品。
按说,当是裴憬与张茂见礼。然而面对裴憬时,张茂却依然对他恭敬非常。
裴頠一旁看着,暗自点头,功高不忘本,是个嘉苗。
裴憬没那么多心思,他和妹妹一样,张茂出征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不已。如今见他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还加官进爵了,只觉高兴非常。
从叔父的书房出来后,裴憬便辞过裴崇和裴该,径自拉着张茂到自己的院子来小聚。
裴憬还给他展示了自己的儿子——不到半岁的小奶娃,逼着张茂也抱一抱。
张茂哪里抱过婴儿,在裴憬的指导下,僵持着胳膊,笨拙地托起这个熟睡的小家伙——裴妍和柳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滑稽的一幕。
柳氏怕儿子摔着,赶紧命侍婢上前接过孩子,又狠狠地瞪了裴憬一眼,吓得裴憬不敢说话。
恰巧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想是饿了,柳氏便让侍婢把孩子抱去乳母处喂奶。
裴妍自进门始,眼神便一直黏在张茂身上。张茂亦如此。
只是他们身边毕竟有裴憬夫妇在场,二人只能克制着自己。
然而浓烈的情思哪里是能遮掩住的。
裴憬自是无知无觉,细致如柳蕙,却一眼便看出端倪。她心里早有猜测,如今被印证,倒不觉稀奇,面上不显,只静观其变。
张茂与裴憬是通家之好。
裴憬便想留饭。
然而张茂却告罪请辞,道是刚回京城,家中多有余事未料理。
裴憬还要挽留,却被柳氏拦住,笑着劝他:“来日方长,夫君急什么!”
裴憬无法,只得将人送走。
张茂前脚刚走,裴妍后脚就被裴娴约了出来,去的是她们常聚的酒楼。
裴娴临出门时,柳蕙一把拽住这个表妹,冷肃地审她:“你可是瞒了我什么?”
柳蕙难得冷脸,裴娴心虚地一抖,假作赶时间,敷衍道:“我能瞒什么?表姊说话越发让人听不懂!”
言罢便拽着裴妍匆匆上了车。
柳蕙望着远去的牛车,脸色愈发凝重。她与裴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每每裴娴做了亏心事,脸上就是那表情呢!
酒楼离裴府不远。待裴妍与裴娴踏进雅间时,张茂与薛翊已经等在里面了。
裴娴赶紧朝夫君眨了眨眼,薛五郎会意,意味深长地一拍张茂的肩头,又向门口的裴妍打了招呼,随夫人去了隔壁的厢房。
偌大的内室里,终于只余张茂与裴妍两个。
裴妍红着脸站在门口,两只手有些局促地交握着,方才薛翊看她和张茂的眼神充满戏谑。她到底未出阁,就这么与外男私相授受,只觉得又羞又惭。
张茂却气定神闲地起身,渐渐走近裴妍。
他不急着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前定定地打量着她。
一年未见,小女郎身量又长开了。及笄后的阿妍少了三分稚气,多了七分娇媚,不施粉黛,却依然颜若芙蓉,璀璨光华。
饶是沉稳若张茂,亦觉心头一酥——长成后的裴妍真是如珠似玉,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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