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卿迅速追赶那个女人,抓住女人的肩膀后将她紧紧压在地上。
扯下头巾,满头白发,一双眼睛倔强地望着裴君卿,她忽的癫狂地笑起来。
“来啊!杀了我!杀了我!”
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裴君卿不可置信摸着自己的脸颊。摸着那湿润的触感,裴君卿只觉得荒唐。
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就在此刻叶珠玉一身红衣跑了回来,裴君卿眼睛挪不开视线,不知道为何,总感觉眼前的人自己应该看。
趁着裴君卿没防备,那女人掏出一把匕首,裴君卿迅速反应了过来但也为时已晚。
原本以为这匕首要捅向自己,但看着女人跑向叶珠玉时,裴君卿丝毫没有犹豫冲了上去。
叶珠玉不会武功,她有些无措,怀里还紧紧护着从外面找到的线索。
明明可以直接踹开那女人,但一向冷静的裴君卿却没有脑子一样抱住了叶珠玉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匕首刺破手背,裴君卿狠厉看着那女人吼道:“押下去!”
“裴君卿,她没有错,她是受害者。”
叶珠玉拉着裴君卿的袖子焦急开口。
进到屋里后,裴君卿审问着那女人。
“蓝山,好名字。”
她慢条斯理拿出了那个香炉,淡淡开口:“其实原本你不伤人,本官可以让你舒服一点,但你偏偏伤了本官,你说活阎王该怎么弄死你……”
屋内昏暗,蓝山看不清裴君卿的脸,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脖颈间的一条吊坠。
蓝山生的极美,一头花白的头发也没能遮住她的美貌,但这美貌生在寻常女子身上便是不好的。
“我杀了宋淮河和那几个人……”
三十岁的蓝山双目无神望着窗外,在窗外的院子里仿佛还有着两个少女相互追逐的身影。
在她的眼中,十五岁的蓝山和十六岁的宋贤华在院中奔跑玩闹。
二人相识是因为蓝山在大街上顺别人的钱袋被宋贤华当场抓住,蓝山被宋贤华拉去了宋淮河那里。
宋淮河不在屋子里。
那时的蓝山还不叫蓝山,她没有名字。
“你为何要偷窃?”
“漂亮姐姐,我们这种人比不得你。你是县令妹妹,谁见了你不都要喊上一声宋小姐?我们这种人也只是讨口饭。”
看着蓝山可以用泥巴弄脏的脸颊,宋贤华缓缓蹲下身与蓝山平视。
“可有那么多种赚钱方式,你为何要去偷?”
“宋小姐,你真漂亮,我也很漂亮对吧?可这张脸会带给我很多灾难。”
宋贤华突然不说话了,她出去亲自打了一盆水掏出还带着芳香的手帕,用水打湿了手帕轻轻擦拭蓝山的脸。
“以后不用受那些苦了,跟着我,可好?”
蓝山疑惑的眼神让宋贤华微微一笑。
“唤你蓝山可好?”
“蓝山是哪两个字?我不识字。”
宋贤华温柔地走到蓝山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沾上水写下“蓝山”二字。
闻着好闻的香气,蓝山侧脸亲吻宋贤华的脸颊,这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宋贤华笑了笑,她摸摸蓝山的脸,同样在她的脸颊亲吻了一下。
“你是这样表达喜欢的吗?”
自从那日起,二人形影不离,关系突飞猛进。
宋贤华教蓝山何为自尊自爱,教她读书写字,二人的情被宋淮河察觉,宋淮河将宋贤华许配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对于蓝山,他垂涎已久,所以他强纳了蓝山为妾。
大婚之夜,蓝山发疯一口咬在宋淮河身上,宋淮河气不过便找来了几个大汉。
就当事情变得不可控时,一身嫁衣的宋贤华冲了进来,她将蓝山抱在怀里,看着蓝山衣衫不整她心疼落泪。
“蓝山,我来了不要怕。”
“姐姐,我好疼……”
宋贤华扯下凤冠,将外衣脱下盖在蓝山身上,蓝山紧紧抱住宋贤华。
那几个大汉开口道:“大小姐,您可别闹了。”
宋淮河看着二人抱在一起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上手扯住宋贤华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硬拖着她出去。
“蓝山!”
“姐姐!”
蓝山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挣扎着向前爬。
“砰”一声,宋贤华的头撞到门框重重磕在地上,满头鲜血。
“蓝山,要好好活……”
这是宋贤华最后一句话,蓝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午时三刻,她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当她在猪圈看见那红色的衣角时,她疯了。
蓝山狼狈爬进猪圈与猪争抢那剩下的骨头,最终只多下一根长骨。
蓝山拔出头上的簪子杀了那只猪,剖开肚子却没有多少骨头渣。
这是蓝山听见外头的村民说宋贤华跳河了。
感到现场时,一具红色衣服包裹的尸体抬到了岸边。
“姐姐!”
她抱住那缺失一条胳膊的尸体痛哭流涕,痛哭过后,她立刻马上向当地衙门举报宋淮河几人。
但宋淮河只手遮天,死的只有两个大汉。
所以只有亲自动手,才能送这些恶魔下地狱,所以蓝山化名阑珊在桃源坊做工。
她深知宋淮河的行事作风,好色无耻。
所以她精心铸造了这个香炉,连那其中的迷情香都是蓝山自己调制的。
这香中,有着贤华的味道,这味道会让宋淮河在**深渊中想起自己惨死的妹妹。
但这香中还加了一味药引,使人上瘾,使人产生幻觉。
蓝山动手杀第一个人的晚上抱着那根长骨哭了一夜,她怕冰清玉洁的贤华不要她。
可是贤华永远都不会不要蓝山。
杀到最后,蓝山早已麻木。
都用同样的方法让这些人想起是如何将贤华扔进淮阳河的,折磨到精神崩溃。
宋淮河死前一晚,蓝山找到了他。
蓝山穿着贤华为她披上的嫁衣,她早就在十五年前就是贤华的妻子了。
宋淮河出现幻觉,他把眼前的蓝山看成了贤华,他几乎精神崩溃地喊道:“妹妹我错了,是哥哥当年太愚钝了,哥哥对不起你……”
他交代了贤华的尸体是如何到那淮阳河里的,在贤华去世蓝山昏迷时,宋淮河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大汉伪造贤华投河自尽。
可谁都没能想到蓝山在身体站不起来的情况下飞奔到了淮阳河指证。
“我只问你,为何要砍下贤华的手臂,她可是你的至亲血脉啊。”
“……原本是想彻底毁尸灭迹,但真的看见贤华被啃咬,我却后悔了,所以尸身才会缺少一只手臂。”
后悔二字在眼前人嘴里说出来多么讽刺。
窗外下起小雨,这场雨格外温柔,像贤华一般柔和。
蓝山将那根长骨拿出,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摸着那骨头,蓝山笑出了眼泪。
“下辈子,蓝山会先找到你。”
随着一把匕首插进宋淮河的脖子,血喷在蓝山脸上,她终于发自内心的笑。
蓝山慢悠悠来到曾经二人最喜欢的花坛。
时隔十五年,这花坛里早已没了花。
扒开泥土,小心翼翼将那根长骨埋进去。
蓝山郑重跪下磕头,雨滴温柔地拂过蓝山的脸颊随后落在那件嫁衣上。
蓝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笑着抚摸自己的脸,她喜极而泣开口:“贤华,你认定我是你的妻子了,对吧?”
又是一滴雨,似乎是回应。
“我们已经分开十五年了,往后蓝山不想同妻子分离,望吾妻原谅。”
蓝山在现场留下了许多关于桃源坊的线索,引导着裴君卿和叶珠玉。
听完了蓝山和贤华的故事,叶珠玉面色难看,那表情不只是惋惜,似乎还有别的情感。
“……那你为何要刺叶小姐?”
蓝山意味深长望向叶珠玉,她无声讲了两个字。这两个字让叶珠玉心下一惊。
惊沙。
“因为,她们该死。”
裴君卿斜眼看了一眼叶珠玉,她淡淡开口:“蓝山,现在你可认罪?”
“蓝山认罪,但求大理寺卿能让贱民与贤华合葬。”
将蓝山押回长安后,按当朝律法报仇雪恨情有可原,蓝山裴家却接了一道暗旨,要求立即处决蓝山,不得有误。
于是当蓝山被送上断头台时,万人唾骂裴君卿,裴君卿成了恶鬼。
处决蓝山后,裴君卿按照约定差人将尸体送回了淮阳。
“裴君卿!你真的是疯了!你的眼中还有国法吗?”
蔡怀瑾将剑架在裴君卿脖子上,沈堂烈急忙劝架却被裴君卿推开。
“沈兄不必劝,若我真的惹怒了中书令,那让中书令杀了解气也是好的。”
裴君卿面色如常,她拿出一把小刀抵在蔡怀瑾的腰。
“裴君卿!”
剑虽然架在脖子上却不敢乱动,刀虽抵在腰部却不敢再深几寸。
“蔡怀瑾!”
曾经是那样亲昵的朋友如今刀剑相向,沈堂烈最不想见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阿翡,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我早就遭报应了。”
蔡怀瑾最终拂袖离去,裴君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咳的厉害,沈堂烈急忙将手帕递上。
裴君卿两眼一黑险些跌倒幸亏被沈堂烈扶住,裴君卿将手帕拿下。
“小七你咳血了!阿妩快去请医官!”
安妩从袖子里拿出银针,熟练的放血。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沈堂烈知道历史是改变不了的。
明明自己比历史提前几年与二人相识,明明已经偷偷给裴君卿调理身体,最后却还是走到了故友反目和病入骨髓的地步。
“小七,你竟已经病成这样了吗?”
看着虚弱的裴君卿,沈堂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曾经历史书上的病入骨髓具象化后沈堂烈只剩下心疼。
“沈兄,我无碍。有解药,死不了。”
“屁!毒多药少,能治好吗?”
裴君卿没说话,她眼里闪过迷茫。
良久才开口:“我也不想的。”
这话既是在说蓝山也是在说服毒。
沈堂烈回去后就来了蔡府,见到蔡怀瑾喝得满脸通红心中五味杂陈。
“怀瑾,别喝了。”
不知是不是月光撒下一层薄纱蒙住了蔡怀瑾的双眼,他两眼无光仔细一看竟然哭了。
“怀瑾,把酒壶给我。”
一阵淡淡的沉香包围了蔡怀瑾,他迷茫望向沈堂烈随后荒唐地落下一吻。
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人身子一颤,低头不敢看沈堂烈。
“为什么不看我?”
鼓起勇气抬眼便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沈堂烈好像没有排斥,也没有讨厌。
僵持了一会,蔡怀瑾想回屋却被沈堂烈拉住,沈堂烈低头在蔡怀瑾手背上落下一吻。
二人对视,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两个人小心翼翼牵着手坐在那棵梨树下,他们像小时候一样躺在树下,只是现在少了个裴君卿。
“阿昭,你别恨小七,她是有苦衷的。”
蔡怀瑾沉默半晌开口:“说要为官清廉的是她,为官不仁的也是她,你叫我如何能不恨她?”
“故友反目,谁都不开心不是吗?”
身旁人似乎是对故友反目这个词特别敏感,他叹气走进琴室内。
从前他的琴声是那么富有活力,如今却只有忧郁悲凉。
“阿晏,还记得吗?”
蔡怀瑾抚琴,琴声婉转动听。
“记得,你、我、小七、云生和海楼当年也合奏了这曲子。”
“太学的日子当真令人回味无穷,那时大家一起翘课,一起扎马步,一起偷吃酒。把林夫子气的要死。可真是怀念啊……如今……”
蔡怀瑾突然不说了。
因为蔡怀瑾和裴君卿立场不同决裂了,陈云生和周海楼也因为父辈之间的恩怨走向宿敌的路。
陈云生和蔡怀瑾关系还算不错,周海楼则是和裴君卿关系近,所以二人同样立场不同。
一边是清正廉明,一边是乱臣贼子。
这注定了几人会越走越远。
“世人皆说我们故友反目,可故友反目何其容易。”
十三四岁的少年们定没有想过这些。
“我们都是看着彼此长大,看着彼此堕入地狱的人。”
两目相对四行泪。
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啊。
仿佛一切还都在没闹掰前,蔡怀瑾抚的琴上还有裴君卿亲自做的琴穗。
一曲毕,人终散。
另一边的裴府,叶珠玉找上了门。
不出意料,是为了蓝山的事。
“裴君卿你怎么能提前处决蓝山,按照大安律法,报杀友之仇刑期减半,最高可以赦免!你为何要如此?”
叶珠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的眼神裴君卿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百姓的眼神吗?
“按律法,是可以。不过你猜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清脆的宫铃响起,叮叮当当的格外刺耳。
“叶珠玉,这铃铛怎么与你的如此相似啊?”裴君卿摸着叶珠玉的腰摘下腰间铃铛。
两枚铃铛很相似,但仔细看还是会有不同,裴君卿不打算轻举妄动,所以将铃铛放进匣子。
“你拿我铃铛做什么?”
“叶小姐怕不是忘了自己与我不是普通关系了吧?这个便当做是定情信物。”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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