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岸平静,阿格里帕驾船出海,像他每次做的那样。海面蒸腾的、暖洋洋的雾气里出现了他热爱的舰队,那是各种形状的舰船:轻巧的、扁平的、巍峨如山的。
一瞬间,海面起了大风,将他的一叶小舟吹向更深更广阔的深蓝海面,阴影自天空降落,海面咆哮着掀起巨浪,他颠簸、摇晃、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平静如初,晨曦中,他被海浪推回到岸边,似乎有一块柔软的、能拧出水的东西在轻抚他的额头。
阿格里帕终于醒转过来,浑身像被拆卸过似的。那块**的布也收了回去,它的主人是一位大眼睛的女孩,头发剪得很短,和他这个陌生人相处,竟然完全不紧张。
“你是谁?”阿格里帕用嘶哑的声音问。
“我是塞昆达(Secunda),叫我二丫就好。你在塞克斯图大人的公寓。”
二丫又说道:“你已经睡了三天,医生说你差点活不下来。”
阿格里帕不知道这个塞克斯图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来的。
伤口没有化脓腐烂,被精心地裹起来,还敷了药。让他忧郁的那件事,则像蛆虫一般啃噬着他。
他很难忘掉母亲的痛苦神情和羸弱身躯,但盖乌斯对他来说,更是超越友谊的存在,难道他真的有勇气让他像恺撒那样受刺而亡吗?
天还没亮——它真的会亮吗?夜是那么漫长。
“谢谢你,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阿格里帕礼貌地对女孩说。女孩懵懂地点头,迈着纤细的小腿一蹦一跳地走开,到客厅去补觉。
太阳从东方升起,晨雾散去,潮湿阴暗的公寓里散发着霉菌和腐朽的气味。
两个天使般的年轻男孩从另一间卧房内跑了出来,稍矮的那个还嬉笑着揉乱了二丫的短发。这两个男孩全都化了精致的妆,美丽的脸颊涂了一层淡淡的粉,睫毛被木棍烫卷,柔软的卷发羊毛似的,而且他们的嘴唇都被吻得红彤彤,甚至有些肿了。
“阿加特真讨厌!”二丫气鼓鼓地嘟囔。
名为阿加特的男孩向阿格里帕抛了个媚眼,将食指放在唇上,甜腻腻地说:“你真英俊,我愿意免费陪你。”
另一个却不耐烦了:“你这是浪费了十个塞斯特斯,傻弟弟。”一边拉着阿加特走了。
阿格里帕耸肩,他似乎猜出来了这两个男孩的职业。不过,“塞克斯图大人”喜欢的类型有些浮夸了。
他的意识中漂浮了一爿少年的身影,可是那么远,像云,触手不可及。
“二丫!过来给我把床单换成新的!”
一个体格健壮、身穿黑色束腰外衣的人走出了他自己的房间。他的黑色鬈发向后梳起,褐色的眼睛和他的皮肤相得益彰。想必他就是二丫口中的塞克斯图了。
二丫应了声,快步跑到那张铺了软垫的床边,将床单从四角掀起,最后全部捞起来,一口气塞进木盆里,端着盆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阿格里帕看到她走出公寓一楼的大门,用两只手擎起沉重的盆,顶到头上,拐出了他的视线。
“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塞克斯图,谢谢你救了我。”阿格里帕真诚地说。
男人一挥手,权当接受他的谢意,说:“维纳斯街是我的地盘,没有人会死在这里。”
阿格里帕听到这个熟悉的街道名字,脸微微红了下。他知道它意味着什么——爱神之窟,寻欢作乐的温柔乡。但它又不是贵族和元老们会光顾的那种高级交际场所,而是只属于穷人的天堂。
“你是骑士吗?”阿格里帕问。
“不,我只是个自由民,从前也一贫如洗,在罗马这个污秽的溷厕里经历了多年的摸爬滚打,终于洗干净了臭味……所以,你是怎么带着一身伤爬到这的?”塞克斯图坐到软椅上,喝了一大口葡萄酒,从银盘里拿起一颗蜜饯,朝嘴里丢去,又伸了个懒腰。
“我只是……受伤了。”
“被仇家追杀了?看你像个好汉,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阿格里帕无奈地回答:“你帮不了我。我的母亲在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手上,她绑架了她,用她来要挟我。”
“你是说——‘她’?我猜‘她’一定是富尔维娅吧?”
“你怎么知道?”
“我塞克斯图可是无所不知,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救她。”
“你有什么条件,说吧,但我不会帮你杀人!尤其是……无辜的人。”
“我的条件对你来说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照顾二丫,最好把她带走。你也知道这种地方不适合女孩,她再待下去,只能像路边的那些女人一样。”
阿格里帕迟疑了。他本以为会听到上刀山下火海这种条件,但没想到……
一个女孩?二丫也许才十二岁,最多十三岁,带着这样一个孩子,究竟会搞出多大的乱子,阿格里帕难以想象。
“她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你也不吃亏。”塞克斯图轻佻地说道。
“我是不会娶她的!”阿格里帕提高了声音,忽然,他听到公寓的木门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只见二丫端着盆呆立在门口,眼泪汪汪,咬着嘴唇。忽然将洗衣盆重重一摔,转身就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格里帕忙奔上前,可女孩早就跑下了楼,瘦小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街角。
“瞧,你把她气跑了。”塞克斯图幸灾乐祸。
阿格里帕还试图去追,但腰上的伤口又牵扯着疼起来,塞克斯图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孩子嘛!跑的远了就会害怕,到时候就自己回来了。
他们在公寓里等二丫自己回来,期间塞克斯图还接见了三个客人和一个送信的跑腿奴仆。可是,天色愈发暗下去,仍是不见女孩的身影,两个男人渐渐都坐不住了。
此时,公寓门忽然被敲响。塞克斯图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身穿托加的瘦高个,眼睛凸出,长得好似老鼠。
“埃米利,怎么是你?”
“塞克斯图大人,我是来还钱的……呃?这是您新找的……护卫吗?我……我这次还一半,下次,下次一定凑齐!”埃米利见到阿格里帕,心虚地将钱袋向身后藏去,支支吾吾地说。
塞克斯图向阿格里帕递眼神,后者只好将计就计,从瑟瑟发抖的埃米利手里拿过东西。
塞克斯图掂量着明显数目不对的钱袋,但也没有发难,说:“埃米利乌斯,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为什么要吃白食?”
“不吃白食,我难道去吃朱庇特脚下的土?再说,做门客有什么不好,小克拉苏大人可是大方的很,嘁。”埃米利大言不惭。
他的眼珠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塞克斯图,你的小女仆跑到朱诺街去了。”
塞克斯图脸色骤然阴沉,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埃米利的领子:“你说什么?”
“我看到她在朱诺街,被几个人围着……后来我就跑了……”
“你这胆小鬼!”塞克斯图怒骂,丢开瑟缩的埃米利,转身打开箱子,将匕首插进腰间的皮带,外面再套上斗篷,拉起兜帽,一言不发地大跨步冲出了门。
“朱诺街是什么地方?”阿格里帕向长舒一口气的埃米利问。
“荷尔顿西乌斯的地盘,塞克斯图和他一直不对付,准确说他们一直想砍下对方的脑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也许他该知恩图报,阿格里帕这样想着。他向塞克斯图打开未合拢的箱子中看去,一把短剑搁置在几卷被虫蛀过的羊皮纸下。他拭净尘封的剑鞘,抽出剑来,月光在明晃晃的剑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会努力坚持周更哦!(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二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