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乔可矜找了个陈梅上夜班的日子,带上了雇主那宛如山堆的暑假作业去了网吧。
还是在同一个包房。
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和外面的环境比起来犹如世外桃源。
乔可矜怀疑这个包房是被两位大少爷长期包下了,不禁感慨有钱真好,然后瞧了眼刚结束一场战局的陆隽然,和他开了个玩笑:“你天天出来玩,你爸爸不管你吗?”
陆隽然炸毛:“啊不是,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人傻钱多还贪玩——”
“徐知行你丫闭嘴,我问的是乔可矜。”
他持续炸毛,看向乔可矜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就盼着她能说出点好听的话。
乔可矜很想说就是徐知行说的那样,但没好意思把他欺负得太彻底,干咳了声:“阳光开朗大男孩嘛,这样挺好的,是吧?”
陆隽然表示很满意,“你看看,人家乔可矜多会说话。”
徐知行哼笑一声:“天真。”
接着又回答了乔可矜最开始的问题:“陆叔叔又出差了,最近没人管着他。”
“主要是最近在苏城开了家分公司,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多,所以这段时间跑得勤一点。”
陆隽然说得要更详细一点,向乔可矜发了个组队邀请,“得了,你们别再说他了,说得我心里发慌,老觉得他在门口看着我呢。人都到齐了,赶紧开一局再说。”
在场三个人,只有他是真心爱玩游戏。
陪着他玩了快两个小时,乔可矜就退了组,就着略暗的屏幕光把雇主的暑假作业拿出来写。在她之后没一会儿,徐知行也以休息为由,靠写物理放松心情。
早知道这俩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第二,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可一看这场面,陆隽然还是觉得头大,“你们俩是不是学疯了?还是说你们二中的都这样?谁会在网吧里写作业啊?”
“你才学疯了,我们这是劳逸结合。”
徐知行扬眉,对他发出诚挚的邀请:“要不要一起来?”
陆隽然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可一个人玩游戏也不是滋味,只好站起来四处走走,没事再看看徐知行和乔可矜写的题目,也算是休息一下眼睛,再给自己找个乐子。
不过……
乔可矜写的这几本,他是越看越眼熟。
他忍不住上手翻了几页,又来回看了看这熟悉的封皮,惊诧:“这不是我们附中的暑假作业吗?二中的不够你写,还要写我们附中的暑假作业?”
“这是附中的暑假作业?”
“你不知道?”
乔可矜有点懵,脑海里一下涌入了很多想法,比如说雇主竟然也是南城附中的,又比如说雇主说不定和陆隽然认识,以至于她一下子没说话,看上去就像是愣住了一样。
直到徐知行代为解释,说:“谁会没事刷你们暑假作业?这是她在云知道上面接的单。”
陆隽然了然:“这样啊,你这单是多少钱?”
乔可矜答:“两千五”
“这么巧,我也在云知道找人帮我写了暑假作业,也是两千五——”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先前在脑海里盘旋的各种各样的想法最终都只汇成了一个,乔可矜问:“你填快递信息的时候,姓名那一栏填的是迪迦奥特曼?”
他们像是突然对上了暗号。
陆隽然恨不得当场给她跪下,声泪俱下大喊了一声:“恩人!”
说他一声戏精毫不为过。
可乔可矜接不来这么夸张的戏码,只由衷感到一阵尴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徐知行。双唇动了动,大概意思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兄弟,你来管管他。
然而徐知行耸了耸肩,用唇语说了四个字:爱莫能助。
真是好一个见死不救。
而陆隽然像是被惊喜砸中,完全没注意到乔可矜和徐知行的小动作,一心吐槽他的悲惨故事,“你也看到了,附中的暑假作业实在多到让人窒息。实不相瞒,在你之前我还找了好多人,不管我开多高的价,都没有人愿意帮我写,只有你……”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多话,乔可矜起初还能认真听一听,到了后面就感觉快要灵魂出窍了。
她昨晚也睡得晚,这会儿听得瞌睡都来了,不自觉小小打了个哈欠。
在眼睛差不多都要闭上的时候,她突然由被陆隽然一声大喊吓了一激灵,“我真想不到恩人就是你啊,我们真是太有缘份了!”
高高大大的男生向她逼近,她怀疑如果她是个男生,陆隽然说不定会激动到抱上来。
不过幸好,徐知行拽了他一把,把他往后拉了几步。
略长的眼型微敛着,似乎是有点烦躁了,又像是在斜睨着陆隽然,还带着点不知名的意味,说:“省省吧你,要不是我,你们能有什么缘分?”
可这话是事实,听上去也没毛病。
至少陆隽然什么都没听出来,乐呵呵地笑:“是是是,要不是有你,我哪能认识我的大恩人。以后干脆别走平台了,我直接微信把钱转给乔可矜,然后把作业带过来就行了。”
这算盘打得响,乔可矜禁不住干咳了几声。
“这个……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解释的话都用不着乔可矜来说,徐知行就完全能做她的嘴替:“她忙,要不是太忙,至于这时候在网吧里给你写暑假作业?接这一次就够了,你还指望她天天帮你写作业?”
这么一说倒也是,陆隽然流露出懊悔又委屈的神情来。
这个模样,完全符合乔可矜以前对人傻钱多、卑微可怜的雇主的全部想象。
真不愧是陆隽然,她想。
“我是有点忙,不打算长期接单。”
她没说家里那些真正如同山高的练习册,只说:“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帮你写了,那你最好还是自己写。不过有不会的题可以随时来问我,包教包会。”
“可是我一题都不会做,我也一点都不想学。”陆隽然更委屈了。
乔可矜不理解,“我记得附中的录取线不低吧?你真什么都不会的话,是怎么考进去的?”
徐知行靠坐着,右手转着笔,“陆叔叔买进去的。”
“那以后呢?高考怎么办?”
“陆叔叔会送他出国留学,毕业直接回来接手家族产业。”
“……”
沉默的声音振聋发聩。
乔可矜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离她很远,现在却突然发现原来就在她身边。
她无法质疑别人的决定,也不能断定这样就是全然错误的,只能感叹他们天生命好,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不是会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苦恼。
外人能看到的,终究只是表面。
陆隽然也不在意他们讨论自己的成绩,他从来都知道他的成绩是个棘手的大问题。无论是买学校,还是以后被送出去留学,都是家里几经讨论之后,无奈做出的决定。
如果他成绩好,一定会有更多的选择。
但他也很早就发现了,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学习,就算再努力也比不上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更何况他就是不喜欢学,也就是学不会。
而且他知道无论如何,家里都会为他找出一个解法。
他收敛起那副委屈的神情,来回踱步,憋了老半天,就憋出了一句:“既然如此,等这个暑假过完,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恩人了。”
一个抱枕扔了过来,徐知行笑骂:“陆隽然你是疯了吧?谁稀罕做你的恩人啊?”
乔可矜庆幸她现在没有喝水,否则她一定会喷出来。
之后刷题刷不了一个小时,在陆隽然的强烈号召下,他们又组队玩游戏了。
还是玩到了八点半,乔可矜要回家了。
带来的暑假作业里有两本是刚写完的,她就直接给了陆隽然,算是减轻了一点负担,背着帆布包就和徐知行一起先走了。
外面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水珠打在雨伞上,发出清灵的声响。
他们并着肩走,因为打着伞,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影子也不再像上次那样亲密无间,只有在拐弯的时候才有过片刻的重叠,然后又分开。
“徐知行。”乔可矜喊。
也许是南城的雨夜太寂寥,她总想说点什么,于是她问:“你以后也会像陆隽然家里安排的那样,出国留学,然后回来继承家业吗?”
徐知行说:“不会。”
“为什么?”
“我不喜欢。”
这四个字说得太笼统,乔可矜便进一步问:“是不喜欢出国留学,还是不喜欢继承家业?”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徐知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几乎是要把她送到和平路的巷口,再拐两个弯都要到家楼下了,他才开口回答。
“不喜欢听从家里的安排,我不想顺他们的意。”
他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雨幕里,“不管是在哪里上学,还是以后要做什么工作,我都不想让他们插手。这是我的未来,能决定的人只有我自己。”
说到底,就和他的微信名字一样。
他想要的只是彻彻底底的自由。
乔可矜微仰着头看他,说:“是啊,我们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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