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
梁超把饭盒塞给病房外的同事,邀功:“饭来了,还热乎着呢!我特地塞咯吱窝里暖了一路!”
董大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皱起鼻子:“我的哥,你有一个月没洗澡了吧?”
“哪能啊!那我媳妇知道了不得削我?”梁超想想,“也就20来天吧。”
“难怪我闻着这饺子味儿冲呢……”董大路掀开饭盒盖,一面狂吃,一面吐槽。
梁超靠着墙拿出烟盒,烟支才抽出一半,想起是在医院,忙又塞回去,问:“里面什么情况?”
董大路塞了一嘴,见缝发声:“……做了手术,麻醉药效还没过,昏迷着呢……医生说,那一刀没伤到要害,没什么大碍。”
梁超:“她男人呢?”
董大路:“说身上没钱,去打电话借钱了。那小孩?”
梁超:“所里呢,值班的同事照顾着。”
董大路叹了一声:“两个大的都活该,就是小孩可怜,摊上了这么个当妈的。”
梁超也叹了一声:“可不是。”
今天晚上他们出警红星小区,简直是一团乱麻。
报警人是个姓邵的男子,自称有人私自闯进他家,赖在他家里不走,要警察赶紧上门把人赶走。
他们赶到现场,没想到这人是赖在邵国平床上的,只穿一身情趣睡衣,露着白花花的肉,看见警察来了也一动不动。
吓得梁超和董大路赶紧退到客厅,先询问邵国平和屋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邵国平咬定他不认识这女的,只说自己是屋主,要警察把人赶走。
梁超他们只好走到卧室门口,背对着劝说女人先穿上衣服出来说话。
好一会儿没动静,邵国平等不了了,打开门扑上去就把女人从床上拽下来,抬手就是两巴掌扇过去,污言秽语地大骂:“臭婊子!贱人!%#@#¥@……让你走你不走,给脸不要脸!”
梁超忙冲上去,架着施暴的男人拉到一边。
地上的女人像是被打开了机关,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尖利的惨嚎,继而就是一阵分贝爆表的大哭。
梁超觉得西山里冬眠的蛇都能被吵醒。
红星小区是八十年代的老小区,墙壁薄,楼栋密集,面对面都能看到对面阳台晒的男士内裤有没有破洞。
这一嗓子,算是嚎响了整个小区。
邵家的对门邻居先开了门,一头小爆卷的时髦大妈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又打!又打!孩子呢?!”身后有个一看就是她儿子的小年轻拉都拉不住。
一看见红星闪闪的大檐帽,大妈顿时像找到了亲人,激动地拉着董大路的手:“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跟你们说,这姓邵的三天两头打老婆孩子,我们劝又劝不动,拦也拦不住,你们快把他抓进去关几天,狠狠教训教训!”
董大路无语道:“阿姨,我们不搞那套。”
大妈赶紧自打嘴巴子:“我知道我知道,阿姨说错了……那你们教育教育也成,给他上上思想品德课,关键是得把他关拘留所去。”
董大路趁机了解情况:“我们这次来是邵先生报警,说这位女士私闯他家,他说不认识这位女士……”
大妈狠狠呸了一下:“我可要他的脸!一张床上睡了几年,怎么不认识?阿姨跟你说,他俩是两口子,这姓邵的天天打人,我劝姜柳去妇委会求助,或者去报警。要么再找个好人过日子,她才二十几岁,能有多难!但姜柳死脑筋,不知道喝了他什么**药,就是不肯,还跟我说姓邵的对她有多好有多好,听得大姐去年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邵国平在一旁道:“我们不是夫妻,根本就没领结婚证。之前我们同居是因为有感情,现在我要分手,让她搬出去,有什么不对?”
房间里的姜柳还在持续制噪,梁超请热心大妈进去劝一劝女人,顺便给她穿上衣服。
董大路皱眉对男人说:“外面那么冷的天,你让她一个女人往哪儿去?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要分手,也得分的有人情味点,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嘛……”
梁超默契地当起黑脸:“你要是确定你俩没关系,就刚刚那两巴掌,我们可都看见了,那就是殴打他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董大路接着道:“大过年的,外面的饭不香吗,想进拘留所里十日游?还不如退一步,等过完年,她租个房子,再让她搬走吧。你一个大男人,心胸宽广一点,不要计较那么多嘛。”
“别吓唬老子!老子懂法!是她赖在老子家里不走,老子是正当防卫!”姓邵的用行动表示他不是个男人,心眼比针眼小。
他在姜柳穿完衣服走出房间后,走进去把衣柜里的女人衣服粗暴一团,抱起来扔出家门:“妈的,给老子滚远点!”
姜柳哭成花脸,众目睽睽之下跪下来抱他的大腿,声泪俱下,苦苦哀求,表白心迹。
姓邵的一边跳脚踹她,一边大喊大叫:“我才不爱你!”
在场的人,包括门外看热闹的邻里们,不约而同大摇其头。
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见过渣的,没见过这么渣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梁超去架邵国平,董大路去拉姜柳,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叫他们都冷静冷静。
董大路回头来找热心大妈了解更多的情况。
“警察同志,不是阿姨破坏人家夫妻,啊呸、男女朋友感情,这男人有点脾气是正常的,但也不能都撒在家里吧?这小邵平常没事就打女人,灌了点黄汤就打孩子,就算那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也不能三天两头往死里揍吧!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教那娃娃,留心听姓邵的出门喝酒什么时候回来,逮到空就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要么往我家跑也行,反正我家三个男丁,个个膀大腰圆,够干姓邵的一个!可怜哟,他们家小孩瘦的,一天三顿饭能吃上一顿稀的就不错了,七岁的年纪五岁的个儿,跟路边的流浪猫儿一样皮包骨,这么养孩子简直造孽!”
“警察同志,我看你也是当爸的了……”
这位小爆卷大妈说话仿佛机关枪突突地,根本没有董大路插嘴的余地,但话到这儿,董大路憋不住打断她:“阿姨,我还没对象呢……”
热心大妈又是一下自打嘴巴,看起来相当熟练:“阿姨错了。谁让你长得着急呢!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扎心一刀,董大路感觉要吐血:“不、不了……”
梁超连忙插进来,抢夺大妈的注意:“阿姨,我结婚了,我有娃,我理解!”
热心大妈上下一打量他,撇嘴:“有娃就别喊我阿姨。”
梁超甚是从善如流地改口:“姐,大致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我们刚刚进来没看见这家里有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送走了?”
“不可能!姜柳不是本地人,娘家离这十万八千里,也很久没联系了,姓邵的也没什么亲戚,能把孩子送哪儿去?”大妈道,“他肯定是躲起来了,让我喊喊他。”
大妈使唤儿子回家拿了一个铁盆回来,站在客厅里用筷子使劲敲了敲:“吃饭了!毛毛!吃饭了!”
喊了几声后,一个穿短衣短裤的小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瑟瑟地站在客厅里,不断吸溜着鼻涕,手脚冻得发紫。
热心大妈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造孽啊!”
梁超直接脱了身上的棉衣,把小孩紧紧裹起来,推给热心大妈:“姐,麻烦你先把孩子带到你家里去……”
热心大妈刚要接手,姜柳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在里面洗了把脸,虽然披头散发,脸庞受伤浮肿,脸色铁青难看,但神情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她一手拉住孩子,对警察说:“我最后问邵国平一句话,问完我就带孩子走。”
“问什么快说。”邵国平在阳台上抽烟,看着走近的女人孩子,冲着她的脸喷了一口烟雾,看得两个警察拳头都硬了。
姜柳不负众望地又开始哭,她抽泣着说:“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邵国平烦躁:“要我说多少遍,不爱不爱,就是不爱!我邵国平,就不懂得什么叫爱!”
姜柳:“那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邵国平:“滚你丫的。”
姜柳三连问:“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我会给你烧纸好吧!大门在你左手边,请!”
“我知道了……”姜柳像是终于死心,垂下头:“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吗?我想跟你说,那句话,是真的……”
姜柳突然扬起手,寒光一闪,直入脏腑!
所有人都惊呆了。离得最近的董大路一个箭步飞奔上去,只差一点,眼睁睁看着姜柳软软瘫倒。
姜柳靠着墙左手持刀,右手还紧紧拽着自个儿子,向他露出神经质的微笑:“毛毛,妈妈对不起你,这个世界不值得,跟妈妈走吧,妈妈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孩怔怔地看着她,梁超冲上去把他的眼睛捂住,抱走塞进热心大妈怀里。
“快快快!打120!”
“我打了我打了!”
“先止血!拿布来,拿衣服!”
“别动她!”
“死人了吗?死人了吗?”
“大过年的,真晦气!”
“……”
在屋里屋外左邻右舍一阵兵荒马乱之中,没有人听到她的儿子用很小的声音说:“不叫毛毛,叫小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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