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景玉十九年,安离两国交战,离国太子李旬云自愿带兵前往湖州支援一众官兵,抵挡安国人的猛烈进攻为引。故以一月为期;时过半旬,太子弃兵逃回京都。同时,当今武功天下第一人沈舟清正被数位安国高手包围,据回来的人道当日沈舟清一人仅凭一剑便突破重围,重伤数位武林高手,最终逍遥离去。安国人因此退回两国交界处。景玉帝为两国和平提出以太子李旬云为质十一年同时携带天下第一功‘落雪沉离’半部残卷献于安国皇帝。后太子被废,九离王李渡奉圣旨一路护送李旬云前往安国,以此拉开序幕。
立冬这天,京城的天空飘起了小雪,路上行人各自撑了把伞,脸上露出的都是对这场初雪的喜爱。
而都城西边的九离王府邸中,一位面如傅粉的少年正坐寝阁中的榻上,他穿着一身黑衣,与他那张好看的脸可以说是格格不入,李渡看着眼前的棋局,左手的两指之间还夹着一颗黑子,他举着手,模样似乎在思考,而那颗黑子正对着他左眼下那颗红痣。
正准备将那颗子落下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进来的是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李渡侧头,那颗棋子被他捏在了手心,他轻启薄唇,开口道:“什么事?”
那位少年叫秦荨,从小便被安排到了李渡的身边,府内大大小小事除了李渡,最有话语权的也就是他了,在李渡心里秦荨算得上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秦荨先是作了个揖,随后开口道:“王爷,宫里那边来人了”
李渡没觉得有多意外,他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他用那只刚握着棋子的手往窗外伸开,雪花就刚好落在那颗棋子上。
他感到手指间的凉意,缓缓闭上眼,心想,他那父王真是好计谋,平日里好事从来没有他李渡的份,而如今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轻笑,能在这个时间点,宫里那边派人来指定没有什么好事,因为他的好哥哥可是一个弃兵逃离的废物。
果然刚到正厅门口,便看到常跟随在皇帝身边的那位周公公手中拿了个黄色卷轴。
周公公看见李渡便急忙凑过去,弯着腰朝李渡行了一个叩手礼,开口道:“王爷安好。”
李渡朝他摆了摆手说:“周公公今日前来,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说话时眼睛还不忘落在那封黄色卷轴上。
“王爷不必担心”周公公说,“陛下只是让奴才来带几句话给王爷。”
李渡走上前,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便屈膝跪地。
周公公打开卷轴,一字一句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今太子被废 ,朕念你曾与大皇子交好,念兄弟之情,特命九离王李渡此次护送其一路前往安国,不得有失,明日即刻动身,归来朕必定重赏,钦此!”
李渡接下旨,周公公说了一句“陛下还有一句话要奴家传于王爷,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务必将此事办妥,不要辜负陛下一片好意,奴才便先行告退了”,话毕,周公公便叩手离去。
周公公走后,李渡坐在了旁边的座椅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秦荨忍不住开口道:“王爷,陛下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此次一行无非就是九死一生,怕是陛下根本没想让王爷你活着回……。”
李渡瞥了他一眼,随后秦荨急忙闭嘴。
李渡一手搭在座椅的扶栏上,一手揣摩着刚刚捏在手心的那颗黑子,眼神落在那颗棋子上,停留片刻。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此行并非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还可以选择走另一条明路。”
李渡说完,将手中的棋子抬到了比自己头还要高出一指的位置,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却始终盯着那颗黑子不放,抬头间还看得见他那锋利的下颚,以及他那颗在黑子残影覆盖下,越发浅淡的红痣。
随后他又将棋子捏回了手心,仿佛它能为他创造出什么奇迹。
而此时位于城东边的一间偏僻小院中,一位身着白衣行为举止,风度翩翩的男子,正坐在屋中观看那手中的书卷。
看模样,他似乎已经将自己融入了书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影响不了他。但若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目光根本不在书上,而是落在书卷侧方那只瓷白色的笛子。
“真是无趣”,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就如同今日那场初雪一样纯洁无暇,听不出任何杂质,仿佛他真只是一个可以不论世俗眼光,就只用顾着读好他手中书卷的‘书生’。
过了一会,男子也许是真觉得无趣了,他便把手中书卷合上,放回了桌面,随后拿起旁边的笛子走出了门。
他把那只笛子放在唇边,刚吹响两个音,随之跟笛声一起响起的是那紧闭的院子门。
他没再继续吹响笛声,而是将手中笛子转了个圈,握在右手虎口的那个位置,准备去开门。
男子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高约莫八尺的少年,此人身着黑衣,戴着一层黑色面纱,虽看不清容貌,但他似乎能察觉到门外,此人的身份并不一般,似乎想要隔着一层纱将他看穿。
“在下从遥远的西边来,一路颠簸,实在是渴,可否向公子讨一杯茶喝?”门外的人先开口道。
他说话时还不忘咳嗽,似乎真的只是来讨一杯茶喝,并无他意。
而白衣男子似乎也是真的信了他说的,便侧身让出一个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相对而坐,白衣男子先是为他倒上了一杯茶,随后开口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你这一路向东,是要去往哪个地方呢?”
黑衣男子先是抿了一口茶,又转了一下茶杯,似乎是在思考。
“自然可说,我此行是要去往安国,替我那在战场上过世的弟兄安顿好他那些家人”,他将茶杯放下,督见旁边棋罐里放着的棋子,忍不住从里面拿出了一颗黑子。
“哦?莫非公子不是本地人,那怎会出现在离国”,白衣男子停顿了一下,也从棋罐拿出一颗黑子,放在黑衣男子的茶杯旁,“你不会是……”。
“咳咳……”,黑衣男子咳嗽几声,连忙打断他。
奸细几个字被白衣男子咽了回去,他看见面前人默不作声的将他刚放的那颗黑子,给重新放回了棋罐里。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黑衣男子才开口解释道:“不是不是,我那位弟兄是从小就被卖到了离国来,此次跟他做战友,他救了我一命,临终前交代我安顿好他的家人。”
刚说完。黑衣男子似乎看见他似乎是笑了。
黑衣男子心想:不是我这编的也没有一点漏洞啊,他不会看出来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白衣男子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
那请公子饮完这杯茶,便尽快离去吧”,说完,白衣男子便准备起身离去。
黑衣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下一步动作,连忙出声制止:“公子!可否等等。”
他看见对面人重新坐好,才继续说:“此番路途遥远,我孤身一人前往实在孤独,感觉跟公子很有缘分,可否请公子陪伴在下一同前行?”
白衣男子连忙摆手说:“我与公子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若说陪同似乎有些过早了,而公子走着走着却能找到我这偏僻小屋,似乎又有些太过巧了。”
黑衣男子没为他说的后半句做解释,而是继续坚持道:“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见公子的第一眼,便觉得公子定是练武之人,且不一般。”
他将原本手中持有的那颗黑子放在了白衣男子面前:“莫怪在下颜厚,此行必定会遇到一些危险,还是觉得公子定是我此一行最不可缺席的同伴,还请公子再行考虑。”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面前的那颗黑子,后从右手边拿起了他先前在看的那卷书,往左手上下拍打,笑道:“公子说看我第一眼,可我连公子第一眼都没有看到,您说这些是否有些太过儿戏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将书卷放在手边,拿起一杯茶又继续说道:“我不过一介书生,根本不懂那些拳脚功夫,孤身一人,恐怕连自保都是问题,只怕那时成了公子您的累赘啊。”
黑衣男子先是哼笑两声,随后,他将一直戴着的面纱摘下,整理好放在手边后带有歉意说道:“公子莫怪,属实是在下没诚意了。”
白衣男子看见他摘下面纱露出的那张脸愣了一下,没开口。
那是一张比女子还美的脸,原来还真的存在那种比女子还美的男子。
而黑衣男子摘下面纱后,像是解开了某种禁锢,说话也越来越直接。
他笑道“哈哈,如今真是急得如同一个不过襁褓的婴儿,去爬那参天大树,而天下第一竟也说起了不会武功。”
白衣男子没做答,而是抬手为自己与他重新将茶续上。
白衣男子名为沈舟清,如今的天下第一。
九年前,年仅十六岁的沈舟清带着只有十二岁的穆湘去往了最北端的漠河,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往后会成为人人尊敬,却又畏惧的存在。
然而因为穆湘身上背负的是《落雪沉离》这本秘籍到底还存不存于世,他们遇到了不少麻烦。有人总想要证明,就会费尽全力去寻找。
在此之前他带着穆湘四处漂泊,躲躲藏藏,甚至还曾为穆湘改名,都没能逃脱他们的魔爪,但只要有一个找上门来,沈舟清都会给他打回去。
就这样他所受的皮外伤也越来越多。
最惨的一次是在他十五岁那年,他们躲回了离国,沈舟清出门给穆湘买点心,回来的路上却中了埋伏,他拼尽全力,却还是败在了那十位江湖高手中,他们踩着他的头逼问他穆湘的下落,沈舟清宁死也不愿开口,就在他意识快消散的前一秒,他看见了有个人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路,把他从那群人手中救下来。
沈舟清醒来后,正躺在床上,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那群人会不会找到穆湘,想要立刻起身,却被身旁人按住了肩头,沈舟清听见那人说:“放心她没事,你现在去就是不打算要这条命。”
沈舟清这才放松下来,他看向那人,此人已经上了年纪,约莫五十几岁,但是给人的压迫感是不可忽略的。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舟清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卓别齐没答他,而是在心底怒骂了他一百遍蠢货,身体都不想要了。随后将他扶起,默默的给他渡内力。
沈舟清缓缓说道:“前辈,请问您叫什么,多谢你此次救命之恩,我……”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你也别想着报答我,救你只是为了还一个故人的救命之恩,别无他意”,卓别齐打断他说道。
后面陆续十多天沈舟清一直在卓别齐家里养伤,穆湘也被接了过来。
沈舟清始终记得他在离开的那一天,卓别齐独自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你要想保护别人,首先要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护住你所想护的人,不然你连自己也护不住。”
随后,他停顿了许久,将心底情绪压下去后才继续开口道:
“小子,我终于知道行云那蠢货为什么会选择你了,你身上背负着比别人重数倍的责任,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沈舟清还记得那天卓别齐红透了的眼眶和强忍不住说话时带的哽咽。
而沈舟清当时不知道是,卓别齐把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所有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书藏在了沈舟清的包裹里,给他渡内力时也是一点不给自己留。
然而在这么多条路里,沈舟清偏偏选择了最不要命,最困难,但又是最快的一条路 。
他们去了漠河,一到就找到了当时天下第一余苍泽的住所,沈舟清当时为能跟余苍泽打一场在他房门口顶着极寒的天气站了三天三夜,最后余苍泽才肯见他。
但那时的他还不够强,每次回来都带有重伤,如今他面对的对手是他远远触碰不到的高度,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直至战胜。
终于在来漠河的一年零三个月后,他打败了余苍泽,成为了最年轻的天下第一,以至到后来都在无对手,说起来余苍泽也算是他半个师傅。
在沈舟清发现卓别齐留下的那本书,已经是在去漠河余苍泽答应与他比武的第二天,当时的他伤的可比在那十个高手身上伤得还重。而那本书是穆湘收拾沈舟清包裹时发现的,她还为此哭了许久。
沈舟清跟穆湘后来还去找过卓别齐,但是去到他的住所,才发现那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了,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他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沈舟清抬起茶杯与面前男子碰了碰,看到他饮完沈舟清才开口道:“九离王不打算聊聊正事?”
沈舟清不觉得他知道自己身份而感到意外,只是喝茶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李渡亦如此。
他心想:这是准备摊牌了?
“那沈少侠,请问您此次可否协助李某完成此次护送呢?”李渡说完又为自己沏了杯茶。
“好处呢,可不会有蠢货会平白无故去冒此次险”,李渡把玩着手中笛子道。
“我给你一块全天下最好的铁,助你铸剑,可否?”李渡问道。
“不够”。
“那沈少侠还缺什么?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竭力满足”,李渡显然有些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沈舟清轻笑道:“若是沈某没记错,王爷府内前几天抓了名刺客,还没送往官府。”
“我可以放”,李渡立即回道。
沈舟清连忙摆手,但脸上笑意并未减半。
“我不光要你放了她,还要你重新为她拟一个新的身份,身份呢是从小跟你到大的婢女,剩下的等完成此次行程,会告知你”,沈舟清话语间带了点威胁,跟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大大相反。
“怎么样,简单吧?”沈舟清继续说道。
李渡听完愣了许久,沈舟清这个人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说话,反而心机极深,手段高明。能安排一个刺客进他府里,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知道自己一定会来找他帮忙,让人看不懂,猜不破。
李渡原以为沈舟清会成为他手中最有利的一颗棋子,现在反倒是他进了别人的棋局,沦为了一颗棋子。但此行没有沈舟清是万万不行的,没有他可能那一行人马还没进安国就要全死在半路。
现在看来李旬云弃兵当日,沈舟清在数十名高手中杀出重围,让安**队不得不撤回界限处也是沈舟清派人传到他耳边的,但此事又确实为真,毕竟他们离国有个天下第一坐镇,谅谁也要逃避三分,而真正让李渡感到胆怯的,是皇帝指定让他来护送李旬云这其中不会也有他的手笔吧?
此人城府深不可测,李渡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想到这他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以,但前提是我得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李渡再三斟酌,还是选择赌一把。
他赌沈舟清后面要做的事,不会危及到他,不然也不会选择跟他合作。
沈舟清又回到一开始温文尔雅的样子,笑得很平和,但话语中那股带着威胁的劲没减反增。
“自然没问题,但若是在日后又多了一个人知晓,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随后他将前面李渡放在他面前的那颗棋子拿起,当着李渡的面将它捏碎,仿佛是在给他示范出卖他的代价就如同这颗棋子一般。
李渡看着他的动作,目光随着棋子散落的灰一起下滑,他稍作思考,最后看向沈舟清朝他点了点头。
沈舟清把手中笛子立在桌面上,四目相对间,沈舟清才发现他左眼下竟有一颗红痣,配上他那双狐狸眼好看极了。
随后沈舟清往自己右手虎口上那颗红痣按了按。
他看着李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前监国穆行麟之女——穆湘。”
这两人李渡不会不知道,穆行麟上一代的绝世天骄,因涉足皇家私事,最后不得好死,而旁人才不会管先帝临终前将监国的重任交给了他,众人只知他是一个不懂朝政还偏要横插一脚的蠢货。而穆湘李渡倒也听说过,不过都是些传闻,重要的只是她是穆行麟的后人,身上藏着《落雪沉离》此本秘籍如今下落的关键信息。
李渡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没对此事做出回应。
他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终于聊完这个要命的话题了!
“合作愉快”,沈舟清突然朝他伸手道。
“合作愉快”,李渡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回应。
“那明日午时城门见,早作歇息,告辞”,李渡站起身来与他道别。
沈舟清随之也站起身来,朝他作了个揖,说了一句“王爷,再会。”
待李渡走后,沈舟清走到院落门旁,关上门。但他却没走立在此地站了许久,随后他蹲下,目光落在门上那行用剑刻的‘蠢货’上。
“蠢货”,沈舟清跟着念道,他说这话时听不出任何情绪,似骂人,又似是自嘲。
这间院子是卓别齐曾居住的地方,那个用剑刻下的‘蠢货’两字,也是他留下的,不知他当年在骂哪个蠢货才会留下这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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