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回到府中已是戌时,而这场小雪已经停了许久,整个京城的每个角落已经不见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这场雪从没下过,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风一吹,屋檐上的铃铛开始轻轻摇曳,清脆的铃铛声传入耳中,仿佛上一秒还在想的心事,此刻已烟消云散,让人沉浸在这干净悦耳的铃声中,忘掉一切烦心事。
然而李渡才刚刚踏进门内,便看到秦荨在正厅门口左右徘徊,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
他轻咳一声,往秦荨那边走去。
秦荨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急忙向李渡跑去,想大喊又像是顾及到什么立马止声。
他凑近李渡,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丞相来了,这会正在正厅等你呢。”
李渡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默默叹气:唉……搞好一个又来一个。
他将手中的面纱递给了秦荨后,就往正厅走去。
果然刚进门丞相便走了过来,两人相互作了个揖,同时开口道:
“丞相好”
“王爷好”。
两人相继而坐,一坐下李渡先为他沏了杯茶,张开手掌示意他请。率先开口:“丞相此次前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文相摆手,回道:“无事,此次前来是为了找王爷商议些事。”
“哦?”李渡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丞相请讲。”
文相端起茶盏一口饮下,后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叹了口气说:“如今太子被废,现还剩五位皇子,三皇子患眼疾,五皇子文采礼数尚缺,六皇子又年纪太小,四皇子……”
文相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问李渡,“王爷,如今这局势你怎么看?”
李渡在心里暗骂:大哥倒了,就看上我了是吧!我不想看,我也快碎了。
李渡表面看还算平静,没先作答,他先将文相杯中的茶续上,又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才作答,“如今朝中局势两边倒,一边是看好我的,一边则是看好四皇子的”,他抿了口茶,“而看好我的没几个,四皇子那边倒是众人倒。”
丞相倒是先开口了,李渡听见他说:“若是陛下将你与小女二人赐婚,臣就是王爷您身边最大的筹码,那太子之位基本只是一纸封书的事了,您看?”
李渡轻咳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文相会说得这么直接,只是他如今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事,他如今连自身都难保。
况且丞相那女儿娶了,只会把他往火坑里推,给他增加负担,毫无作用。
丞相府只有一位千金,名为文熏琳。是跟李旬云有过婚约的人,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她早就是太子妃了,让李渡现在娶她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用现在这局势来说,谁要是娶了丞相家千金就是惹火上身,丞相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圣上也不喜欢看几位皇子为了争一个东宫之主的位置,踩着兄弟的鲜血上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戏码,况且那件事还未平息,现在谁在圣上面前说立太子一事就是自讨苦吃。
文相见李渡还没发应,又继续说道:“王爷放心,陛下那边我跟他提过一嘴,陛下的态度并未说不可,听说今日宫里还派人来你府上了,可有说什么吗?”
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李渡:?
李渡:我谢谢你啊?
李渡心里真是又气又想笑啊,他该说什么呢?说我谢谢你送我去死啊?
他一开始还不清楚陛下为何平白无故将此次护送的重任交给他,现在懂了。在太子刚被废,丞相就迫不及待的将夺权的戏码舞到陛下眼前,还偏要将他带上,陛下自然是觉得他李渡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一点眼力见,分不清局势,就急着想上位,为了稳固朝局平衡,就只能牺牲他去拼命,也好给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大臣们一个告诫。
这他不去,谁去啊!
李渡端起茶杯,见文相还看着他,将手中茶一饮而尽后才开口道:“实不相瞒,陛下今日派人来,是来下旨,命我明日护送大皇子一路前往安国。”
丞相听完愣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憋出来,最后尬笑了两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那臣就祝王爷明日一行能平安顺利,臣就不叨扰陛下了,先行告退”,他说完没等李渡回话就急忙往外着去,生怕李渡会留他。
李渡看着文相的背影,手捏着的那处衣角仿佛都快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
如今他非但不会死,还会活得好好的,等他回来这场争权的戏码才刚刚开始,回来才是场硬仗。
皇帝一共有五位儿子,和一个女儿。
大皇子李旬云是皇后所生,从一出生就确定了他会是将来的帝王,可惜太蠢了竟会傻到一受旁人刺激就要去领兵打仗,而好好的一个立功机会他却因为惧怕生死而弃兵逃离,主力逃走后留下的将士就仿佛一群无脑苍蝇,最后无一生还,而如今被废也是罪有应得。
二皇子便是如今的九离王李渡为贵妃所生,但贵妃就是讨厌李渡身上那种跟圣上一样,万事都不及一个权力重要的样子,虽没有母妃的疼爱,但李渡确是几位皇子中最聪慧且最心机的一个,若不是此处要去安国,恐怕太子之位其他几位皇子根本没办法争。
三皇子李羡则是如今圣上最喜爱的明妃所生,虽遗传了母家的眼疾,不能见阳光,但好学,皇帝也从来没想过放弃他。
四皇子李卓生母早逝,从小无人管教,导致养成一个嗜杀成好的暴徒,但如今却能在朝堂上有一定话语权,算得上聪慧。
五皇子李延云生母云妃,从小便将他往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的传统上去教,导致现在整天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对什么争权根本不感兴趣。
六皇子皇后所生但因年纪太小,无缘储君。
而公主李郁茴是贵妃的第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当今的太子便是她了,但李郁茴为人温和,知书达礼,好在陛下并有意去操心她的婚事,而平日里陛下最宠爱的也就是她了。
李渡将手中那杯快凉掉的茶喝完后,秦荨不到一会儿便来叫他去用膳了。
李渡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他对身后的秦荨吩咐道:“你把前几天抓的那个刺客从柴房里放出来,叫人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给她送些吃的过去”,李渡停下脚步,“然后你亲自去给她重新拟一份户籍,身份就是从小待在我身边的丫鬟,此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否则……”
李渡没接着说,他都想直接把沈舟清原话搬过来,可惜他捏不碎棋子。
那到底要不要给她换个名字呢?沈舟清又没说,李渡一天天的真要被烦死了。
他思索再三,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说道:“名字呢叫做,湘儿”
“行了,快去办吧。”
“啊?”秦荨明显有些懵,摸了摸头,边走向柴房边自言自语,“那可是刺客哎,我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那他到底是先要放那位湘儿出来呢,还是先去给她办户籍?
他也要烦死了。
最后秦荨还是不情不愿的走到了柴房门口,开门时都是无精打采的。
他心想:不是,王爷为啥要这样做啊?她凭什么啊?
秦荨打开门后发现屋内的少女正靠在稻草上熟睡,身上还披着不知从哪来的锦衾,秦荨一看姑娘连身上披的都可以把他买下来,顿时更难过了,这年头连丫鬟盖的被子都比他的这条命贵了,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因为门开着的缘故,秦荨这才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看清眼前的姑娘。那天晚上天太黑,秦荨连姑娘人都没看见,就被告知刺客刺杀未果,躲进柴房,被关了起来。
不是他现在咋越想越不对劲呢,这年头还有刺客,傻到躲别人家柴房等着人来关吗?也许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次肯定是个傻瓜刺客吧。
姑娘的睫毛特别长,皮肤白皙,如同今日那场初雪一般。
这怎么看也不像刺客啊,秦荨心想。
“湘儿……”
“湘儿……”
秦荨蹲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叫她,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看见姑娘的眼皮抬了抬,立马站起身来,装做无所事事的样子。
穆湘醒来看见的就是他这般模样,一个词:假正经。
穆湘缓缓站起身来,将那件锦衾?披在自己身后,盯着眼前的少年。
秦荨此刻心跳加加速,脸红得跟苹果一样,他只能得看见姑娘的眼睛,一双眉眼似波澜不惊,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耀眼得让人不忍挪开,就这么被她平静注视着,秦荨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她双眼眼睛仿佛会勾人,只要她眼里在含点情,恐怕今天秦荨连走路都不会了。
穆湘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都生得十分好,但她的美给人的感觉不是温柔和甜美,而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直击灵魂的美。
秦荨的美梦就在听见穆湘说出那句“小屁孩”,时过击碎了。
穆湘说完就走,根本不管秦荨现在是什么表情。
待秦荨缓过神出来后又要去办另一件事了。
她出来后本可以直接去找沈舟清,但她却不敢踏入那间院子,每次只要想起关于卓别齐前辈的一点事她就想哭。穆湘就是这样只要别人一对她一点好她便会永远记住,看似那么坚强的人,还总是会为了一点小事哭泣,爱哭这个性子她跟沈舟清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能改掉,仿佛刻在她骨子里一样。
次日,李渡用完早膳后,跟穆湘交代了沈舟清说的话后,三人便一同赶去了皇宫。
宫外已经有一队车马等着了,只是不见李旬云人。
等在宫门外的周公公,先是向李渡问了好,随后将一张令牌和一个匣子交到他手后说了一句“望王爷安好”,后便叩手离去,再无他言。
等周公公走远后,李旬云才被十几名官兵押上来,对了他现在可是罪人。
李旬云走过李渡时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就连被扔在马车里的前一秒,他的目光还死死盯着李渡。
李渡走过去,掀开李旬云那辆马车的窗帘,用看废物的眼神扫视了他一圈后,发现他手脚都是被铁链绑着,这才安心。
万一他在半路又跑了,李渡就都白干了。
“李渡,我一定会杀了你的”,马车里传出李旬云撕裂的怒吼声。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他吼得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拼命,但声音已经不似从前了,看样子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吼这几声估计要缓个好几天才能说出话来。
根本没人理会他,如今这模样如同一只疯狗,李渡看得好笑。
李渡趁着宫门还没关,打量起了陛下给他分的这些将士们一共不到四十人,与其说是将士不如说是牢里的犯人,虽都穿着军戎,但却没有一点将士该有的气质,懒懒散散,就算包装得再好,李渡还是能看见,他们手腕以及脖颈处留下被鞭打的痕迹。
皇帝还真是冷血,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好歹也是亲生儿子,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而那些穿着军戎的犯人们,只要参加了此次路程宫里多多少少给点补偿,关键他们出了城以后还能逃,而他李渡只有这一条路。
李渡把目光从那些将士身上挪开,准备上马车时有人叫住了他。
“阿渡,阿渡!”
李渡回头一位身着华贵的女子向他跑来,后面还追了几名侍卫。
来人是李郁茴,李渡的皇姐。
她一来便冲进了李渡的怀里,一个劲的哭,边哭边喊道:“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你啊,呜呜呜……”
李渡只是笑,笑得没心没肺却又仿佛是那么痛苦。
李郁茴从他怀里出来,眼睛已经肿得不像样,她从腰侧方取出一个荷包,上面还绣着一个福字,而反过来还有一行工工整整的平安两字。
李郁茴没看李渡手中的荷包,而是盯着李渡说:“李渡,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否则我就……”
……再也不理你了。
最后半句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李渡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皇姐,有你亲手绣的这个平安福,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他拿起荷包在李郁茴眼前晃,想逗她开心。
“荷包里面还有四根母妃亲手编的红线,可保平安。”李郁茴看着李渡手中的荷包。
李渡先是愣住,随后又晃了晃荷包说:“好,我一定会护好它,还有我自己的命。”
李郁茴气得打了他一拳,“油嘴滑舌。”
“我该走了”,李郁茴又抱了一下李渡,才转身离开。
“皇姐!”
李郁茴回头。
李渡朝她挥了挥手:“照顾好自己,跟母妃,等我回来!”
李郁茴小跑着进了宫,随之宫门关闭,他们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而在深不见底的后宫里,一向坚强的贵妃,正低声哭泣,天下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此行会经历多少危险,只要踏出了这道城门,等着他的,会是无穷的黑夜,和拼了命也要越过去的坎。
而就在今日关于《落雪沉离》的秘密也将浮现出江湖,将会有不少武林人士为其争得头破血流。
李渡刚上马车,便看见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沈舟清笑望着他,而坐在沈舟清右手边的是穿着一身丫鬟装的穆湘。
李渡坐在了沈舟清的左手边,两人的肩膀紧贴着。
“感人”,穆湘这时突然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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