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商亭说完呼出一口热气,凑近他躲风。
江宴行安静垂眸:“扭的哪只脚?”
商亭卷起裤脚,将肿起来的脚踝露给他看。瘦,白,可怜巴巴的。
江宴行摘下领带:“扶住我。”
商亭眨动被雪片沾湿而沉重的眼睫,看见他低头蹲在地上,捧起自己那只脚腕,用深灰色领带包扎固定。
领带尚有另一人的体温,温暖熨帖。
商亭在感受到热温的同时,心脏鼓动,连呼吸都乱了,手足无措按住江宴行的肩膀,五指收紧,生硬催促:“快点,江叔叔。”
江宴行用领带系结:“小商很紧张。”
商亭反驳:“没有。”
江宴行放下他的脚腕:“是吗?我看你在发抖。”
商亭心脏砰砰跳,嘴硬:“是我冷。”
江宴行轻笑,背过身去,肩背宽阔:“上来。”
商亭趴过去,搂住他肩膀。
江宴行轻松站起,一只手圈住他腿弯,另一只护住他扭伤的脚,往山下走。
风雪一阵一阵,周围极安静。
江宴行走得稳扎稳打,商亭将自己整张脸埋在他背上,大脑放空,忽然想起来他俩第一次见面,觉得好玩:“江叔叔,我第一回见你,也扭伤了脚。”
“你现在对我比以前好。”
江宴行问:“哪里好?”
商亭说:“当时你没背我,不过我也不敢乱提要求。”
江宴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商想我背,从第一回见面就有心思。”
商亭嘟囔:“也不能这么说。”
说的好像他对江宴行最开始就有祸心一样,虽然也差不多。
手机震动声突然响起,就在江宴行左边口袋。
商亭帮他取出来,没看来电显示便接通,自觉担任手机支架,递到他耳边。
不等江宴行开口,对面率先着急道:“三叔,我只找到商亭的手环,没找到人。”
原来是江阮。现在知道出事了,当时怎么敢把他扔在半路的?
商亭心口闷气,一声不吭,权当自己不在。
江阮是真怕了,心跳飞快,一股脑向长辈倾诉求助:“山上山下我都安排人找了,没结果。商亭那么蠢,不会在野外迷路吧?三叔,我错了,不该不分场合闹别扭,你分给我人手,我让他们搜山。”
商亭不满撇唇,他哪里蠢了?为了避免搜救人员失去方向,他还特意留下定位手环作提醒。还搜山,要是他真的掉山里,江阮就是第一责任人。
正要回怼江阮几句,江宴行开口:“阿阮,他在我这。”
电话对面猛地安静,似乎愣住。过了会儿,江阮语气跟刚才不大一样,说:“三叔,让他接电话。”
商亭想让江阮道歉,还没发出声音,江宴行温声说:“他累了,要好好休息。”
被人背着走、一点也不累的商亭眨眨眼,配合地捂住嘴巴。
江阮声音很怪,跟往常面向江宴行的尊敬不同,隐隐浮躁、冷硬:“让商亭麻烦你成什么样子,你发我位置,我带人接你们。”
“不用。”江宴行温和却不容拒绝,强调说:“阿阮,他在我这就好,待会我们就回去。”
叔侄两人,往日相亲,此时竟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态势。
商亭更不敢说话了。
那边久久沉默。
江宴行说:“挂电话。”
商亭下意识听话照做,反应过来后睁大眼睛:“你不是说我睡着了吗?怎么还能帮忙挂电话。”
江宴行歉意道:“是我疏忽了。”
商亭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正猜疑,江宴行问:“小商觉得我做的对吗?”
商亭还在他背上趴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立即道:“对。就应该教育江阮长些教训,好知道不能随便犯脾气。”
“真的?我还担心自己随意决策,打扰你们两个的友谊。”
商亭一百个支持他,当即寻找论据展示:“不会。江叔叔,你教育的对。你不知道,江阮他在车上咬我......”发觉失言,连忙捂嘴,怕自己在人家亲叔叔面前说太多坏话,惹来嫌恶。
江宴行微微停步,气压凝结:“咬你?”
商亭为加害者开脱:“没什么,估计他最近压力大,发泄而已。”
江宴行很重视这个问题:“咬哪儿了?”
商亭含糊搪塞:“手上......不重。”
“我看过你的手,没痕迹。”江宴行声音幽冷,简短道:“小商撒谎。”
刚才还趴在他背上温暖如春,现在商亭身上泛起一层发毛的鸡皮疙瘩,怂的。
挣扎片刻,声音低如蚊呐:“咬的脖子,我生气,才和他吵架。”
说脖子都说宽泛了,是咬的腺体。
江宴行闭上眼,重新睁开,眸光幽黑冷冽:“是阿阮犯错,小商做的对。”
商亭还没回到山上,便遇见拦在半路的江阮。
少年倚靠在车边,面色阴云密布,冷眼看自己同学趴在三叔背上。
商亭在江宴行背上藏起来,装睡。
江阮问:“三叔,你怎么背着商亭?”
江宴行答:“他扭伤脚,只能背着。”
江阮反问:“是吗?三叔不像是这么体贴人的性子,我小时候都没体验过。”
江宴行温声:“阿阮从小独立可靠,不需要。”
针尖对麦芒。
江阮从喉腔中挤出颇阴森的笑音,扬声命令置身事外的人:“商亭,下来!”
商亭浑身一抖,刚要爬下来,被江宴行拦住,一直送进车里。合上车门前,吩咐司机:“回山上先带商同学去医生那儿。”
司机恭敬:“好的先生。”
商亭等车开动,才小心翼翼爬起来,贴着车门看外面。
江阮和江宴行上了一辆车,两人似乎是有事要谈,江阮转身前,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真吓人,他车窗都没敢降下来,怎么被发现偷看的。
另一边。
车内已备好热茶,江家叔侄分坐左右。
江宴行脱掉浸湿的外衣,换上干净的新衣服,从容喝茶。
江阮恨自己眼尖,不仅眼尖,还要问:“三叔,您的领带呢?”
江宴行和缓:“小商脚疼,正好能用它做绷带。”
江阮握紧茶杯,指节因用力泛白,讽刺道:“那是太爷爷去年送您的生日礼物,您趁着祭祖戴上,现在却当绷带用。”
江宴行平静道:“死物不比活人重要,老爷子要是听说,也会同意。”
这么沉着、冠冕堂皇,在他面前,自己就好像是个不懂事、乱找借口惹麻烦的小孩。江阮咬紧牙关,挤出接下来的话:“然后呢?他听说后肯定会好奇,谁这么厉害,能让三叔这样的人物爱护。”
他冷笑:“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是小辈的同学。”
这句话中有羞辱意味,因为一个外人,江小少爷宁愿跟一向尊敬的长辈撕破脸皮,彻底炸毛了。
江宴行半阖着眼:“阿阮,你对我有情绪。”
江阮指甲扣进肉里:“因为三叔对我有隐瞒。您只说让我试探商亭想法,从没说过您也——”最后几个字被他含在舌尖,经百般艰难才说出口:“——喜欢他。”
喜欢,这个词他从没想过会和三叔联系在一起。在京城,他的社交圈中也有不少omega仰望江宴行,可无论是年轻、美丽、聪慧,没一个能打动这位高深莫测的alpha。
得出“江宴行有可能喜欢商亭”这个结论时,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该意识到,当初打架,江宴行主动抱商亭就不太对劲。他有洁癖,对AO都厌恶原理,商亭不应该成为例外。
直到现在,江阮依旧希望江宴行否认自己。
但江宴行没有,周身平静,默认了,没打算隐瞒,而且目中无人,不觉得侄子对自己来说是威胁。
江阮得到答案,深深吸一口气:“......商亭知道吗?”
“三叔,你久居高位,自然明白会有多少人在你面前隐瞒心情、伪造喜恶。尤其是商亭这种类型,谄媚,虚伪,他在你面前远不如跟我在一起时放松,希望你别误会,自以为他动心。到时以强权压迫,强将人圈入掌中。”
车在此时抵达别墅。
江阮“啪”一声关上车门,大步离开。
江宴行倚坐在后座,揉揉眉心,微微烦躁。
刚出一点太阳,日光沿玻璃折射进来。
一只纤细的手并起两指,敲玻璃。
江宴行将车窗打开,幽幽看车外的人。
商亭单脚跳过来的,扒在车窗上,甜声问:“江叔叔,你怎么不下来?”
日光雪光明亮逼人,给少年周身打一层晃眼的耀光。
江宴行看了会:“不想下。”
商亭懵了,震惊看向他。江宴行居然耍脾气了,连借口都不找。
江宴行说:“小商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商亭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干什么?
江家这两人刚才聊了什么?决心把他往外推了?
江宴行垂着眼,眸光晦暗,看不清神情。
这种时候走,那就是任务进度归零,再也别想回头。
商亭义无反顾拉开车门,坐进去,挨在江宴行身边,殷勤道:“江叔叔,你不开心,我陪你。”
江宴行笑了声。
跟以往的温和笑意不同,森森,饮血,如奈何桥上鬼,等着钩魂。
商亭后知后觉有点怕,但上都上来了,便强撑在原地。
江宴行一只手臂穿过他身后,将车门锁上,轻叹:“小商不听话。”
不听话,不跑,他给过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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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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