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被掀起的后衣领鱼贯而入,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商亭心跳停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阮用拇指摩挲他皮肉,慢条斯理重复:“婶婶——我喊错了吗?”
商亭把他推开,向后倒退一大步,用手护住自己后颈,防备又迷茫地看着他。
江阮颇嘲讽地勾起唇角,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装无辜不知情。
跟贺承谈恋爱时,一边囔囔自己深爱一边对别的哥哥谄媚;现在跟他三叔勾扯不清,还在他面前伪装。
仿佛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有主,生怕对方钻不了空子、勾搭不上。
习惯朝三暮四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收心,江阮等着他主动朝自己亮出缝隙,就像对江宴行做的那样。含着满腔恶意问:“你和我三叔两情相悦,在我面前又瞒什么呢?”
商亭恍然大悟,听见他这句话,第一反应却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松了口气:“你知道了啊。”
江阮恶意凝滞在脸上。
商亭将手松开揣进口袋,姿态放松:“我还担心你接受不了,毕竟咱们差不多年纪。”
“叫婶婶就算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因为这个名称其后的含义不自在咳嗽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我不是利用你傍你三叔,是真喜欢他,你别背地里看我不顺眼说坏话。”
冷空气干燥而冰,如刀口一寸寸刮过鼻腔咽喉。
江阮呼吸不上来。真喜欢是什么意思?哦,他知道了,跟喜欢贺承时候是一样的,那时商亭也整天信誓旦旦说类似的话。
不过是骗局,重演一遍。商亭机灵又胆小,肯定一感到风吹草动便收拾东西跑路。
江阮寻找到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勉强恢复心绪平静:“商亭,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三叔可不像贺承那样好糊弄,你要是不赶紧离远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商亭再次迷茫起来,这人的心思真难猜,是认可他跟江宴行的感情还是不认可?难不成还是觉得自己在骗人?
江阮对他三叔极为信任尊敬,要是自己稍微露出一点对江宴行的分心、轻率,说不定就要掉好感。
为此,他笃定道:“你安心吧,我和江叔叔约定好了,今年毕业就在一起,忠心不二,绝对不骗他,也不走。”
江阮后退一步,手指藏进袖口中抠挖布料:“你们还有约定?约定最不靠谱。”
商亭不好意思说:“反正我是认真的。再说约定挺可靠的啊,就像你和沈宿澜,十七八年分隔两地,不也会为履约重遇?”
江阮想说不是的,自己几乎把婚约忘到九霄云外,连同沈宿澜这个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将寒冷空气送进肺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没成功。
全身上下的血液因子疯狂涌动,如烧开水般炸起大大小小的暴躁气泡。omega对同性别产生喜欢、醋意的情感都不合理,将alpha视作敌人更加不正常。
或许他只是分化前长期认定自己为alpha,才会在动荡不稳定的青春期发生情感识别异常;
又或许他其实压根不喜欢商亭,只是对于朋友的独占欲。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多元,并非只有爱情一种。
就算是爱情又能怎么样?他有婚约,无法违抗家族,年轻缺乏资产和能力......商亭没喜欢的人就算了,可惜商亭有,取向也正常。跟三叔相比,自己没有哪点能竞争过,不在被选择区间内。
江阮几乎要把自己说服,心脏酸涩像漏了个呼呼吹风的口子,疼痛从心理转移到生理上,直不起腰,想呕胃酸。
商亭被吓到,连忙扶他:“你怎么了?”
江阮避开接触,抬不起脑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嗓音沙哑:“我的围巾呢?”
“还没做好。我现在没手机,你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要不要去医院啊?”
滋事者对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江阮强忍疼痛,脸色惨白地站直身体,平静道:“我自己回去。”
“围巾不用做,我不要了。”
*
江阮接连几天待在二楼不出门,新学期开学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请假。拿回手机的商亭发过几条信息,他一句没回。
二楼窗帘紧闭,一如屋主封闭的内心。
席管家心疼小少爷。
大爷**严厉,将唯一的儿子江烨磐压出逆反心理,每日游手好闲,将近四十岁,对家事不闻不问。
他跟妻子徐岚是毫无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两边都是傲气的富家子弟,没有谁愿意为家庭让步,日常分居两地各玩各的,给孩子的关爱还比不上仆人。
在这种环境下长成的江阮孤独倔强,尤其是意外分化为omega后,更不愿服输。身边的朋友多,但几乎没谁是真正交好,以致于不开心时,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席管家不能直接过问小少爷的心事,主动接过粥碗,亲自送过去。
虽然是白天,由于拉窗帘,屋中能见度不高,只有一点缝隙透过来日光。床上坐着一名穿睡衣的少年,碎发凌乱,遮住漂亮凌厉的眉眼。
席管家慈祥道:“小少爷,我开灯了?今天厨房做的粥清甜,你试试?”
为避免晃眼,他只将灯开到亮度最低,见江阮在揉额头,担忧道:“是不是这些天没睡好?我热热手,给你按摩?”
“不用。”江阮拒绝,自己按胀痛的额头,问:“你之前跟我说睡不着时应该做什么?”
他这几天胃疼,又不愿意吃药看医生,席管家无奈之下想出个杂方告诉他,现在重新提一遍:“小少爷将身体蜷缩起来,就像小孩子睡在母亲肚子里一样,能好受些。”
江阮没吭声,脸上漫起些绯红,因为灯光的缘故,并不容易看出。
“怎么,是不管用吗?”
江阮说:“没用。”
他用手捏捏发热的耳朵,其实有用,会舒服一些,连带睡眠都变好了,只不过做了个怪梦。
梦中他窝在商亭怀里,少年全心全意抱着他,柔软肚皮紧贴呼吸,他喊商亭......妈妈。
席管家担忧地皱起眉:“那怎么办,小少爷还是睡不好的话多难受。要不我去酒窖取一点红酒,帮您助眠?”
江阮松口气:“多拿点。”
席管家摇摇头:“不行。您还没成年,只能喝一杯。”
江阮喝完一杯,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微醺,终于从那种难受到要喘不上气的痛苦中抽离出来。
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多少让人上瘾,可席管家再不愿多给,为避免他偷酒,还将酒窖的门锁上。
江阮沉浸在画室画画,白天睡足,晚上不想睡,也怕自己再做怪梦。
等酒精被身体代谢完毕,那种难受到胸口喘不上气的不适又出现了,他将画笔随手一摔,翻墙出门,目的地是酒吧。
凌晨三点,对于岗县这种小县城来说,只有酒吧是最活跃的地方。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聚集在此,任由酒精音乐麻痹神经,黑暗之中,彩带闪烁。
已经是晚场,桌子柜台上一堆空酒瓶。
江阮径直穿过人群,去柜台点酒。不管认识不认识,全选最贵的。
酒保压下酒单,笑道:“这么多,你能喝完吗?只要点了就得付费哦。”
江阮向后倚坐在高脚凳上,神态冷淡不羁,扔过去一张卡。
五颜六色的酒杯依次摆出,酒保本想炫技点火,看见客人看都不往自己这边看,无奈耸耸肩,将酒杯推过去:“您慢点来,不然喝出什么事,本店概不负责。”
江阮没理他,直接仰头灌下一杯。
显然,比起酒精,在这里对omega来说更危险的是妄图猎艳的路人。
江阮一连挥手赶走三个打扰者,在第四个过来时,烦不胜烦,攥住他领口,毫不客气地砸到柜台上。
冰凉酒液沿大理石桌面流淌,江阮神情在晦暗灯光下极为可怖,一字一句:
“我有那么像omega吗?”
挨打的人头昏眼花,从自己脑门上摸出一手的血,一下子什么暧昧心思全没了,连骂几句脏话,招呼朋友们一起上。
多对一,不公平的群架。
江阮本来应该是打不过的,奈何他不要命,抡起手边的酒瓶凳子便是砸,疯子一样。直到被砸中后脑,才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刚才那名搭讪者用毛巾捂住伤口,踹他一脚:“还横不横了,一个人打一群,你做梦呢。”
江阮视野发黑,冷静道:“三分钟。”
“什么?”
“距离保镖赶过来还有三分钟,你要是打不死我,就等死吧。”
明明处于弱势,还不要命地挑衅。
人群中站出来一名原本在看戏的人,拍手叫停:“行了,他没说假话,趁江家的人还没来,赶紧跑。”
那几人一愣:“江家?怎么可能是江家?”江家名号如雷贯耳,他们都听说过,只是没想到那位传闻中的豪门omega公子会是这种个性。
几人左右互看一眼,扔下东西,从后门跑了。
酒保头疼看向凌乱的周围:“老板,这可怎么维修?”
秦敬之踩过破碎的酒瓶,悠悠然道:“他不是给你一张卡?都记在上面。放心,花不超。”
站停在江阮面前。
江阮对他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有点。坐倒在地,懒得说话。
“连句谢谢都不说。”秦敬之笑笑,挥挥布满纹身的手,让酒保帮江小少爷擦干净身上沾到的酒水:“不过放心,我不会介意的。江同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回应。
秦敬之接着自说自话:“......因为你是江家人。”
“不管你有再多的不满,也难以改变你作为这个身份从小到大受益良多的事实,比如今天我帮你。”
“如果不抱着脱离家族的决心,就别奢望自由,少惹事,少添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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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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