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露主仆二人正蹲在河边，没在意身后脚步声接近，突然听见男子一声叨扰两位姑娘，红雯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一抬头发现是刚才答出字谜的人：“啊，你是……”
“是我。”梅忆安手里提着那盏宫灯，似乎也有点拘谨，“我想问问两位姑娘放的荷花灯是哪儿有的卖，我也想放一盏。”
红雯伸手指向刚才卖荷花灯的摊位，手刚伸出去就发现那边早就没了人，整个河边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只好缩回了手：“不好意思啊郎君，荷花灯好像卖完了。”
“卖完了也无妨，我本是想替母亲放一盏祈福，只是讨个心安。”梅忆安解释着，“既然刚巧卖完，倒也是没有这个缘分。”
红雯看了眼文元露，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文元露想了想，说：“放水灯大多是女儿家祈愿婚姻喜事，若是郎君想替母亲祈福，可以去城外的慈恩寺，那里香火很盛，想来很是灵验。”
梅忆安听了，谢过文元露和红雯二人，又不知用何物作为报答，看了看手中的宫灯，便说：“二位姑娘若不嫌弃，这盏宫灯便当作二位的谢礼。我出门在外，身上除了些盘缠，便无他物了。”
“这是昭庆公主赏赐的，很是贵重，怎么能当作指路的谢礼？”文元露笑着摇摇头，“指路不过是举手之劳，郎君不必言谢。”
梅忆安看了眼手中的宫灯：“此行我已找到了比这盏灯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姑娘不必担忧此物贵重。”
文元露不好问对方口中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便接下了那盏宫灯。
“可否问姑娘芳名？”梅忆安问。
“文元露。”
“我叫梅忆安，自扬州而来，此番进京的目的想必两位姑娘也知道了，是替我的母亲寻医。”
文元露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文元霜还没回来。那盏宫灯被放在马车上，蜡烛已经被吹灭了，雕花的灯架和丝绢的灯面在昏暗的马车中依然能看出这盏灯的华贵。车窗外透进来节庆的灯光，丝绢的灯面在光线中泛着淡淡的光泽。文元露拿起这盏宫灯，在窗边转动着，感觉灯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姑娘，这盏灯不好吗？”红雯看着盯着宫灯发呆的文元露，问道。
“我只是在想，什么东西会比这盏灯更重要。”文元露话刚说出口，就听见马车外传来文元霜的声音，她掀起车帘一看，文元霜提着灯笼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郎君。
文元霜看见车上的文元露，很是热情地向身侧的人介绍：“这是我阿姐。阿姐，这是齐江。”
齐江看着文元露，又转头对文元霜说：“你阿姐也好漂亮啊。”
“自是如此，我阿姐虽然不如安禄公主风华绝代，却也是京城中难得一见的美人。”文元霜高高兴兴地提起衣摆上车，对齐江摆摆手说：“今天太晚了，再不回去，我娘要数落我了。下次我们再见！”
文元霜在车里坐下，把帷帽往头上胡乱一扣，就当作没事了，文元露只好替她理了理。文元霜看见文元露的帷帽被发簪勾住，便侧身过来替文元露解开。就这时，文元霜眼尖，看见了车里的那盏宫灯，便问：“阿姐，你怎么得的这盏灯？看起来很是贵重呢。”
“在路边猜谜得的。”文元露把梅忆安的存在隐去，也没提到昭庆公主，只说了猜谜。
文元霜也没多怀疑，只是把那盏灯拿起来瞧了又瞧：“好漂亮的灯，只是这画面未免空了些，若是能题上些字，便好些。”
两个姑娘回到府中的时候，文夫人已经睡下了，两个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梳洗一番也准备安睡。
文元露坐在梳妆台前，红雯提着那盏宫灯过来问怎么安置。文元露想了想，吩咐红雯将它放进府库里：“放在外面太招摇，干脆在府库里找个好位置放着，也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文元露看着镜中的自己，幼稚的面庞在逐渐长开，面颊红润，正是青春的模样。过了三个月，便是她的及笄礼，这也是向世人宣告她可以婚嫁。像全天下的女子一样，文元露也期盼着自己能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第二日，文元露起身梳洗了出门，还在廊下就听见文元霜咯咯的笑声，进了厅就看见文夫人和文元霜两个人坐着，像是在讲昨日元宵上的趣事。
“娘，昨日还有一人表演吃火球，一口气就将那火球吃进肚子里了，眨眼的工夫，又一口气吐出来，还是个火球。”文元霜看见走过来的文元露，招手让她一齐过来，“阿姐，你快来呀，我们跟娘讲讲昨日的灯会。娘没去，错过好些有意思的事呢。”
文元露笑着坐下来，听着文元霜像只麻雀鸟一般地叽叽喳喳。
到了午时，文通修下朝回来，脸色却是很不好，文夫人见了便起身追过去了，留两个孩子在厅里。没多久，就听见文夫人身边的刘婆子差人去夫人院子里摆了饭，至于两个姑娘的饭依旧摆在厅里。文元露心里隐约能感觉到，今日这事恐怕不同往日，竟要让阿爷阿娘二人避开她们才能说上一说。
文元霜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吃过了饭，喝过了茶，聚了一帮小丫鬟在廊下玩起了竹蹴鞠，你追我赶的，很是热闹。文元露本想着穿过廊下回自己院里小憩一阵，就碰见了皱着眉的文夫人。
“娘。”
文元露唤了声，文夫人才回过神来。
“露儿。”文夫人叫住了文元露，“你到我房里来。”
文元露虽然不明白文夫人有什么话要私密到不能让丫鬟婆子们听见，但还是照做了。文夫人让一众婆子关了房门去檐下守着，就拉着文元露的手进了内室，随后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只妆匣子来，打开了里头是一叠柜坊票号，底下压了好几张田产铺子的凭据。
“你父亲已经谋划着替你说了亲，都是几户好人家，只待从中细细地择一门亲事。”文夫人列举着：“虽说国公之子也在议亲，但是那样的人家，要过门已是不易，更别提往后了。你父亲和我都想着，选一书香门户，要品貌都过得去，你嫁过去，也可有个讲理的公婆。”
文元露微愣：“阿娘，我尚未办过及笄礼……”
“你父亲已与我商议过，及笄之礼早一些成也无妨，婚事也要早早地办妥。”文夫人说着，将面前的小盒推到文元露面前，“府中自是会为你置办嫁妆，这些是娘额外添与你的。”
“阿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文元露看着文夫人的神色，隐隐察觉不妙，追问道。
“能有什么事。”文夫人略迟疑了下，“霜儿的婚事倒已安排妥当，你父亲选的是去岁恩科的探花李进。”
文夫人不等文元露说话，继续自顾自说：“待你的及笄礼一过，就可筹办婚事。至于婚服喜帕之类的，也该早早地筹备起来。”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文元露拉住文夫人的手，“娘，家里出了什么事，也好说给女儿听的，虽然女儿未必能帮上忙，但是也可宽慰阿爷阿娘的。”
文夫人看着文元露，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原本我和你父亲都想着多留你和霜儿一两年，如今看是留不住了。”
文元露从文夫人房里出来时，心中更是难以平静。文夫人的话让她意识到，家中恐怕会有一场大的变故。而文夫人对此的闭口不提，就更让人心慌。
这一月余下的日子，文元露大多坐在房中绣她自己的喜帕。婚姻嫁娶风俗如此，女子亲手绣喜帕，寓意婚姻美满。纹样大多是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图案，文元露照着乳母的意见，在喜帕一角再绣一处麒麟送子，只落了几针，便又心烦意乱。
正巧房外走进来个小丫鬟，说李将军府上递了帖子过来，请文元露到郭四郎茶馆小聚。文元露一听便知道是李晴玉下的帖子，正好又逃了这绣活，便忙起身更衣出了门。
待李晴玉赶到时，文元露反倒已经坐着听了小半场评书，说的正是孔明借箭。李晴玉今日倒是女儿家打扮，却也比一般女儿家多几分爽朗大方，坐下也听了片刻，随后才问正入迷的文元露：“我还以为你会偏爱些才子佳人，不曾想你对孔明先生也如此入迷。”
“这几日都被拘在房中绣那鸳鸯和麒麟，人都憔悴了，可巧你的帖子便上了门，让我得了空。”文元露说着，给李晴玉斟茶，“我可得给你上杯茶。”
“鸳鸯？”李晴玉问，“及笄礼都尚未办成，你就开始恨嫁了？”
“说起这事，我倒是有些疑虑。前几日我阿爷下朝回府，神色很是忧虑，难不成是近日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文元露压低声音，问一旁的李晴玉。
“朝中倒也没听说什么紧要的事。前几日娘娘召我入宫去说些话，也没见什么不同以往的事情。”李晴玉又想了想，“倒是出宫的时候，听说昭庆公主被圣上责罚了，这几个月被关在公主府里，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昭庆公主？”文元露还记得元宵灯会那日矮亭里的纤细身影和被纱巾遮掩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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