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一样，也是不敢全信这风言风语的。”李晴玉说，“那日娘娘召我入宫说话，不过三两句，慈宁宫那边便召了妃嫔前去侍疾，我对宫中的路倒也熟了，便从南门出宫，恰好跟在两名女官身后，才听见此事。”
说完，李晴玉似是想了想：“不过近月来倒是确实没在宫中见过她……待我下次入宫，再去私下探听一番。”
“昭庆公主向来得宠，怎么会被禁足？”文元露心里想着，在华清池捞鱼、爬仁寿宫大殿，哪一回不是略惩小戒，不痛不痒，大多关上三五日就放了人。如今怎么倒要关了月余？
“圣上的心意，我们旁人又怎么能揣摩。莫非这回是真生了气，要狠狠罚过才能了事？”李晴玉提出一个设想。
文元露立刻在心里否决了。昭庆公主乃先帝师之女，自先帝师去世后，圣上悲痛，又感念师恩，追封谥号后，又封先帝师之女为昭庆公主。昭庆公主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能赶得上帝后亲生的安禄公主了。
李晴玉说完，自己也笑了一声：“这话说的，我自己也不信。”
“我阿爷急急地替我和妹妹说亲，我总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变故。”文元露心里隐隐感觉此事一定与昭庆公主也有所联系，只是他们作为外人，难以明白其中原委，倒更像是身在局中难以脱身。
“亲事可是说好了？”李晴玉问。
“小妹定下了那位李大人，去岁恩科中了探花，不知道此时在哪任职。”
“这简单，找个人出去打听一番，待知道了我再差人去府上知会一声。”李晴玉看向文元露，“那你呢？文大人又为你定了谁家的亲事？”
“我还未得知呢。”
台上的评书已经说完，正等着茶客们点下一场。二楼包厢里一位郎君点了出景阳冈武松打虎，书帕刚送到案前，说书人立刻眼目流利起来，口角波俏地说起那打虎前的事来。
不多时，李府上差人来寻李晴玉，说是李夫人又发了头风，已经差人去请了大夫。李晴玉一听，便即刻和文元露告辞，急急地回府去了。
文元露听着说书人叱咤叫喊着打虎，也没了心情，便想着到东街去走走，主仆二人便也起身了。文元露在珍宝阁看过了时兴的珠钗，竟也没相中的，不过倒是见着一只玉蝶珠花簪，很是适合文元霜，便买下了，准备回家讨一讨小妹的欢心。
刚进了府门，就见着文元霜在小道上和丫鬟追追赶赶的，文元露唤了文元霜过来，把新买的簪子给她看过，就插在文元霜的发间了。簪子上的玉蝶是以机巧弹簧等镶嵌的，会随着人的行动摇摆，更添生趣。
文元霜围着文元露闹了一阵，随即突然安静下来，看起来倒有些失落：“阿姐，阿娘今日同我说了，阿爷已经替我说了亲。阿娘还说，我以后要端庄娴静些，不可像以往那样胡闹了。”
“阿娘是让小妹安静些，却也不是要小妹时时刻刻都安静。”文元露安慰道，“再说了，阿爷阿娘和我见了打闹的小妹都觉得很是可爱。”
“那我的夫君会觉得我可爱吗？”文元霜问。
这一问难倒了文元露，毕竟她对那位探花郎李大人可是毫不知情。她只知道，父亲疼爱她和小妹，定会为她俩选一位好夫婿。
“阿姐，嫁人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呢？”文元霜接着又问。
“也许是像阿爷阿a娘这样？”文元露心想，阿爷和阿娘之间感情深厚，这么多年来都未曾纳过妾室，放在京城也能算作一桩美谈。只是，她和小妹的婚姻，真能如此顺遂吗？
“也许并不会像阿爷阿娘这样。”文元霜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文元露从未见过的伤感表情，“齐江同我说过，他阿爷院中有不少婢妾，他阿娘总是被冷落着。”
文元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京城中多是像齐府一样，男子多纳妾，若是碍于礼法，纳不了妾室，便全当婢妾养在院里，时不时还会闹出着男女之间的荒唐事来。女子婚事何尝不是一场赌博，一赌恩爱，二赌子嗣，三赌家宅安宁。
文元霜见文元露不说话，神色更是垮了下去：“阿姐，为什阿爷阿娘么这么急着把我们嫁出去？难不成是阿爷被圣上责罚了？”
就连一向天真烂漫的小妹都察觉到了。文元露在心里叹气，但是嘴上却安慰着文元霜：“不会的，圣上若是责罚，就会有公公来传话了。”
文元露哄了文元霜一阵，最后以两块糕点终于把文元霜逗笑了。看着吃得无暇顾及其他的文元霜，文元露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此事还没完，文元露寻了一日下午，绣了阵喜帕，便向文夫人房中去。刚进门，就见着文夫人神色倦怠，人也憔悴，半靠在桌边，一个婆子立在一旁。
文元露随便寻了个要喝茶的由头，把婆子支走了，随即坐在文夫人侧旁，开口道：“阿娘，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小妹也已经察觉到了。”
文夫人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你可曾记得，小时候在扬州的事？”
“记得。”文元露回忆起扬州，那个时候她年龄尚小，父亲又在扬州赴任，因此一家三口在扬州住上好些年日。没得几年，父亲在扬州城里买了几间房，新房买成不久，反倒有了升任喜讯，一家人又上路赴任，那几间房便托与当地一族亲照看着。
还住在扬州的时候，文元露时常溜出去同几个伙伴玩耍，在河边采了野草编花环，或是干脆在泥潭里打滚，滚得一身黑各回各家。
“你父亲在扬州时，曾一手督办修渠之事，而如今圣上似是有了追究此事之意。”
“如此说来，这修渠之事当年既然已经办成，如今又为何要追究呢？”文元露不解地追问。
“正是因为办成了，所以才会被追究。事到如今，我和你父亲只能尽早为你和霜儿做打算。”文夫人说着，将桌上的一幅画卷推到文元露身前，“昨日你父亲已和赵司业谈过，你的婚事已是定下了。”
文元露展开画卷一看，画上倒是个丰神俊朗的郎君，旁边有小字：国子司业赵光之子赵延。
“赵延只比你大了一岁，虽说去岁恩科落榜，但已在书院谋了件差事，意欲再考。”
文元露看着画中人，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期待未来夫君的样貌，但如今看来她是想错了。文元露把画卷合上，放回桌面上：“阿爷阿娘选的自然是好的。”
“看着你，我也是放心的。赵司业性直，想必其子也应是如此。你过门后，要谨慎着些，也要多听舅姑教导。”文夫人叮嘱着，却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忧虑霜儿，她还像个孩童一般，就要她出阁成婚，我实在是不忍。”
“那李郎君如何？可是一位值得托付的？”文元露想起那日文元霜那伤感的神色，便心生忧虑，急急地问起了李进。
“你父亲托人打听了一番，那李进中了探花后，自请赴任地方，家中父亲已逝，只剩下一母，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文夫人说，“那李母倒年岁已高，霜儿嫁过去可得管事之权。只是我一直觉得她尚年幼，还未曾教过如何把持家宅之事，如今只怕是说不尽了。”
“小妹天资聪慧，定能学会的。”
文夫人看着文元露，眼里都是怜爱之意：“我和你父亲平日宠爱霜儿更多，对你倒多是管教，故而对你是放心的。但如今你与霜儿要接连出阁嫁人，我心里很是不舍。”
文元露心里也酸涩，一时间也不知该回什么话。一旦出了阁嫁了人，她便不能长久地伴在父亲母亲身边，将来就连小妹也要跟着自己的夫君赴任，只怕是数年都不得相聚。
文夫人说着，眸中微微泛着水光，似是要落泪。文元露忙劝住，说了些总有回来时候的话，两个人才都好了些。
话刚说完，婆子在门口问，茶还温着，是否要去厨房里换两盏热的来。文元露道她那盏便不用了，温茶正好解了渴。
饮了茶，文夫人便说起，京城中夫人姑娘每每提起慈恩寺都觉灵验，故而她已吩咐了府中管事，这月的十五，套了马车走一趟慈恩寺，一来可为家中祈福，二来又可替两个女儿求一桩美满婚事。
“邹家夫人说慈恩寺必定要心诚则灵，这月的十五，你和霜儿就一同坐了我的马车去，也可向佛祖菩萨求个如意郎君。”
文元露点了点头。文夫人向来不怎么去寺庙之地，总是说府中安宁富足，不缺什么物件，已是美满了。故而文夫人去佛堂寺庙时，往往都是与其他夫人同去的，跟着礼佛参拜。可如今，却也到了要向佛祖菩萨索求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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