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了就是好。”红雯拍了拍身上的新衣服，又看了看穿着新衣服的文元露，现在的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刚才灶边的灰姑娘了。正巧天色也暗下去了，红雯便爬到床上去，将二人的铺盖都收拾整齐了。不多时，文元露也爬上床睡了。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也没能说上两句话，都被一天的忙碌累着了，不到半炷香的时刻就都沉沉地睡去了。
文元露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上凉凉的。她伸手一摸，觉得身上湿重，但是又睁不开眼。突然眼前一阵白光闪了闪，几秒钟后，天边传来雷声响。文元露顿时吓得坐起来，再伸手摸一摸，发现两人的被子都湿了。红雯似乎没完全察觉到外界的变化，正努力地翻身。但是这进了水的被子哪还会轻薄，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文元露抬头找水的来源，正巧一滴水滴在她的额头上。
不用猜了，定是屋顶的问题。
文元露连忙推醒红雯，催着红雯赶紧穿上衣服。红雯急急地系着腰带，说：“还真让对门的那姑娘说中了，这天还真的要下雨……”
说完，门窗外的雨声更响了。屋里的雨也更大了。
在劈里啪啦的雨声中，红雯隐约听见有微弱的敲门声。她下床快步过去开门，随着大开的门，涌进大量的雨水和风来，拍在红雯的脸上。
门外是打着伞的柳小翠。
“我和阿娘睡着，听见好大的雨，你们这儿一定是漏水了，不如去我们家里挤一晚上吧！”因为雨太大，人说话的声音都被盖住了，柳小翠不得不提着嗓子说话。
“你们这都漏成这样了！”柳小翠看着屋内的大雨，皱眉道。
红雯转身道：“姑娘，我们去小翠姑娘家里挤一个晚上吧！”
文元露正抱着湿漉漉的被子去屋角，那儿没漏水，只不过脏了些。
“走啦，姑娘。”红雯放下文元露手中的被子，拉着文元露往屋外走，“明日再晒吧。”
两人跟着柳小翠进了房门。里面的房间里慢慢走出一个苍老的女人来，听见有人来，便问：“是小翠吗？”
“是，我把她们带来了。今日就让她们跟着我们挤一晚上吧。”柳小翠一边回自己阿娘的话，一边给文元露和红雯倒了两杯热水，“喝一些水吧。”
文元露谢过她，端着杯子捂手。她坐在桌边，偷偷打量着房间里的那个女人，觉得实在不像是小翠的阿娘，年纪上像是有些出入。不过看小翠和她亲昵，倒确实像是母女。
“阿娘，你去睡吧。等下我就把箱子的铺盖翻出来给她们用。”
听了柳小翠的话，那个女人轻咳了两声，慢慢地走回房间中的阴影里去了。
“你阿娘是生病了吗？”红雯问，“好像咳嗽了。”
“我阿娘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身上总是犯个头疼脑热的，也常咳嗽。尤其是眼睛上的问题，一旦天黑了，便是见不了东西的。白天倒还好些。”
“请人看过没有？”文元露问。
“请过郎中，说是操劳过度。至于眼睛的问题，说是娘胎里生下来的缘故，小时候没钱，也没好好养着，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就如此了。”柳小翠也在桌边坐下来，递给两人手绢，示意她们擦擦脸上的雨水，“用了郎中的方子，每个月都去取一次，吃了总比不吃的好。”
“倒是这个理。”
柳小翠先到墙边的那口木箱里取出了两床布被，放到床榻上去铺好，随后又折回来，剪着桌上的烛芯。像是注意到文元露的不解，柳小翠朝她解释说：“你们先睡，我还有一些活要做。我阿娘替城里的富户做绣活，到了夜里看不清，我便替她绣。”
正说着话，柳小翠便从一边捧出一件襦裙来。她展开裙边，凑近烛火，从针盒里拿出针线穿起来。屋里红雯叫文元露陪她一起睡，文元露便走进房间里去了。在房间里朝外看，只有荧荧的火光在晃动。墙面上有柳小翠模糊又晃动的倒影。
女人粗重的呼吸声在文元露的耳侧此起彼伏。同时被声音和光线打扰，文元露感觉这个夜晚有点儿难眠，只好阖目休养身。窗外天将亮时，文元露察觉到烛火灭了。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慢慢地贴进，一阵翻动声后，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日清晨，文元露和红雯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不见了。文元露穿戴整齐，走出门去，看见柳小翠正弯着腰做饼。看见文元露，柳小翠朝她笑了笑：“你们醒了？一道来吃一点吧。”
二人正在院中说着话，只见门后来了一个女子，见柳小翠在，便同柳小翠说：“小翠姑娘，昨儿我在大市上见着你阿爷了。”
听了这话，柳小翠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苍老的女人来端胡饼，那女子见着了，又说了一遍：“吴大娘，小翠她阿爷像是回来了。”
“他回来了？”吴画屏的声音也略有些颤抖，“你在哪儿见着他的？”
“昨儿，就昨儿下午的时候，我替我家桂娃买些糖人，正巧见着他在那酒肆里头喝呢。”那女子说着，转向柳小翠说，“你们可要小心些，只怕哪日的又过来了。”
柳小翠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顿饭，吴画屏和柳小翠心事重重，文元露和红雯两个也不敢多说什么，吃毕了饭，就道谢告辞。回了自己的院里，红雯说她去扫一扫屋里，文元露想着到扬州也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该给李晴玉写信了。
于是磨墨铺纸，一问李晴玉和李夫人是否安好，二来又将这些时日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说：从倪莲心的事情，一直到暂居梅府，再到如今已买了新居。信写完后，文元露花了几十个铜钱，找了一名上京的商人，捎带着送去京城。她盘算着，这封信到京城，再怎么都得花上月余。
其他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文元露看着漏水的天花板发愁。她和红雯商议着，到街上找了一户木匠，请他来修了整个屋顶。这样一翻修，手里的积蓄便更加不足了。两个人一齐坐着发愁。
红雯提议，她可以找柳小翠问一问她的绣活怎么做：“我过几天去问问小翠，她的那个绣活怎么做的，不管怎样都能赚几个钱。”
文元露刚想提议，自己也跟着一起，红雯就打住她的话：“姑娘还是免了吧，就姑娘你绣的那几只鸭子，若是那喜帕非得姑娘绣才能讨个好彩头，否则定是府里的嬷嬷代劳了。”
“姑娘既然会读书写字，不如到街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代书的活可做。不像我们，一认不得，二写不得的。”
文元露想了想，觉得倒也可行，便说自己明日去街上看一看。讲到这里，文元露想起那日她们赶路时，见到有书生在路边支了一个摊，替人写信，围着的人倒也不少。若是她能找一个热闹的地方，也代人写信，说不定也能得一些铜钱回来。
第二日，文元露挑了个最热闹的时间上街去。街边两侧倒是都是琳琅满目的货摊，卖玉石的老板正举着块宝石给顾客看色泽，嘴里念念不停；一旁酒肆的店主正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招呼着客人进门；沾满了脂粉香气的胭脂摊主则躺在摊边呼呼大睡，倒是不愁没有买主。
这里和京城倒是大不相同。文元露从前倒未曾见过寻常日子里街道上能有这么多的摊贩。街道的两侧依旧是原先的楼房，有时甚至能见到两个人楼上楼下地说着话。街上人流四处穿行，据陈淡月所说，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彻夜。
很快，文元露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的目标。有一位老丈，一副书生打扮，在街头支了一张桌，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一个人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接过信看了看，随后把铜钱交给老先生，脸上满是笑意地走了。
文元露又走了几条街，发现每个地方都有几个书生，他们零星散落在各处，像是约好了一般。出于一种道义，文元露仔细考量以后，决定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也支起她的小摊。
由于生计即将迫在眉睫，这个摊迅速就支起来了。但是令文元露没想到的是，除了一个神色焦急来惠顾的女子，其他一个人都没有。捏着今天唯一赚到的那两枚铜板，文元露也感到疑惑了：明明是同样的事，怎么旁人就排起长队，自己这儿却门庭冷落呢？
文元露坐着也是无事，就开始东张西望的。按理说，这儿也有人流经过，虽然不及大市繁闹，可也实在没到稀少的地步。她正低着头胡思乱想着，只见身前罩了一层黑影：“姑娘代人写信啊？”
“是。”文元露还以为生意来了，抬头一看，也是个书生打扮的人。看起来是不用的了。
“姑娘是头一回来吧？”那书生问。
“是，我刚到扬州不久。”
“那倒是了。”那书生看起来若有所思，“今日收入几何？”
文元露拿起桌上那两个铜钱给他看：“不多，就两个钱。”
“啊，两个钱。其实……”那书生似乎有点犹豫。
文元露知道对方有话要讲，等着对方说解下来的话。
“其实原本这两个铜板，本该是我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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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屋漏夜宿小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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