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伤口较深和轻微骨折需住院三天。检举乔伊·多普勒警官的任务在病床上完成。电话打给坎布里亚郡警察局,得到的回答是:警官在前阵子“因公殉职”了。
很好,真是巧妙的金蝉脱壳。我私下搜索起“乔伊·多普勒”的资料;阿比盖尔也姑且留在医院陪护起来。说是陪护,更应该是“溜达”。狼女兴致满满地在爱丁堡皇家医院东看西瞧,一副从没进过医院的样子。
受伤后,身心交瘁,话总是多些。我将幻境中的遭遇甚至包括往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木戒”自平安夜事件被唤醒后,始终在缓慢吸收周围事物的魔力——像一颗试图发芽的种子。当长期停留于某个区域时,木戒甚至会对此地魔力回流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事件发生后,我被魔法师议会(魔法界最高议事机构,对魔法界重大事件进行讨论和决断)判处软禁。校长和银十字协会训练我近六年,最终使我掌握戒指的力量。然而无论采取何种方法,木戒的特性仍然无法根除。为了与之对抗,我带上这枚戒指四处游走,杜绝它对环境的影响,就像杜绝一棵入侵物种扎根土地——
狼女头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栽倒。她的惺忪睡眼狠狠打击了我将来成为一名魔法学教授的梦想。
“好了,秘密一换一。为什么你出现在幻境里时会带来黑雾?”
“因为我是一头酷到爆炸的黑狼。黑狼就该搭配黑色的出场特效,你不看超英电影的?”
所以这位超英电影爱好者平时凭什么嘲笑我是看《指环王》的nerd?这是**裸的搪塞,很快,狼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医院的趣闻上。她四处溜达,偶尔带饭来,也带来打听到的医院怪谈。
※※※
大晚上的,阿比盖尔清清嗓子:
这个故事,就叫“床下怪物”好了。
作为一个nerd,你肯定知道什么是床下怪物吧。人类小孩不敢自己睡觉,就老说床底下有怪物,让爸妈陪。有的是假话,有的是真的。那些怪东西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最爱吃小孩儿的恐惧……没办法,只能怪你们人类娇滴滴的,偏要睡那些高高架起来的床。
刚刚我听说,几年前这座医院也进来一只床下怪物。
究竟是谁招惹它来的?没人说得清。人们只知道那一天,哪哪小学集体食物中毒,一大群小学生被送进医院住院。病痛中的小孩儿哭天抢地,打针吃药都不见他们好转。医生急破了头,直到其中一个小孩说自己床底下有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每到晚上就用黑黑的手摸他的脑门。一边摸一边说:病吧,病吧!我不喜欢吃健康的小孩。
小孩吓得要死,身体也好不起来。
医生与家长想抓到床底下的东西。那天晚上,所有医生和家长都出动了,所有孩子的病床边都守着急吼吼的人,所有病床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怪物不在任何一张床下面,他们一无所获。天快亮了,那些大人都觉得怪物逃跑了。可医院另一个方向传来刺耳的惨叫!
——那是一间手术室,里面已经混乱不堪,医生护士们惊恐地瘫在地上。原来当天下午,医院手术室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手术,持续到深夜。病人是一个8岁的、生了重病的小孩。人们赶到时,手术床上的小孩已经被咬掉了半边身体!
那些大人才意识到,他们翻遍医院每一张病床,却忘记了检查手术床的床底。
阿比盖尔好像觉得我打着石膏的样子还不够悲苦似的,偏要挑晚上23点讲这种故事。我评价道:“嗯,不错的怪谈,但我相信它只是个鬼故事!现在很晚了。”
她哼哼冷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我说:“那好吧,魔法师,晚安……”
接着将视线移到我的病床底下:“你也晚安!”
※※※
第二天,几位魔法科警察来做笔录,同时确认了我的猜想:这次袭击显然是“圣公义会”的手笔。
正如之前所说,圣公义会是天主教派系之一,教旨是“以上帝的名义惩恶扬善”,近年来在全国各地非常活跃。其成员经常化身“义警”,在许多城市“打击罪恶”。他们甚至真的消灭了一些恶势力,因此收获了一定人气与拥趸……六年前的平安夜事件相当出名,吸引到他们也不足为奇。
有魔法师议会的背书,魔警没有为难我。他们记下事件的详细描述,留下抓住歹徒的誓言,接着没精打采地离开了。显然,警察也对这个和自己“同台竞技”的圣公义会头疼不已。
魔警走了一会儿,阿比盖尔才悄悄归来。她揣着两个苹果,一个丢给我,一个送进自己嘴里。
我告诉她魔警提议给我安排人身保护,我拒绝了。
“噢,为什么?”
我很想说:因为你一看见警察就跑!最终还是换了话题:“有什么新的怪谈吗?”
阿比盖尔:还真有!我又听到一个吸血鬼故事。
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前?这医院流传一个人尽皆知的传说:某个任职的医生是吸血鬼!你想想,在医院工作对吸血鬼这个偷鸡摸狗的种族来说有多舒服?不需要暴露在日光下,轻轻松松就能值夜班,还能悄悄潜入血库饱餐一顿……
尽管医院官方一直否认这个“无稽之谈”,吸血鬼医生的传闻还是传得有模有样。最后演变成一个引人遐想的版本:只要你足够有钱,或者病得足够重,常规的医疗手段难以治愈时,吸血鬼医生就会趁四下无人,用牙齿咬穿你的脖子,将你变成新的吸血鬼!如此一来,你再也不会受到疾病的困扰,还能长生不老喔。
传说太吸引人啦,诱惑周围的居民涌入这家医院,带着钱、带着伤病、带着悲痛的故事,希望能得到吸血鬼医生的帮助。据说有人还主动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只为被吸血鬼咬上那么一口。
医院怎么可能满足这不像话的期待呢?当时管医院的头头——好好好,是院长——被烦得头大,就从教堂请来个神父,让他在医院举行驱魔仪式,向居民证明根本没什么吸血鬼。
神父来了,喊来医院全体员工,先颂念经文,再拿出准备好的圣水,往医生们身上泼去。一个接一个,被洒上圣水的医生安然无恙,围观的群众紧张万分。这时神父走到最后一位医生跟前,那是个年轻的女医生,皮肤煞白,双眼红肿。她与神父对视,接着转身就跑!但神父的圣水已经洒在她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咳咳,医生痛苦地大叫,沾上圣水的皮肤滋啦啦冒出白烟。这位“医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白灰,烟消云散了。
讲到这儿,阿比盖尔却闭上了嘴。我追问:然后呢?她却怎么也不再继续往下讲。
病房的门被推开,我的医生过来查房。她年近五十,头发花白,精神很是矍铄,张嘴就是一顿打趣,说亏我是个魔法师,竟不能给自己施魔法疗伤,搞得如此狼狈。玩笑之后,她告知在魔药和治愈魔法的强大作用下,我很快就能下床走动。
“嗨,又见面了,”医生转向旁边的阿比盖尔,“我的苹果味道怎么样?”
狼女点头,忽然又说:“刚才那个故事,能不能给咱们讲完?”
医生眨巴眼睛,神秘兮兮地环视了一圈,俯下身来悄悄说:“你说那个吸血鬼的故事?千万别告诉别人——那时,神父的圣水净化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医生',人们失望而归,不久就再也不谈它了。而医院也获得了安宁——你看,只需要一个有演技的年轻医生,再加上一些小小的化妆技术和障眼法术,就能为传闻画下句号。”
头发灰白的医生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摆摆手离开。我也笑了:“这是个有趣的故事,但你怎么吃人家医生的苹果?”
“你不知道苹果是医生的天敌?而且我什么都吃,你晚上最好小心点!”
※※※
第三天,腿部伤口出现弥合的瘙痒。昨夜一场秋雨,将吹来的微风冲洗得凉爽无比。枝头的落叶偶尔划过,又使人想到欧亨利的小说《最后一片常春藤叶》。在宜人的季节,身体和心灵都渴望到远方去。
阿比盖尔来了,一副百无聊赖之态,问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看来她对无聊的忍耐到了极限。得到肯定答复后她长舒一口气:行,最后一个故事。
医院迎来一个新的病人。送病人来的神秘人留下大笔钱,对医护说:一定要救下这个人,这至关重要!
神秘人离去了。啊,可怜的病人肯定是个掩藏身份的尊贵人物!这家伙病得要死,皮开肉绽,疼痛难忍,成天哀嚎。医生与护士对病人的身份好奇得心痒难耐,同时悉心照料,绝不放弃病人的生命。生不如死的那家伙哀求着:放过我吧,让我死吧,我受不了了!
医生和护士说:坚持住,你很重要!
他们用尽千方万法,照顾,救治,安抚,擦干流出来的脓血和泪珠。
之后的某一天,那病人偷偷溜出病房,爬上医院楼顶跳下去,摔成了一滩烂泥。
神秘人也再没有来过。
最后没人搞清楚那病人究竟有多重要。
故事结束。
我屏住呼吸,生怕吐出一句质疑使她将我揍成烂泥。我们相顾无言,良久良久。
这是你自己编的故事吗?
我忍了一会儿,却问出另一个缠绕许久的问题:
“之前……你为什么说我是养在温室里的马铃薯?”
阿比盖尔挑起眉毛,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那个呀!因为……你和马铃薯都生长在靠下(down)的地方……”
“……”
“怎么不说话,唐恩(Down)先生,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低沉(down)?”
我滑进被子里,以隔绝其源源不断的谐音冷笑话。
※※※
当天下午,医生拆开石膏,宣布我已恢复行动能力。到这时金枝大学的联络人才姗姗来迟。
由于情况特殊,至今学校与校长仍与我保持联系,算是对我的一种关怀与监视。来者是校长办公室的秘书普玛女士。她带着果篮和鲜花,顶着标志性的蜷曲爆炸头来到病房,先致以慰问,再用“闲杂人等请自觉离开”的眼神反反复复扫描阿比盖尔。
我抗议:“她哪儿都不去——”
阿比盖尔知趣地摊手,起身一溜烟跑了。
普玛女士清清嗓子:“亲爱的查尔斯·唐恩,很高兴您克服了历练途中的困难,您永远是金枝大学的骄傲。魔法因你们而繁盛。”
我静静等她走完流程。
“很好,看起来这件事并没有对你造成很大的危害。”她吐出一口气,手里的圆珠笔和档案薄进入工作状态。
她问我几个有关圣公义会袭击的问题,与警察的提问相差不大。再例行询问“未知法宝木戒”的相关问题(魔法师将拥有神奇力量的道具称为“法宝”):使用情况如何?掌握如何?有没有异常情况?我一一回答,还告诉她我的报告很快就会提交给校长与魔法师议会,一并会发往银十字协会。
普玛女士点点头,半空中的圆珠笔在档案薄上奋笔疾书。从她的表情看,一切都还在掌控。她又清嗓子,预示接下来的话语将十分刺耳。
“我的慰问来晚一步,因为出了点意外状况——你的校长两天前死了。”
病房外传来某犬科动物的惊呼:“啊?!”
病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我深呼吸:
“怎么会……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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