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鸿十几年的大师兄没有白当，起码对手下师弟们的性格把握得足够准确。尹观庭此后果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严熤以为的考验什么的也没发生，照例是一项工作接着一项工作，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严熤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又是一个忙碌而充实的周一，严熤在律所的餐厅一边吃外卖一边玩手机，突然听有人问道：“小严，上次那事后面怎么处理的？”
严熤抬头一看，李昀捧着自己饭盒坐到了对面，他有些茫然：“昀哥你说啥？”
“啧，我是问你上次打架那个事，”后面几个字李昀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接着又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尹律没骂你吧？”
严熤回想了一下那场单方面的“谈”话，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呃……好像没有？”
见李昀一脸无语，他又赶紧补充道：“也不算骂了，就是很平静地跟我分析了一下这样不对，说我同理心太重不冷静什么的，就是吧，尹律他平静说话的时候，就很有压迫感……”
严熤比比划划，给了李昀一个“你懂吧”的眼神。
李昀顿时点头，一脸感同身受的心有戚戚。
“不过话说回来，看不出来你平时这么冲动的啊，当时那种情况，那几个小混混应该也不敢动真格的，倒是你……”李昀有些犹豫。
“反应过激了是吧，”严熤笑着补上他没说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小时候遇到过，一下子代入了没收住情绪。”
李昀识趣地不问了，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话题又转到了尹观庭身上。
“要说我们这行还是得尹律那种，公私分明跟个机器人一样，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上得了level，舍得下面子。关键时候还不会被当事人带着跑，我跟你说，以前我们有个客户，见律师的时候哭的可惨了，就尹律那叫一个八风不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直接给他问沉默了……”
“那这案子还能谈吗？”
“嗨，那家伙隐瞒事实搁我们这卖惨呢，胡搅蛮缠地就想少律师费，还好尹律不吃他那套。那冷静自若的风范，把我们团队里几个小女生迷的不要不要，那什么，叫智性恋天花板。”
严熤嘴角抽了抽：“说起来，尹律对当事人一直这样吗？”他有些艰难地调整着措辞，“就是那种，理智到有点冷漠……嗯……”
李昀一脸“我懂”的表情：“是呀，一直这样，你之前的几个助理也说吐槽过来着，老实说也没啥不好，谈感情伤钱你说对吧，说到底律师也是要挣钱的，要不人家创收这么恐怖呢……哎！小杨，这边！”
王信鸿团队的几个律师办完事下来吃午饭，李昀眼尖瞅见，招呼了一声，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严熤拉着自己的外卖挪了挪位置，这话题就这么搁置了。
尹观庭不知道背后有人编排自己，被客户一个大召唤术直接召唤到城郊工厂一上午，下午急匆匆地赶回了律所，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从停车场直接到了15楼的大会议室。
一进门就看见会议室里满满当当的人，所里的高级合伙人和二级合伙人基本都到了。
尹观庭和几个相熟的同事颔首打了个招呼，拉了把椅子，在李鸿音身边坐下了，随口寒暄一句：“音姐好久不见了。”
李鸿音是所里的唯二的女性高级合伙人之一，已经不算年轻，但配合精致的妆容和干练的气场，看上去依然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她见到尹观庭显得很是高兴：“哎呀真是难得见一次面，我听老王说宏远集团在清溪村那个烂摊子想找你处理？”
尹观庭笑了笑：“没那么容易，还谈着呢。”
李鸿音十分有信心：“没问题的，我不信C市还能找到比你更专业的，要是你都做不了那个事情，我估计也没有其他律师愿意接手。”
尹观庭被她吹得有点无奈。他是所里的高级合伙人中最年轻的那个，而李鸿音则是最年长的一位，所以李鸿音每次面对他都有种看自家弟弟的感觉，有种迷之骄傲感，尹观庭虽然有些无奈，但很感念她的挂念，只是性格使然，面对亲近的人反而没法舌灿莲花，只好笑了笑。
李鸿音对帅气弟弟的笑容欣然接受：“可惜你不做婚姻家事，不然就你这笑，有几个当事人遭得住哦。”
尹观庭有点招架不住，正想转移话题，就发现严熤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师兄，刚刚李昀律师跟我说明天上午得去河清街道做法律培训，那我明天上午是跟他去还是跟你去客户那里？”
尹观庭本来打算明天带严熤见一下一个常年合作的客户，但考虑到王信鸿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严熤跟着李昀去见世面。
严熤秒回他一个“好的老板.jpg”。
不得不说严熤在与人相处上面有种奇特的天赋，十分敏锐地踩准了尹观庭底线，工作中被尹观庭骂过的错误基本不会再犯，堪称知错能改的典范，但在那些可有可无的方面，比如发表情包，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了。尹观庭这些天不知道收到了多少严熤发送的奇奇怪怪的表情包，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年轻人的创造力。
尹观庭正盯着手机想些有的没的，就听见旁边李鸿音问了一句：“观庭，你这是跟谁聊天呢？”
尹观庭一抬头就和李鸿音好奇的眼神对上了，他顿了一下，回答道：“我助理，严熤。”
李鸿音“唔”了一声，问道：“严熤？是不是你老师的那个学生？”
尹观庭有点意外：“音姐你认识他？”
李鸿音笑了笑：“看过他简历。不管是简历还是人都挺漂亮，我都有点动心，可惜老王说是你们小师弟，他得亲自带，没想到最后是到你那儿去了。”
说完，她对尹观庭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改天我得问问这小孩要不要换团队，说不定就撬了你尹大律师的墙角。”
尹观庭想到严熤那个心大的性格，挑了挑眉：“那我觉得音姐你这次怕是撬不动。”
李鸿音眨眨眼，心里十分诧异，尹观庭“换助理如换衣服”，在天人和律所就是一个经典永流传的梗，他本人对这样的从来都置若罔闻，这还是第一次搭这种茬，看来对这小孩很满意啊。
李鸿音还想跟尹观庭八卦一下严熤，结果王信鸿和行政主管孟岚带着一大堆资料走了进来，打断了她八卦的想法。王信鸿把资料分发到在场的合伙人，向来一团和气的脸上难得有点严肃：“今天请各位来呢，是兰溪所想并入我们，所以和各位讨论一下……”
……
漫长的会议过去，尹观庭被折磨的不轻，散会了还坐在原位，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眼角内侧。
王信鸿收拾好自己的文件，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他们两人同门师兄弟，关系亲近是所里公认的，一看这个架势，其他合伙人闻弦歌知雅意，很快退出了会议室。
等会议室只剩下师兄弟两人时，王信鸿才开口说道：“哎，上派出所捞自个儿助理，什么感觉？”
尹观庭停下按眉头的手，看了他一眼：“李昀跟你说的？”
王信鸿：“那不然呢？”
尹观庭嗤笑一声，懒得说话。
王信鸿半点不冷场，接着把话题续了下去：“就前几天来着，我跟他谈了会儿，说起这事小孩魂不守舍的，生怕你开了他，你故意吓唬人家呢？”
尹观庭：“我有那么无聊？”
“也是，”王信鸿点了一根烟，“不过这小子那股劲跟你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尹观庭沉默，过了半天才吐了四个字：“不是好事。”
“话不能这么说，”王信鸿顿了一下，尹观庭的心结他知道，也不是非要戳伤疤，但是吧，“观庭，有些时候我觉得你过于悲观了，当年那件事李老师也给你分析过，你……”
“行了，别说了，”尹观庭捏着眉心，“时间不早了，就不聊了。”
王信鸿暗叹，点了根烟，慢吞吞地挥挥手，示意他滚。
尹观庭随意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尹观庭才发现严熤居然还在，趴在工位上专心致志的敲电脑，临近八点，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严熤工位顶上开了一盏灯，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边，衬得他精致柔和五官愈发无害，显得整个人都很稚嫩。
可能刚出校园的年轻人都这个样子吧。
尹观庭在走廊拐角出神地看了一会，才走到他工位旁边，敲敲桌子，说道：“还没下班？”
严熤从工作中回过神，看见尹观庭有些吃惊：“师兄你们开会到现在？”
尹观庭“嗯”了一声，瞄了一眼严熤的电脑屏幕，打开的PPT里花里胡哨的一片，他沉默一会儿，“明天那个培训不会很难，不用太紧张了，早点下班吧。”
严熤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就是想多熟悉一下，不过马上就走了。”
按尹观庭的性格，表达完礼貌的关心本来应该就走了，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严熤愣了一下，笑道：“吃了点零食，师兄你要请我吃饭啊？”
尹观庭对自己也有点莫名，但话已出口也不至于收回，于是点了点桌子：“走吧，一起。”
严熤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把PPT点了保存，轻松愉快地答道：“得嘞，这就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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