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稔的奶奶以前是城里姑娘，为了爱情嫁给他爷爷，才来了乡下。
他爷爷去世后，这么多年，她一直守着两人住了一辈子的两层水泥房。谢稔他爸曾经要接她去住，被老太太黑着脸骂了一顿。
院子是竹栅栏围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些斑驳。谢稔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出去。
门前的水泥路连着挨家挨户，村里的人睡得早，现在这个点都关着门，只能从窗户看见透出来的灯光。
村子里的夜晚安静得可怕，谢稔不习惯地左右看了看，竹林的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长，盖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魔要将他吞进身体里。
他回头看去，发现已经离家很远了，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走。
谢稔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岁那年冬天，当时他爷爷去世，他爸妈带他回来奔丧。
那时候还是泥土路，冬天的积雪堆得厚厚一层，他玩性大发，跟着几个来吃席的邻居家小孩在雪地里踩雪，弄湿了衣裤，本来就冻得发颤的腮肉被她妈打得像裂开似的，他痛的龇牙咧嘴，也不敢掉一滴眼泪。
谢稔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些巴掌落下时的痛感依旧清晰的可怕。
还好，以后再也不用被打了。
谢稔自从长大后就一直怀疑他妈有暴力倾向。
走到院子门口，谢稔往隔着一条水泥路的那户人家的窗户看去。
有微弱的灯光从贴了磨砂纸的玻璃窗折射出，他很清晰地记得那时他们玩雪的时候，有个很矮的小男孩扒在屋角看他们。
别的小孩也看到了，纷纷搓起雪球朝他砸去，嘴里还念叨着他听不懂的方言。
谢稔看着男孩被扔的东躲西藏，心里很是不舒服。
但他什么也没做，拍了拍裤腿上的积雪回了家。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去管别人。
一进厨房，谢稔就闻到锅里飘出的菜香。
老太太添了几根木柴，从灶台边站起来，开始洗碗筷。
“村里不像你们城市里，没什么好玩的，我怕你过几天就待不下去了。”
谢稔笑了下，接过洗好的碗筷，拿去堂屋摆上桌。
“快吃，我今早特地去买的鱼。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了。”
老太太把菜陆续端上桌，谢稔配合地挨个尝了尝。
“好吃，奶奶做的鱼最好吃了。”
每年过年的那几天，奶奶会去看他，那是谢稔最幸福的时光。
他妈鱼虾过敏，可他偏偏最爱吃那些水产品，每次除了他爸带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能吃上，也就他奶奶来的那几天会特地为他做。
在家里，他妈对他爸客客气气，对他奶奶也是尽力扮演着一个好儿媳，唯独对他这个儿子，稍有不满就是拳脚相向。
谢稔搞不明白，仅仅是身体有些缺陷，就这么罪大恶极吗？
况且也不是他不想发育的完完全全啊，他一出生就这样，自己能怎么办。
吃完饭谢稔主动洗了碗。他在家基本上不进厨房，所以不熟练，摔了个碗。
老太太在堂屋听到声音，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抓着他的手查看。
“划到哪儿了吗？我说我洗你非要洗。”老太太担心地脸上的皱眉都挤成一团，在确定只是碗摔了人没事后推搡着把他赶去洗澡。
谢稔还想把剩下的盘子洗了，被他奶奶一句话打消了念头。
“你再洗明天就没碟子装菜了。”
谢稔这才不好意思的走出厨房，从行李包里翻出衣物，去卫生间洗澡。
家里前两年装修过，所以卫生间也贴了瓷砖，装了热水器，和城市里没多大区别。
谢稔夏天喜欢冲凉，所以也没用热水器，拿下一旁接了太阳能的花洒把身上打湿，挤了点沐浴露抹了抹，冲掉泡沫穿上T恤大裤衩就走了出去。
奶奶给他在二楼铺了床，谢稔把包拎上去，躺在凉席上就玩起手机。
他原本以为村里的信号应该不好，所以特地带了个随身WiFi，结果信号满格，根本用不上。
徐璟阳的组队邀请弹出来的时候谢稔还在刷视频。
他切屏回了个不玩，就回去接着刷。
一个视频还没刷完，徐璟阳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谢稔只得先把视频暂停，转入电话页面。
“谢稔，我今天看到你妈了。”
徐璟阳的大嗓门从扬声器传出，谢稔赶紧把音量调小。
农村的房子不隔音，他怕吵到奶奶。
“你不好奇我看到你妈在干嘛吗？”徐璟阳为了更生动地向他讲述，还特地打开了摄像头。
谢稔配合地问：“你看到她在干什么？”
徐璟阳脸上的震惊转为同情，“谢稔，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谢稔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沉默地看着镜头里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男生。
“你妈和一个男的在商场里逛街，有说有笑的，还牵着手。”
怕谢稔要反驳，他还赶紧先一步说明，“我仔细看了，肯定不是你爸。”
谢稔嗯了声，完全不在意。
“你不生气吗？”面对徐璟阳的疑问，谢稔摇了摇头，“我爸妈已经离婚了。”
徐璟阳原来如此地哦了声，但还是忍不住为谢稔发声，“刚离就在外面找人，也不考虑考虑你的感觉。”
谢稔不懂，“考虑我什么，她找下家又不是给我找爹。”
徐璟阳被他说的一愣，他怎么忘了，谢稔可是个感情观炸裂的人。
他赶紧在陷入沉默前转移话题，“上号，带我赢两把。”
“不玩。”
“稔哥，带带我嘛。”
谢稔没眼看他那骚包样，“上号。”
今天折腾了一天，没打两把谢稔就累的直犯困。
好友组队麦没关，徐璟阳喊了他好几声没人搭理，也猜到可能是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没响，谢稔却准点睁眼。过往每天他妈都是这个点喊他起来读书背单词，虽然已经丢了一个星期了，可还是管不住肌肉记忆。
奶奶在烧早饭，他拿着手机说了一声，便出门去散步。
临出门时，谢稔还是忍不住往那扇窗户瞟了一眼。
窗户突然被推开，他一时竟也忘了回避，目光直直地撞进一双清澈的眼中。
没有多漂亮，但比谢稔所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要干净明亮，犹如新生的婴儿，无知所以无谓。
谢稔脸上冒出不自在，收回视线数着步子走过窗边。
五步就将那道目光甩在身后，谢稔便又慢下脚步，真正意义上地开始散步。
虽然就几秒，可他还是看清了窗户里的人。长相很普通，但是皮肤很白，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没他长得帅，但也还算看得过去。
谢稔猜想应该和他年纪差不多大，高中生，回家过暑假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曾经那个小孩，但也懒得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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