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是真实的乌托邦,尤其是对千代这种经历过社会铁拳洗礼的职场老鸟来说,高中生的生活环境简直如同天国一般纯粹无暇又轻松愉快,只不过,这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天国,所谓的如同,也仅仅只是如同,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相应的痛苦与苦恼,而且,都同样地令人焦虑。
“……”千代在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采取鸵鸟战术,只要对方不讲明,她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以前也翻译过几份教育心理学的文献,这种年纪的青少年身心都没有发育成熟,贸然采取什么不当措施可能会造成终身的心理阴影,虽然千代自己并不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模拟人生的游戏而已,但她同样也记得系统说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也就是说她所有的举动都可能对这个世界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而这一点正与真实的世界一样,她没办法对桐谷白文做出什么决绝的举动。
可能这也是浸入式游戏的缺点吧,太过于真实的感受导致玩家无法区分真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千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等游戏结束一定要跟自己那个蠢货弟弟好好反馈一下这个问题。
而桐谷那边的反应,也让千代有点莫名其妙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桐谷没来喊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叫桐谷,便自顾自地上了楼顶,刚坐下,便听见桐谷与茂木有说有笑地来了,而吃饭的时候也一直是,千代朝着拓海那边,桐谷朝着阿树那边,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却几乎是背对着彼此的,但要是说完全没有交流,倒也不是,只是从前那种桐谷自然而然地就笑倒在千代背上的那种亲昵感跟千代毫无顾忌地说出各种吐槽的自在感,彻底消失了。这两个人就像是两个硬绑在一起的同极磁铁,别说茂木跟阿树了,就连拓海这样的天然呆也感觉出了不对劲,
“你今天跟白文那家伙怎么回事?”在两人一起回家的时候,拓海总算憋不住问了出来,
“……”千代回头看了拓海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亲密到可以喊“白文那家伙”的程度了,却忘了自己前两天喊别人也是直呼桐谷。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对了,茂木叫我周末去海边玩,你要一起去散心吗?”
“……哈?”千代一脸古怪地看着拓海,这人该不是个傻子吧,她跟茂木的关系他也不是不知道,茂木要是希望她也去海边的话,怎么都不会让拓海来问,不过看在他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就不笑他了。
“不了,毕竟这可是你们两个的约会啊,我才没那么不知趣。”
“唔……别是身材太差不敢去海边吧…”拓海露出了点少见的坏笑,气得千代当即抬脚踹他,两个人正在街角打闹,却听见一声突兀的汽车鸣笛,只不过两人都没意识到是叫他们,自顾自地闹,直到那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人行道边上,车窗摇下来露出张带着墨镜的脸来,
“又见面了啊,”听见有点耳熟的声音,千代才转头去看,啊,这金黄色的刺猬头,除了启介还有谁能驾驭得了这么超前潮流的发型。
“高桥先生。”兄妹两个齐刷刷地站好微微点头致意,仿佛看见了□□大哥一样的恭敬样子让启介实在是不爽透了,然而他并不是来找茬的,只能强行忍住,并作出微笑的样子,虽然在藤原兄妹的眼里看来十分僵硬,完全感受不到春天的温暖,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周六的比赛。”“不去。”拓海看了一眼红绿灯,十分果断地回绝,跟千代十分默契地一个向左去加油站一个向右回家。留下启介一个人坐在车里犹豫该去追哪边,当然了这是好听的说法,显得他仿佛思考了一瞬间,但事实上他犹豫的时候已经顺脚踩下了油门,车身横在路口堵在了拓海的面前。
然而拓海选择拐弯,可高桥启介如果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就未免太崩人设了,他也跟着下车,追了上去,伸手一拽,双手一撑,把人堵在了墙壁与自己的身体中间,
“高桥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启介这个古怪的壁咚以及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拓海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不高兴地推了推启介的胳膊,
“我现在要去加油站打工,能不能让一下。高桥先生。”“最起码要给我一个你不去的理由吧。”启介仗着自己个子高,虽然并不是那种筋肉横生的类型,但以拓海的气力想轻易推开他还是挺难的,
“…可我也没有跟你比的理由啊。”“比赛的理由?这是什么东西,车手之间的交战,哪里需要理由?”拓海无语地看着启介,这人是不是属金鱼的,上一秒嚷嚷着需要一个不去的理由的不就是他吗?为什么反过来去比赛就不需要理由了?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今天可能真的会耗在这里以至于去不了加油站,
“但我不是车手啊。” 拓海情急之下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智慧。
……
然而显然这话并不能说服启介,如果千代在场,以她多年的社会经验她会提醒拓海赶紧往后退两步,面前这家伙的怒气值已经快点满了,而拓海只是呆却不是傻,启介额头暴起的青筋他也看到了,但他却宁愿下意识地相信这个家伙不会那么暴力,非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直觉。启介一拳砸在了拓海背后的墙上,然后退开了些,拓海便借机头也不回地向着加油站走过去,
“如果不是车手的话是不可能做那么大量的练习,磨练出这样好的技术的!虽然我那次是因为对地形不熟才会输给你的,但我也承认你这家伙的开车技术是一流的,起码能与我一战!”启介提高的声音令周围人纷纷转头来看,拓海有点郁闷地回过身来,
“你不明白,我只是为了帮家里的生意,逼不得已才会学开车的,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开车的。”而且我真的已经厌倦了……
“不明白的人是你!我从没见过哪个讨厌开车的人能学会漂移,你可能自己没注意到,但我敢断言,你的内心一定是喜欢开车的!你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弄清楚,而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高桥启介站在人行道的正中间,落日余晖从他背后投过来,显得他尤其的高大,长长的阴影甚至一直延绵到拓海身后,启介往前追了几步,两人近乎是贴紧的距离,直至拓海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意与古龙水的味道,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清启介的表情,对方收敛了之前略显暴躁的神色,取下了自己的墨镜,那双棕色的眼睛因为背光显得又黑又沉,里面透露出的是前所未见的真挚神情,
“只要是真心喜欢开车的,就足以称得上是车手。而车手对于自己勤加练习得出来的技术,是抱有绝对不想输给任何人的自尊的,也正因如此,被挑战的时候,绝不会退缩。所以,周六晚上十点我会在秋名山顶等你。”
这可不止一句话啊,拓海想说,却没说出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启介,而对方只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像是对他的话有所触动的拓海,如释重负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别让我失望啊。”
拓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辆明黄色的车消失在视线中,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眨了一次眼,拓海缓缓蹲到地上,完全无视了周围人还以为他发了什么急症的奇怪眼神,他捂住心脏,那里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跑出来,震得连指尖都有点发麻了,
热血沸腾啊。
拓海想起了那个潮热又困倦的夜晚,阿树与他说的话,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撑住双膝站了起来,向加油站走去。
而刚刚到家的千代正好撞见从她家走出来的池谷前辈,只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人就已经钻进车里走了,手里好像还提着装豆腐的袋子,
“什么时候池谷前辈成咱们家的常客了?啊,我回来了,” 千代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着,推开了自家的门,一边换鞋一边跟站在柜台后面的文太打招呼,
“啊,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啊?”千代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最近自己没做坏事,多半是要问拓海的事情,才放下心来进了小客厅坐到文太边上,
“……”超了池谷前辈的车?从文太描述的来判断的话,千代左思右想也只可能是自己那天没设定学习模式,睡得太过安心,以至于错过了拓海一顺脚就超车的英姿,她正在困惑为什么桐谷会认为是文太开的车,突然想起了加油站的站长跟文太好像是多年老友,如果不是池谷前辈误会了的话,那就是店长还不知道拓海会赛车的事情?
“那您答应前辈了吗?”我看你倒是看起来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千代习惯性地收拾起了桌上喝过的茶杯,文太比拓海强的一点大概就是会给客人倒茶吧。
“当然没有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强出头算怎么回事。”文太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然而这个举动在千代眼里毫无说服力,明明就是超想去的样子,她暗自吐槽,但脸上还是假装相信了文太的话,
“那您是想让哥哥去吗?”“那小子才不会乖乖听话去做这种事。”“……说,说的也是啊。”千代眼前迅速浮现出刚刚遇到启介时拓海脸上的冷漠表情,干笑了两声附和道,
“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文太眼睛虽然眯缝着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但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他没想到千代半点都没藏私,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超了启介的车还有被人追到加油站下挑战书,包括刚才在路上的事和盘托出,十分坦荡。搞得倒像他这个被瞒着的老爹过保护了似的。不过他也是没想到拓海的脾气这么拗,都让人逼到这份上了,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嘛,也就是这样才像是他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的文太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你觉得自己跟那个叫启介的小子比怎么样?”“……”千代内心有点日狗,她只能说在系统的帮助下能够做到比一般人强,比比池谷还行,但跟启介这种职业选手比,她忙不迭地连连摇头,再三强调自己现在对赛车没什么兴趣,想专心学业。文太明显失望地哦了一声,但神色里也有些微果然如此的了然,
“要是哥哥真的不愿意去的话,老爸你自己去就好了嘛,我也想看看老爸你的英姿嘛。”千代耸了耸肩,表示她已经看穿了,这都是套路,反正就等着人劝嘛,池谷前辈大约明天还会来,这可算三顾茅庐,够有诚意的了。
“唔,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文太十分不扭捏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虽然不停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已经暴露他有点兴奋的心情了,但千代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做了一次贴心小棉袄,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晚上去给拓海送饭的时候,阿树又一次提到了86的事情,千代实在是耳朵生茧子,扭头去看健二带来的赛车杂志了,别说,赛车杂志上别的不行,车模都挺好看的,而且还有不少在千代这个自认为超前二十年的审美大师的眼里都十分潮流的打扮,而另一边的池谷则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唔,86的话,拓海家有一辆哦。”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藤原文太跟他说过的话,便顾忌不到阿树的心情了,而不出所料,阿树的反应真的十分过激,他抓着拓海的双手几乎要把他的筷子跟饭盒都抖落在地了,头槌顶着拓海的腮帮子,
“臭小子!拓海,你为什么瞒着我!!!”拓海无奈地把饭盒放下,推开了阿树,哇,阿树的脑袋好重,脸还真有点疼,“我也没办法啊,又不认识车。Trueno就老老实实叫Trueno嘛,86什么的,谁知道是什么啊。”
拓海确实是这样呆呆的类型,倒也并不是不能理解,阿树倒是很快就释然了,眼珠子一转就又搂着拓海凑到人家耳边开始大声地说悄悄话,
“嘛,说起来,拓海,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什么?”这种前后文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拓海却还是要专程问一下,可见脑袋真的是直的,千代都看不下去地把杂志放到一边,“反正就是周六想借车去看比赛的事情咯,可是我们家的86可是很土的商业车哦。而且,汽油钱要阿树哥你出。”
拓海听完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呢,”阿树还想再说什么,店长大叔却先站了起来,一边收拾自己的饭盒一边对池谷说道,“这周六就要比赛了吗,那池谷你要不夜班跟这两个臭小子调整一下,多抽点时间出来练习?”“诶?可以吗?谢谢店长!”倒是谁都没问被调班的拓海跟阿树的意见,虽然阿树是二百四十万个同意,不过拓海想想还要凌晨起来送豆腐,脸上就有点为难之色,正要说话,却被站在一边的千代捅了捅后腰,两人一对视拓海便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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