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回响着救护车和警车尖利而渺远的笛声,像是在不堪现实烦扰困倦许久,紧迫中打了个不安分的盹,玛歌睁开刺痛的眼睛。
陌生的房间映入眼帘,平常简洁的家居摆设,其中站着一个半裸着瘦削上身的青年,正用件沾满血的卫衣擦头上的汗,还有脖子到前胸的血迹;
她喘息着,不知是平复体力还是平复心情,神情颇有些憋着劲儿的兴奋和得意。
忽然,她察觉了什么,向玛歌转过头来,眼睛惊人地亮。
“刚把你拖回来你倒醒了?”巫桦嗔笑。
沉重得要命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
痛极累极,迷离中黎麦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她最后的记忆是在一个明亮的地方,陌生的同僚发现了她。
她们好像问了什么,周围也有人吵着什么,她被架上担架抬进救护车时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其她存在,只余痛觉,然后就是意识的长久断线。
黎麦再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蒙蒙亮。
从白天进入黑夜,从黑夜进入白天,这两个过程中,一定有许多亮度相同的瞬间,却让她感觉它们的色彩和气味微妙的不同。
她茫然地看着这光线渐变的虚空,明明什么都没想,胸中却有种想要叹息的感觉萦绕不散,无限怅惘。
身边传来些许动静,黎麦回神,发现禾琦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趴在她手边不远处。
似乎是察觉病人气息的变化,她也醒了过来,双眼通红地盯住黎麦。
“队长你醒……感觉怎么样?”
黎麦轻轻摇头。
“还好你没事……”
“抓到凶手了吗?”
禾琦抿唇;既是惭愧,也是怕一出声就拉不住闸。
“乔瑟夫死了吗?”
禾琦摇头。
“都那样了居然没死……”
黎麦还以为玛歌避不过搜查。
那种明显仇杀的手法,作案对象还是组织管理孤儿院的高层,玛歌理应是单枪匹马;
但现在看来,一路上不少的出血量,受伤颇重还能逃出搜捕,想必是有人接应她。
机械地做提线木偶还是觉醒后血腥复仇,哪个情况对玛歌来说比较好,黎麦心情复杂,整体来看她仍旧受人指使的可能性更高。
那么这次事件,乃至一系列谋杀案件,说不定涉及到了组织的内斗……浑水一潭,出奇棘手了。
黎麦疲惫地闭了闭眼,转眼见禾琦那副睡眠不足脑袋钝重的可怜样子:
“回去睡,在这陪我熬着算什么。”
“我哪有那么大心回家舒舒服服睡觉。”
不过一句劝慰,禾琦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上了眼眶。
“昨晚我真的吓坏了,我好怕队长你就这么死了……”
每次她陷入对眼前的黑暗和无尽上演的惨痛与苦难的疑问,满腔怒火地愤世嫉俗时,都是因为有黎麦在,她才不至于深陷于此,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她富有逻辑而充满体谅和善意的言行举止、柔软但限定于理性范围的同理心;待人接物的松弛和沉静,还有着直面黑暗与之缠斗的耐性、刚强与机敏——
这样一个人,即使不被她敦促着,只是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被她的光辉照拂着一点,就足以让人不至于被无望、灰暗而丑陋的现实吞没,不会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她希望黎麦永远屹立着,微笑着,带领她把那群魔鬼拉上死刑台投回地狱,又害怕她会因此受伤,乃至死去。
“禾琦,你已经入行半年了。”
黎麦想要坐起来,但稍一挪动就痛不欲生,出了一额头虚汗。
“别动别动!”
禾琦慌忙去把床升起来。
“谢谢……我要说,我也才不过从业五六年。我很高兴你能从我这里学到东西或者汲取力量,但只是这样是不行的……既然睡不着,那么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就只是守在我的床边盼着我别死吗?”
“我打听了搜查情况和现场取证……”
禾琦话音越来越低,放弃了辩解,静听黎麦的下文。
“你是最了解我查案进度和办案思路的人,你不应该在这,而是应该去抓犯人……不该盼着我别死,而应该做好我随时会死的准备……届时坚定地接起我的班。”
仅仅说话,哪怕深些呼吸,胸廓开合间,肋骨都如遭蚁噬,黎麦硬生生压下抽痛,尽量平稳连贯地说下去。
“根据我观察到的你的资质,你有不逊于我的力量,你的上限不可限量。三年后你超过我我都不意外……毕竟最初我入行,带我的师姐没有你的师姐这么好。”
禾琦本来沉浸在受教的震彻和感动之中,听到黎麦后面的那句自卖自夸不由得喷笑。
她本来就要哭不哭的,蓄的一腔口水鼻涕差点飙到黎麦床上。
黎麦面孔不由得扭曲了一瞬,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你要哭要笑都离远点,别欺负我不能动。”
禾琦蹭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我这就去找把你弄成这样的凶手,让她躺你旁边!”
“不不,别硬来,我不想跟她做病友,你也打不过她。就记得别打草惊蛇,人海战术为上。”
黎麦不厌其烦地叮嘱,眼见她人要没影了,她想到什么,喊了声:“等等!”
这一喊带动伤处,让她自己疼了半天。
禾琦对搜捕还没什么头绪,黎麦如此急切,想必定是交代重要线索,那就帮了大忙了,她遂一个箭步折回,期待地俯身恭听。
却听黎麦气息微弱地说道:
“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
禾琦低下头。
原来以往师姐面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情。
雨过天晴。
老城区的建筑看上去像顽疾一样牢固,濒临腐朽,暴雨洗去灰尘后则泛着陈旧的潮气。
建筑阴面和崎岖地面干得拖泥带水,给本来还算洁净的城区留下深浅不一的鬼画似的痕迹。
暴雨给寻迹追踪线索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禾琦带人在附近搜索了几天,一无所获。
没目击证人,那种鬼天气没人去公园或者阴森的街区闲逛;
许多街区监控要不是没装,要么有,但只是摆个样子,图省电费不开。
昨晚还有住宅楼被大雨泡坏了电线,至今还在抢修,禾琦跑来跑去调查的时候路过几次向区里抗议的人群。
当然禾琦也想过,也许凶手犯下大案早就转移出城了,不过鉴于过往这个凶手向来不留活口,乔瑟夫的幸存不大可能是她手下留情,而是被黎麦的赶到打断了。
那张人皮最后是以潦草的手法被剥离的,皮上被带下来的乔瑟夫胯部一大块赘肉可以证明。
电视报纸流媒体都宣告了乔瑟夫没死,凶手势必会在本城内养好伤,寻机杀他。因此一直有警力在看守昏迷不醒的乔瑟夫。
守株待兔不是全部的办法,禾琦恨不得挨家挨户敲门问凶手的去向,但事实她只能每天在下班时间人多的时候逛逛,装作刚搬来上大学的打听消息。
凶手毕竟受了重伤,子弹如果留在体内是要动手术的。然而有组织势力渗透的医院已初步排查完毕,没有凶手踪影,禾琦寄希望于打听到哪有秘密的黑诊所。
与超市菜市一众阿姨混熟了,禾琦发现她们的情报网不容小觑。
超市阿姨一跟禾琦唠得起劲,就忽略了安静的顾客。
禾琦注意到了那等在柜台边,一身休闲打扮,文雅而显着冷傲的青年,却不提醒阿姨,依旧应和着她。
“结,”喉头震颤,伤口疼了一下,巫桦不由得顿了一下,“结账。”
禾琦撑着另一边柜台,看着阿姨给那个似乎喉咙痛的青年找零钱。
“姑娘,你也是大学生吧?”
不得不开口说话巫桦心情就有点差,将东西一样样捡进袋子,没有吱声,被对方当做羞涩地默认了。
“这闺女也是,也住附近!”
阿姨见她俩都相貌不俗,就多说了几句,不过终究没多事。
禾琦也只是笑而不语。
待到巫桦出门之际,她盯着存物柜前她的背影,跟阿姨随口说:“这热天儿穿高领衣服。”
“听嗓子是有点感冒吧。”
她一直望到巫桦身影消失不见,锐利地看到她从存物柜取走的袋子里是药,有退烧的,好像还有消炎的。
巫桦每走一次楼梯都要庆幸房子租在二楼。
失去意识的人简直沉得像满荷的冰箱,还没有冰箱形状规则好搬动,更别提一路上还要注意有没有人看到或监控拍到。
然后给不规则物体包扎、穿脱衣服,擦地洗衣……许久没进行过这种强度的活动,过后她手臂酸痛了一天,手止不住地哆嗦,把钥匙捅进锁孔都有些艰难,那晚能把缝线穿进针眼简直是个奇迹。
也是那晚以后附近陌生的面孔就多了起来,巫桦边开门边想,刚才那个跟收银大姐问东问西的姑娘大概是警察。
警察,尤其是精锐,其姿态、眼神会比一般人多出些难言的气质。
她那审视的目光,令本就对人视线敏感的巫桦不适。
为了尽可能举止不引人起疑,她没对袋中的药品做任何遮掩,料想对方也看不清药名。
就算能看清,纱布、医用酒精等物她都是网购快递到楼下,袋子里只有消炎药一类的家用药物,应该不会引起她格外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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