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急匆匆跑过来查看万工轿，柳姨娘直接哭晕在礼堂圈椅上，众丫鬟纷纷端水奔走，一时间现场纷乱。
谢凝霜盯着那些卯榫木条，谢岩冲了过来，被兰厉拦着。
谢岩怒视兰厉：“兰学士，你这是何意？”
兰厉一摊手，语带无奈：“谢老板在思考问题，不允许旁人打扰。”
“旁人？”谢岩冷笑着：“我是莹儿的父亲，你这个女婿能上前，我这个父亲却不能？谢老板有何神通，能看着这些破木条找出莹儿？”
谢凝霜回神，越过谢岩走到惊魂未定的匠人们中。
“师傅们，你们抬轿子时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匠人们互相看看，纷纷摇头：“我们可以肯定，那轿子里是有人的，因为重量是有的，不是空轿子。”
“在谢姑娘上轿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
众人互相看看，面露疑惑：“确实有，就在谢姑娘掀开轿帘，迈步进入里面的小轿时，有一群喜鹊前来贺礼。”
“喜鹊贺礼？”
匠人们纷纷点头：“没错，乌泱泱一群喜鹊围着谢姑娘转，我们知道这是喜鹊前来贺礼，这等神圣之处那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接触的？所以，我们就给喜鹊‘让路’了。”
柳姨娘哭哭啼啼跪坐在谢岩身旁，“我的莹儿啊——就这么被喜鹊仙给带走了——可让我怎么活啊——”
谢岩被吵得脑仁疼，急忙让丫鬟把柳姨娘送回房间。
就在这档口，谢凝霜看向谢岩：“谢侍中，我想，我知道实情是怎么回事了。”
谢岩瞪大了眼睛，看向兰厉，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再说：她在说什么？她知道莹儿去哪了？！
兰厉微微一笑，与谢凝霜对视一眼，随后用手“请”谢岩去内室小叙。谢岩看看谢凝霜，又看看兰厉，丝毫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有些犹豫，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谢府，屋外有重兵把守，这谢老板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思及此处，谢岩理了理衣摆，大跨步跟上兰厉，三人前往谢府内室。
谢岩在主位坐下，谢凝霜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兰厉则拉上了全部的窗帘，室内一下子暗淡下来，谢岩盯着谢凝霜，开口道：“谢老板，你跟兰学士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凝霜微微一笑，“谢侍中别急，给你看样东西，希望你不会怪我。”
谢岩看着谢凝霜，只见谢凝霜手臂一抬，手指捏起自己的脸，那脸皮如一副软面具一般扭曲变形，然后被“谢老板”撕下来，“面具”下是一张少女的面孔，谢岩瞪大了眼睛，话语卡在喉头，断断续续不成调子。
“你是……谢，谢……霜……”
谢凝霜走向一旁的水盆，洗干净了脸颊跟手臂，甩了甩身上的水，狡黠地看向谢岩：“父亲，别来无恙啊~”
谢岩回过神，一掌拍在桌案上：“放肆，你跟莹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凝霜走到兰厉身前坐下，回答：“是三妹妹先来招惹我的，我可没有打算骗她。”
谢岩瞪着她，怒喝：“你到底把莹儿弄到哪去了？！”
谢凝霜学着兰厉的样子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清楚。”
“你——”谢岩气得脸色涨红，兰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侍中别大动肝火，先听谢老板说完。”
谢凝霜坐在谢岩对面，一只手臂支着脸颊，开始叙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我一开始不是写了休书要休了兰学士嘛？所以就离家出走，‘化形’开了阡陌坊。谢雪莹就是那时认识我的。”
谢岩点头：“此事我知，莹儿很喜欢你的人偶。”
谢凝霜昂了一声，继续道：“之后我与兰学士结缘，一起经商，谢雪莹不知怎么的就爱上了我，后来我被墨阁的人绑架，南下丘陵，兰学士奋不顾身去救我，暴露了我的身份。”
谢岩点头：“此事我知大概，兰学士说你在他南部的宅子住着，由二皇子派人保护。”
“是的，”谢凝霜应着：“这期间我跟大理寺的白录事一起行动，参与了一些案子，回城后得知喜帖一事，便有了今天的情况。不过我是真不知道谢雪莹在哪。”
谢凝霜思索着，谢岩看着她，似乎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面色也缓和了一些。
“也罢，让你大哥去调烽火营的人手，你三妹妹不会有事的。”谢岩自我安慰道。
兰厉却开始火上浇油：“谢侍中，令嫒忽然化成水消失不见，不是应该找大仙来做法吗？找烽火营干什么？”
谢岩额头青筋暴起：……
谢凝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看向谢岩，开口道：“在我被墨阁的人绑架期间，我听到一个传闻。”
谢岩转头看她：“墨阁的人不可信。”
谢凝霜点头：“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觉得他们认错了人，可是……”
谢凝霜在谢岩错愕的神情下，继续道：“他们的情报跟我搜集的情报吻合，所以他们没骗我。”
谢岩愣了一下，进而恢复原样：“情报总有真真假假，不可全信。”
谢凝霜点头：“我也这么以为，所以这不就来向父亲问一问吗？”
“我的母亲，不是岳宁，而是越柠吧？”
谢岩眼神有些闪烁：……
“而我，应该叫——”
“越徳裳。”
谢岩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向后靠着，似乎是放下了戒备。他缓缓吐出口气，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全部，”谢凝霜身子前倾，靠在桌案前：“关于我母亲的全部。”
谢岩视线下移，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关于那个人，以及她的事。
“烬楠之战，烬国皇帝越铭战死，其妹妹越柠与皇嫂兮玥，及其女儿越兮潜逃，途中兮玥与越兮二人与越柠走散，不知后续踪迹，越柠混入普通百姓人家，致使烽火营全程搜查。”
“我便是在那时遇见的她。”
“军牢内，越柠身披单衣，在阴冷的牢房发抖。她太过于美丽端庄，即使身处那样的地方，也掩盖不住她出尘的气质。”
“我承认，我被她吸引了。”
“经过一番调查，我发现越柠就在这些人之中，而她化名小月，被我查出身份。”
“我被猪油蒙了心，擅自篡改了文书，找了一个民女替她去死。我与她交涉，她愿意放弃过去，重新开始。所以……”
“所以，你娶了她。”谢凝霜盯着谢岩，谢岩视线斜移，点头应下。
“对，之后，她确实像一般妻子一样温柔贤惠，与我的妾室黄氏也没有矛盾，二人情同姐妹，相安无事。”
“你大哥应该还对你娘有印象，你娘走的时候，他哭了很久，连小金鱼都哄不好他。”
“我娘是怎么走的？”谢凝霜面色苍白，她感觉接下来的话，就是师傅跟她的重点。
谢岩叹了口气：“你娘终究是楠国人，她打探到越兮的下落，便要去接头，想一起生活，好有个照应。结果……”
谢岩垂下眼眸，满脸的自责神态。
“你娘被人杀了，据你师傅白彦所述，她死在白鹤村郊外，是他采药时发现的。死状凄惨，但是还留有一口气。”
“而你……就在她身旁的雪地里……”
“她抱着襁褓中的你去赴约，原本是想阖家欢乐，谁知却死于非命。”
“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但是他不知是何目的放过了你。”
“白彦以前是京城官员，似乎也认得越柠，越柠临死托孤，把你交到他手里。”
“而我得到白彦的消息拼命赶来，只是草草掩盖了她的尸体，埋葬在白鹤村，化名岳宁。”
“而我为了你的安全，我把你托付给他照顾，直至如今……”
谢凝霜与兰厉对视，这与师傅留下的手记对的上，不过谢岩恐怕不知，白彦与越柠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二人还差点结婚。
此事，还是不用告诉他了吧。
谢凝霜回神，继续问道：“那么我们来聊聊谢雪莹吧。我记得之前你们谢府收到一封信，里面提到了什么‘兇女’，是怎么回事？”
谢岩支支吾吾，似乎不想说出去。
“父亲，”谢凝霜语重心长道：“现在三妹妹已经失踪了，如果再拖延下去，恐生变故。”
谢岩纠结半天，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可以说出去，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谢凝霜点头，谢岩问道：“莹儿是怎么失踪的？你不要告诉我是化成了水，我要的是真相！”
谢凝霜点头。
“‘谢雪莹’确实是化成水消失了，不过不是她本人，而是‘冰人’。真正的谢雪莹已经被掉包了。”
“什么意思？”
谢凝霜开始给谢岩诉说她自己的看法。
“因为之前匠人们说有‘喜鹊贺礼’一事，所以他们都远离了轿子。此时如果有一个身手不凡的人从里轿内掳走谢雪莹，再把同重量的大冰块放入其中，就可以完成这种诡计……”
“那么大的冰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拿走并放进去，他不是要走很久吗？”
“因为有喜鹊当遮挡啊！”谢凝霜给他解释道：“我问过兰兄，如果是同重量的碎冰块，他说一般的武者只要手麻利一点，都能做到。”
“再说说为什么工人们没有发现谢雪莹的失踪吧。”
“工人也是需要力气抬轿子的，冰块随着时间融化，重量一点一点变轻，工人们的力气也在消耗，万工轿很沉，所以这一点点消失的重量不会被察觉。”
“恰逢大雨天，冰水融化顺着万工轿缝隙流下，便恰好遮盖了痕迹。”
“由此——谢雪莹就化作水消失于无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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