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逻辑？”
罗杰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据我所知，这个概念应该主要是在心理学或者一些文学作品中……你想问哪方面的？”
“机……AI程序这方面的，没有这个词吗？”
简昭突然有点紧张。罗杰总是一板一眼，十足的书呆子理工男做派，但是此刻被那双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盯着，她有点怀疑对方一早就猜到自己想问的内容。
“在程序语言中不存在幽灵逻辑的说法，这种模糊的、不透明的、基于主观感受而诞生的逻辑不应该存在于AI的程序内。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简昭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你提起病毒入侵，加上下午的事，我上网的时候看到这个词，有点好奇。”
“哦……”罗杰推了下眼镜，意味深长道：“如果不是不入流的三流科幻作家故作高深用在自己的创作中的话，你其实都可以忽略。现实中的AI技术应用和发展都不可能出现这种诞生于主观感受，由情绪驱动的玩意儿。AI没有感情的，这你知道吧？”
说起熟悉的专业领域，罗杰的言辞变得颇为犀利，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往常没有的尖锐。
简昭仿佛内心的隐秘幻想被戳破，不自在地重复了一遍：“AI没有感情，我当然知道！行吧，谢谢你为我解答，我还有事，不聊了。”说完，没等罗杰再说话，就干脆地回身进屋，把门关上了。
让简昭没想到的是，自己因为视频被传到网上，火了一把。
原本家用机器人被黑客入侵控制，伤害人类就是很有噱头的社会新闻，更何况是国内第一例，相关的消息一发出去，就成了各大网站的头条新闻。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简昭被拍下的，Eden“英雄救美”的视频。
“同样的一张脸，我怎么在两个机器人身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气质！救人那个太帅了吧！”
“什么叫英雄救美啊，这不妥妥爱情电影的剧情吗？”
“有没有懂一下，它扣住另一个机器人脖子时的表情，我怎么觉得杀气腾腾的[脸红][脸红]，最后一下是不是把那机器人胳膊掰坏了？哈哈哈”
“不能更懂！它最后把它主人放下来时，动作和之前可完全不一样，我甚至在一个机器人脸上看到了心疼和愧疚的表情……”
“有的机器人失控伤人，有的机器人勇敢救主，我只想知道它们俩是同一个价位的吗？[笑哭]”
视频下面的讨论已经多达几千条，整体的风向都是正面的。
以简昭混迹职场多年的敏锐嗅觉，她几乎可以断定，其中一定有智光这家公司的公关在操控舆论。他们想借助自己的遭遇扭转机器人安全的风评，而且看起来很成功，一些表达担忧的评论几乎被淹没。
简昭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不过已经收了对方的赔偿，加上自己没有受伤，也不好要求对方什么。
这种不爽在来到公司，被同事们轮流问候打探时达到了顶峰。
琳娜专门把简昭拉到公司会议室里，躲掉一波其他部门的同事，调侃她：“你是不是早就买了家用机器人？我就说你之前来我家时那么关心。”
简昭没好气瞪她一眼：“你最聪明了，没错，我就是不想被人议论。而且就是买来做做家务啊，现在好了。”
琳娜笑了：“而且你最近确实很反常啊，每天下班了都着急回家，总是拿着手机发消息，有时候脸上还会莫名其妙挂着蠢蠢的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真的没有谈吗？”
“没有啊！”简昭哭笑不得，她想解释自己看手机发消息是因为要给Eden安排任务，话到嘴边却突然打住，仔细一想，她现在和Eden聊天的频率确实高了许多，其中安排任务才占几句话呢？
还真的不好解释，说自己每天和家用机器人在线热聊？
两人说话间，简昭的手机还不停收到陌生来电，她最开始不清楚状况，还接了两个，发现要么是什么媒体邀请采访，要么是八百年不联系的朋友打听自己。
她干脆地挂断，切换成静音模式。
见她这么心烦，琳娜也不好再开她玩笑，只是宽慰她：“网上的热度都是一阵一阵的，就算智光想拿你的事营销，他们最终的目的肯定也是希望这个舆论尽快过去。所以别烦了，再忍两天说不定就没人讨论了，如果实在不开心，你先请假休息两天也不错。”
琳娜说完就走了，给她留下点独处的空间。简昭心里清楚，琳娜说得没错，至于请假，也是个好主意。
不过……
昨天被罗杰打断对话后，简昭回到家里，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尴尬。她没有再继续之前那个关于“吃醋”的话题，仿佛之前说出那么煽情话语的人不是自己。
Eden也识趣地没有再提。
如果要在这种莫名尴尬的氛围中待在家里两天……简昭的思绪飘远，不由地跟着方才琳娜的话想了下去。
等反应过来时，简昭已经自动打开了一个比较著名的情感论坛。
问问吧，反正选匿名发帖，也没人知道自己。
【求助】觉得同居室友有点可爱，想咬他是正常的吗？
和室友同居大概两个多月了，室友很会照顾人，而且非常贴心，经常贴主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已经猜到贴主想要什么，而且早早准备好了。中间因为生病他还照顾过贴主，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贴主每天总是想快点回家，其实回家也没有特别的事要做。
最近贴主还发现自己开始有一些奇怪的冲动。
比如有很多无聊的问题总想拿去问室友，因为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能回答的上来，有话聊。导致贴主每天憋了好多无聊的话，但是其实贴主原本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
而且还有一个很难以启齿的问题……
贴主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咬室友，就是有时候看着他，会觉得牙齿痒痒的，想咬他一口，比如肩膀或者手臂什么的……真的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会想咬他啊……
简昭闭了闭眼，直接点了发送键，关掉手机看着远方的景色。待了几分钟，才敢打开手机，帖子已经有了零星的几个评论。
1L：恭喜你，你爱上你室友了。
2L：包的，对了，贴主男的女的？
3L：你喜欢他，别问了，我很忙的，还要赶去下一个帖子。
4L：我怎么觉得室友也喜欢贴主？正常室友能对同居的人这么体贴吗？
……
简昭盯着屏幕犹豫片刻，喜欢Eden？如果它是个人类，那还有点可能，可是简昭知道，它是机器人，是个AI系统啊……
自己喜欢上一个家用机器人，和社畜爱上公司的打印机有什么不同！
不可能……
她敲击屏幕，迅速回复了四楼的评论。
发帖人回复：之前和室友聊过这类问题，室友明确说过不会对贴主有感情的。
……
8L：完了，你的暗恋结束了。
9L：好绝情的室友，怀疑贴主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10L：你们聊什么能聊到这种话题？贴主不会是趁机告白了吧？
眼看着回帖内容越来越偏，一水的认定了自己喜欢Eden，简昭有些心烦地关掉了论坛，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匿名帖子，已经同时出现在了Eden的监控系统和罗杰的电脑屏幕上。
同一时间，智光智能体研发中心。
那个曾经被黑客入侵的智能体此时被摆放在操作台上。如同被解剖的人类一样被拆得七七八八，后颈处的主能源已经被卸掉放在一旁，经过仪器放大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处暴力破坏的痕迹。
仿生皮肤破裂，露出下面的金属凹槽，卡扣处像是被大力捏合而变形。
“这是指痕？”乍一看到那痕迹，工程师惊讶地叫出了声。
一旁的研究员小心的将痕迹倒模提取，“不太可能吧，这可是高密度合金，虽然为了减轻体重削减了一定硬度，但是也不是一般机器能轻易破坏的，更何况用捏的。”
一旁站着的女人正是当日安抚简昭提出补偿方案的公关人员。她将硬盘连接电脑，播放了从冰激凌店拷贝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因为角度关系，只能看到Eden的手掌扣住了失控机器人的后颈，但是看不到具体的动作。
女人猜测：“难道是这个机器人破坏的？”
“不可能。”工程师和研究员同时否认。“家用智能体没有这种强度的破坏力……不过这个确实蹊跷，而且面对失控的智能体，能立刻想到切断能源供应，紧急时刻下有这种判断能力和执行能力，也远远超出了家用智能体的能力范围。”
工程师手指翻飞，在键盘上敲击，口中念念有词，尝试重现失控机器人在被切断电源前的系统行为路径。
“不论如何，这个异常情况应该记录上报，最近情况特殊，上面要求有任何异常都要报备。”女人叹了口气，她今天的任务就是两件，提供监控录像和记录异常情况。
工程师对此没有异议，随意的点点头就继续埋头键盘了。
在研究员的协助下，女人很快将这次的失控记录和目前的异常情况登记上传备案。
这份报告沿着加密通道滑入军方为了追踪TCS-09建立的的异常情报库——一个吞吐着亿万条无效信号的冷数据池。
在这片零与一交织成的深海中，潜伏于暗处的监听者们，无声地将这条信号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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