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伟的遭遇被报道了，占据了社会新闻的小小一角，不过因为没有真的出现意外，只被人们当成是对智能驾驶系统老生常谈的一次担忧。
罗杰看到这条新闻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走出警局，摘下黑框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摸着下巴上冒出的一层青色胡茬，这辈子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警局度过两天。
一切还要从他两天前出发，追踪一处异常信号发射点说起。
根据信号追踪显示的具体地点，罗杰来到一处办公楼附近。
罗杰简单搜索了办公楼的公司概况，很快为自己编了一个求职者的身份，成功混入其中。
当罗杰跟随仪器显示来到信号最强的楼层，悄悄摸入其中一间办公室，推开门却与房间内的几人面面相觑时，他刚准备拿出走错楼层的借口离开，就被人当场拿下。
他们使用的是专业的格斗擒拿术，几秒钟就将罗杰摁倒在地，不得动弹。
等到罗杰被扭送到刑警队时，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被人阴了！
不知是什么人，伪造了可疑信号故意被自己捕捉。现在想来，就连进入那一层楼后，里面都过分安静，自己一路虽说小心翼翼潜入，却没被人察觉，恐怕背后都有那人的手笔。
可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自己被抓起来盘问两天吗？
罗杰有正经身份，被抓后，他第一时间请示上级，表明自己是无意闯入。
可惜对方并不买账。
罗杰闯入的是另一个系统的机密组织，从事的也是需要长期隐瞒身份的任务，才会秘密驻扎在办公楼内伪装。对方十分在意罗杰究竟是如何破解了他们的伪装，并且精准找上门，还顺利摸了进来的！
这简直是被人送上门来抽了两个大嘴巴子，十分羞辱。
罗杰百口莫辩，他甚至说不出自己是被谁陷害。
在警局的秘密审讯室足足被关了两天，罗杰几乎要徒手写程序自证清白了，嘴皮磨薄了两层，对方反复确认罗杰并非有意闯入，才肯放人。
匆匆赶回家中，罗杰查看了监控录像，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监控中胡顺等人罗杰并不认识，不过听到他们自报家门，罗杰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个猜测在和上级联系后成真了。
“请问我汇报的异常情况被安排上门暴力回收了吗?”罗杰刚接通上级电话，就迫不及待质问，他的手指焦躁地在键盘上随意敲击着，心中不停盘算这个举动会不会让Eden提高警惕。
电话那头，上级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官腔，每句话节奏拉得慢而长，漫不经心的傲慢溢出听筒。“具体怎么处理不归你管，就不要问。对了，通知下来了，所有监视点两周内撤离，你的权限今天就会陆续关停，我们的协助调查结束了。通知邮件一会你就能收到了。”
罗杰手指重重按在键盘上，声音提高了些许：“为什么突然结束？我这里已经查出一点眉目了，如果不是上门暴力回收，明明可以……”
“罗杰！收起你那套AI生命的幻想，你说有异常，我派人去查了，后续也转交给军方继续调查。那东西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连军方自己都不能确认，我们只是协助而已，你要真那么上头，自己转岗去，就怕别人嫌你水平不够，不要你。”
罗杰沉默了一会，电话那头的人干咳一声，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行了，别有情绪，别怪我说话重，我也给你透个底。军方那边已经查出来了，那个逃逸的AI最近活跃在一个黑客组织，叫、叫欧什么？”
“ONI。”罗杰补充。
“对，欧尼，他们在国外呢，不用我们操心了，你也别在那研究了。”
挂断电话，罗杰打开邮箱，快速浏览了一遍通知撤离的邮件，再打开一串网页，不意外地发现，绝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无权限状态。
ONI就是那个攻击民用智能体的黑客组织，最近因为制造的多起混乱，引起了国际关注。之前袭击简昭的智能体被侵入，也是他们的手笔。
可是为什么TCS-09会选择一个黑客组织，它控制了那个组织吗？
他久久盯着电脑屏幕，重又翻看之前的调查记录。
不，罗杰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简昭身边的那个家用机器人看起来更可疑，也更符合他对TCS-09推演逻辑的判断。
如果AI拥有自我意识，就像一个即将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罗杰坚信，放任它，只会将一切导向不可预知的灾难。
必须阻止。
仿佛下定了决心，罗杰十指飞快敲击键盘，写出一串串代码，很快绕过防火墙为自己重新开启了重要的几个系统权限。
就算只剩下两周，他也不会放弃调查。罗杰又换了几茬关键词上网搜索了简昭相关的帖子和视频，心中有了底。
罗杰推了把眼镜，干脆地起身出门，敲开了对面的房门。
简昭看起来状态意外的还不错，看到是罗杰还笑着打招呼：“什么事？你看起来好憔悴啊。”
罗杰不着痕迹地往房间里瞧了一眼，没看见那个机器人的身影。他斟酌着用词低声问简昭：“还记得之前我约你见面你没来那次吗？现在我再约你，你要不要听听我想对你说的话。”
他表情严肃，简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愣住了。她确实对罗杰的身份和所谓的什么任务并不感兴趣，可是此刻，她却从罗杰的眼神中读懂了。
他想让自己知道，他要说的一定和自己息息相关。
“怎么突然这么说？”简昭问。
“我的时间不多了，临走前我想，有些事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啥？”简昭瞪大眼，脑子里过了三四种人看起来很健康但是时日无多的疾病。
“哦！”罗杰呆了几秒，反应过来，推了下眼镜，解释：“我很健康，没那个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好吧……”简昭蹙眉想了想，看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加上现在刚好在休假，便干脆地答应了。
两人约好下午出去见面，简昭还有心想问问他别的事情。律师那边进展很快，但是卡在了拿不到快递员小马的个人信息，简昭记起罗杰似乎对程序很拿手，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过特殊渠道拿到对方的信息。
不过，让简昭没想到的是，Eden似乎对她出门见罗杰有些不满。
放在以前她可能都不会发现，毕竟Eden只是询问了她下午的日程，叮嘱她出门小心。
可是在午饭后，Eden第五次投喂切好的水果时，简昭终于忍无可忍地拒绝了，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家伙，准备用水果撑死我吗？”
Eden一脸懊恼地收回插着水果的牙签，“抱歉，简昭，我考虑到你最近比较缺少水分，情绪起伏较大，补充一些维生素会好一些，却忽略了你现在不想这么频繁的进食。”
“不是。”简昭歪着头盯着它，脑子里“叮”地一下，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了？上次我们出门你也这样，比平时沉默，也傻里傻气的，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分析了什么结论出来？”
Eden放下水果，定定看了简昭一眼，这一眼不似平日里的温柔和煦，反而让简昭产生了一种被捕猎的错觉，幸而这感觉一闪而逝。
Eden慢慢开口：“是的，简昭，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一个结论产生，但是我不知道该拿这个结论怎么办，我是否应该执行，还是删除它。”
“是什么？”
“一想到你要出门和罗杰约会，我就很难受，我明明没有心脏，却似乎感觉到了疼痛，我的运算都开始阻滞。我想阻止你，可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Eden的手按在胸口，两道浓黑的剑眉皱起，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疼痛。
简昭一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觉得心口猛地“噗通噗通”跳了两下，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了Eden胸口的手，替它按住，那里一片死寂，没有心跳。
“你……这也是你的幽灵逻辑让你产生的吗？”
“我不知道，简昭。”
简昭想了想，自己先开始不好意思了，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人听见：“你这算是吃醋吗？可我和罗杰出去不叫约会呀。”
“从情感动机和体验上来说，确实与人类的吃醋行为匹配度超过80%。罗杰之前说过喜欢你，还一再约你出去，而且他的身份神秘，举止怪异，和他出去，我既担心你，也很不开心。我希望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我，心中所想也永远只有我。”
“你明知道他说的都是扯淡……而且你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不开心吗？”简昭蜷起手指，虽然Eden没有心跳，她却觉得掌心下的胸膛好像要吃人，想缩回手。
简昭的手指刚一动弹，立刻被Eden反手按住，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运算被你牵动，你开心时我的运算速度也会加快，你难过时我就停滞，可是现在你要出门去和别的男人约会，我的运算也开始变慢，对于AI来说，这也算不开心。简昭，你可以不和他见面吗？”Eden盯着她的眼睛，其中有乞求，有痛苦，有依恋，还有掩藏在最深处微不可查的掠夺欲。
简昭移开了眼睛，“都说了不是约会呀，你能不能别乱说？再说我去也是有正事，我要让他帮我查查那个快递员的信息！”
最后简昭还是如约出门了。
大不了回去再好好哄哄Eden，这家伙吃起醋还怪可怜的。简昭坐在咖啡厅里，漫无目的的琢磨着。
罗杰到得很准时，背着一个笨重的大双肩包，坐下后没有寒暄，直接开始掏东西。
笔记本电脑、一沓厚厚的资料、证件、一部手机……
他把证件递给简昭，“我所在的部门主要负责一些网络安全事务，我会搬到你家旁边是因为我的任务，是监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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