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和爸爸不敢出去查看，两人呆呆坐在木椅上，都像是入定了一般。
妈妈身下开始溢出鲜血，那片堆起来的雪被鲜热的血融化。没过一会儿，那片地被融化到凹下去一块。
妈妈的身体被掩盖在血雪之下。
刀子一般的风向爸爸和大哥脸上刮去，张嘉艾的声音忽然从壁橱传来：“阿妈死了，不是我干的。”
声音凄凄惨惨，却带着沙哑。
厨房中放了一面小镜子，透过镜子，大哥和爸爸看见了镜中无数白骨。
两人眼中充斥着惊恐的神色。
镜中突然出现张嘉艾的脸。
张嘉艾脸上沾满黑色不知名物质，一双漂亮的眼睛充斥着红血丝，她歪着脑袋，对着爸爸和大哥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嘎达。”
一声巨响。
镜子四分五裂，落在了地面。
张嘉艾的影子消失在镜子中，四周归为原本的平静。
大哥跌坐在地上，他咽了一口唾沫，眼中充斥着惊恐。
爸爸手中的长烟杆正冒着微弱的火光，他将烟嘴递到嘴边，长长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吐出烟。白色的烟向上飘，慢慢消散在空中。
“嘉艾，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对你也还不错，你何必怎么对我们？”爸爸说出这话，心里是一点心虚都没有，他目光灼灼，显然是十分自信。
周围依旧安静的像没有活物一样。
大哥跌坐在地上后就再也没动过，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敢动。
大哥看见了橱柜下，本该关得严严实实的柜子微微打开，数十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大哥胸脯在剧烈的起伏，他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耳边却突然出现数十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大哥，你为什么把我们丢了？”
“为什么？”
……
小孩子声音天真无邪，但到大哥耳中，这就是怨鬼来索命了。
大哥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他想要向外逃，但浑身都没有力气，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
爸爸没有注意到大哥的异常，他只认为这个儿子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他走到一旁，拿起扫帚将破碎的镜子碎片扫出厨房。
而大哥这边却是好不了一点，他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从地底伸出无数可怕的白骨爪。
白骨爪抠住大哥的腿，将他向地底拉扯。
小孩鬼森森的笑声回荡在大哥耳边。
“大哥，下来陪我们。”
“下来陪我们。”
“陪我们。”
这些阴气沉沉的声音就像索命锁一样，将大哥紧紧扣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张嘉艾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橱柜后面，她对着大哥笑，五窍流出血来。
就当张嘉艾准备动手的时候，外面传来邻居声音：“神庙着火了，快来人。”
缠绕着大哥的那些枯手在一瞬间都收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好像非常害怕这些邻居。
大哥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料想，在爸爸拿着水桶出去的时候，大哥挣扎着想要起身。
在外面的屋檐，无相倒挂着从屋顶滑下。他舌头吐得长长的，涎水落了满地。
张嘉艾拉着无相白骨脚，她那双眼睛眼白占据了大部分，本就十分恐怖了，此刻她眼底开始逐渐溢出血来。
血水顺着张嘉艾的脸滴答下落，最后落在厨房外的地面上，看上去血腥又恶心。
大哥脚如同被黏在了原地，他艰难地抬头，对上张嘉艾惨白的脸。大哥额头处流下大颗大颗汗珠。
张嘉艾身上落下灰色的灰烬，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血腥的笑容。
大哥放在身侧的手都在不停抖，他喉结滚动了一圈，看起来十分紧张。
“嘿嘿嘿……”
张嘉艾诡异的笑声让大哥心又是一颤。
张嘉艾和无相滑到大哥身上。
无相的手缠在了大哥脖子上，张嘉艾也伸出手放在大哥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大火的缘故，张嘉艾的手也成了森森白骨，挡在大哥面前都没办法将他的视线遮住。
张嘉艾脑袋贴住大哥的脑袋，她吞了一口唾沫，声音期期艾艾：“大哥，你们为什么要拿我去镇住那些丫头啊？”
张嘉艾话音刚落，那些婴孩又开始哭天喊地，扰人清闲。
大哥喉咙发紧，一个音都发不了。
张嘉艾凑在大哥耳边道：“你知道她们在后山有多冷吗？她们好可怜的。”
乌云在山村上方汇聚，大哥的脸色也越来越微妙。
想起自己扔掉那些“妹妹”，她们在后山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哥就觉得心脏突突地疼。
“我还以为你心有多硬呢？”张嘉艾“咯咯咯”地笑了，她用手掐住大哥的脖子，声音甜美：“她们不可怜吗？大哥，要她们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吗？”
不……不要。
大哥想要这么回答，但不知为何，自己居然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无相手上开始用劲，他的指尖嵌进脖子中，血流了他满手
大哥开始“嘶嘶”漏气。
张嘉艾不爽地用那双已经看不见眼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大哥：“让她们挖出来看看吧。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声音中带着寒气，刺骨的疼。
大哥艰难开口，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
张嘉艾松开手，她摔在雪地中，身上的血肉化作黑色烟气。
还没等大哥那边出声，张嘉艾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张嘉艾化作一摊灰色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子娘娘。”无相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声像是山间各种叫声的集合，“嘿嘿嘿，送子娘娘。”
无相松开手，大哥脖子处的血窟窿开始往外面飙血。
大哥嘴里喷出一口血，他整个人倒在雪地中，和妈妈的状态一模一样。
那些消失的白骨手又从地下冒出来，将大哥向下拉扯。雪地中，那片的血被莫名的温度融化，大哥的身影和妈妈一样，消失在雪地中。
“大哥？”
“大哥……”
“嘿嘿嘿……大哥来陪我们了……还差爸爸。”
“还差爸爸了。”
*
“桑女，桑女，不要哭。”
女人温和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她哼着温柔的小调，哄着怀中的姑娘。
张嘉艾昏昏欲睡，却又觉得这里处处弥漫着不对劲。
好难受，眼睛为什么睁不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捆住了她的手。
张嘉艾恶心地想吐，她从地上弹起来，蹲到一旁直接吐出来了。
“桑女，快回头。”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张嘉艾身后响起，她惊恐地回头，脸色惨白。
张嘉艾身后站着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女人歪着脑袋盯着张嘉艾，她笑了，嘴角咧开到了耳朵边上，肌肉被拉扯，微微向上卷起，鲜血直流。
好恶心。
张嘉艾看不下去自己这张脸露出这样的神色。
“桑女，那就是你啊。”女声依旧在喋喋不休。
张嘉艾惊恐地蹲在角落中，她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开始向自己靠近。
女人对着张嘉艾笑，血泪从她眼眶滑落。
张嘉艾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女人离她越来越近。张嘉艾能闻到的血腥味也愈发浓烈，她终于控制不住，张嘴就吐了出来。
只可惜，她吐出来的都不是食物，而是一堆灰烬。
张嘉艾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水潭之中。水潭因为张嘉艾的动作开始荡漾，翻滚的水似乎在把女人推远。
张嘉艾终于能动了，她踉跄着要站起来，但四肢没有办法完全受她控制。
自己这是怎么了？
张嘉艾倒在水潭中，她终于在水面的倒影中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脱筋带骨的手腕，衣不蔽体的红毛衣。
这是她吗？
张嘉艾想要闭眼，但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皮，只能让冰冷刺骨的水灌进她的眼中。
“桑女，别哭。”
女人飘到张嘉艾面前，她张开嘴，露出一口过分整洁干净的牙齿。
她将张嘉艾从水中抱起来，放在怀中轻声哄着。
无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女人身后，他沿着女人的背向上爬，锋利的手骨将女人的皮肉划破：“我的桑女……”
无相语气癫狂，他抓着女人的衣服，整个人都吊在女人的身上。白骨被虫啃噬出黑色的洞口，密密麻麻遍布在无相身上，看起来骇人得要紧。
女人想要挣扎，却没想到无相像是盯在她身上一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无相黑黢黢的眼睛中流出浓郁的红色血液，他扒拉着女人的衣服，疯魔地喊道：“凭什么！你凭什么长了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无相。”那道温柔的女声无奈响起。
张嘉艾视线紧紧黏在女人身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愤怒从她心底弥漫开。
水开始荡漾起来，张嘉艾内心的怨气弥漫开，她张开嘴，乌黑的死气弥漫在她黢黑的躯骨上。
无相惊喜地看着张嘉艾，是个人似乎都能从他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看出愉悦。
无相从女人身上滑到张嘉艾身上，他用双手捂着张嘉艾的眼睛，语气亲昵道：“桑女，你回来了。”
他癫狂地重复着这句话，躯体都在不停地抖动。
“哈哈哈哈……”无相突然开始大笑起来：“没有人……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桑女抢走。”
女人的身体开始缓缓融化，她不甘的眼神附在张嘉艾身上。
张嘉艾身上的黑色开始褪去，像瓜子被剥皮一样，露出她原本光洁的身躯。
张嘉艾沉在水中，她溺在无边发黑暗中，一种委屈的感觉在心底弥漫开来。
“桑女，你还是回来了。”无相窜入水中，他双手紧紧抠着张嘉艾的双臂。
“桑女。”女人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嘉艾突然睁开眼，大量的冷水灌进身体中，她抑制不住地抖动着身体。
张嘉艾落到水底，水藻一样的头发在水中荡漾着。她在水的折射中，她看见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方摆放着洁白无瑕的头颅。
“桑女。”一双手将张嘉艾从水底拉了上来。
张嘉艾看见了一张全是刀痕的脸，她害怕地闭上眼，却感觉到女人的手放在她脸上。
“我可怜的桑女。”女人声音温柔，她将张嘉艾抱在自己腿上，用手剥开张嘉艾脸上的黑痂：“我这可怜的桑女，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女人的声音期期艾艾的，听上去带着诉不尽的苦楚。
“你是谁？”张嘉艾眼睛里全是惊恐，她想要挣扎，身体却想是被人捆住一样，怎么都动弹不了。
女人笑着将手放在张嘉艾的脖子处，她突然发力，将张嘉艾的脖子拧得“嘎吱”作响。
“桑女，你怎么舍得让我伤心？”女人突然松开手，因为一旁的无相突然张口咬了她。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
女人甩开无相，她手心开始弥漫诡异的黑气，很快就将无相吞噬。
无相不甘心的叫声回荡在这个诡异的空间内。
女人站起身，她温柔地盯着张嘉艾，语气诡异：“我是送子娘娘，我把你送出去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好好对你。桑女，我可怜的桑女，你不记得我了吗？”
张嘉艾脖子被女人拧错位了，她艰难地发出无助的“嘶嘶”声。
女人将无相从黑气中放了出来。
无相伏在张嘉艾肚子上，他仰头警惕地盯着女人，威胁似对着女人龇牙咧嘴。
“你好像一个未开化的野兽。”女人怜悯地盯着无相，她转头看向张嘉艾，接下来的话，她是说给张嘉艾听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选择报仇还是就这么算了，永远地待在这片虚无之中。”
女人眼睛里的苦楚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微笑着抱起张嘉艾，手在张嘉艾脖子处碰了碰。
烧焦的皮肤退了壳，变回原来洁白如玉的模样。
女人眼神变得爱怜，她轻声道：“你可不是家里的最爱，你的艾，是自怨自艾的艾，他们可不像你过的好。那个叫嘉爱的，应该是他们满心期待，渴望生出的儿子。”
“我可怜的桑女啊，你选择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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