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帝姬醒了!”尖细又清脆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努力睁开眼睛,首先是金色的穹顶,上面还有只龙,正盯着她。
“阿敏,我的宝贝,终于醒了!”
有人在她的旁边哭,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宝贝。
她有些同情,刚想出声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发不出声音,犹如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般让她感到窒息,疼痛难忍。
隔着层层明黄色的帷幔,她有医士匆匆赶来,跪在了一个明黄龙袍的男人身边,男人的背影尊贵冷峻,透着一股威压,她听见那人只道:“怎么回事?”
医士似乎很老,但颇有松柏之姿,仙风道骨,像个修仙的。
她轻笑一声,这是哪个古装剧剧场,找演员也太不标准了吧。
“敏倾,你…感觉如何?不舒服么?”男人转过身子,向他跑来,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
男人的脸很俊朗,竟半点皱纹也没有,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尚余孤瘦雪霜之姿。
“我的阿敏说不出话了,陛下!”旁边的妃子还在哭着,让何枝也有些酸涩心疼。
她在哭什么,敏倾又是谁?
陛下怒吼道:“怎么回事!到底为何如此!”
医士战战棘棘,身子抖得像糠筛,“帝姬许是落水受了寒,这不碍事,待臣开几副药,只消几月便可开口讲话。”
此话一出,男人的情绪明显地很快平静下来,他轻声道:“退下,马上去熬药。”
这医士行动随随便便,走路也甚不稳当的样子,白闻也是替他担忧啊。
“敏倾,你怎么好端端地会落水,是不是…”她的目光突然凶狠起来,“是不是有人害你!”
何枝见她掐着自己的手臂,嫩白的手臂已经被掐得青紫,可面对那美艳女人的凶恶目光,她不敢喊一声疼。
眼眶因为这极致的痛感已经蓄满了泪水,看着的确是委屈又可怜,皇帝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见到自己可怜的女儿竟是有人故意陷害,简直气得要喷出火来。
他俯下身子向敏倾靠近,轻声地问道:“谁害你?”
声音又沉又凶,似乎只要她说出是谁,他就会立刻杀了谁。
白闻还没有从自己穿越的事情上缓过神,但她还是清楚眼下情况的,很明显不就是这位在她旁边哭得楚楚可怜的美艳妃子想利用她陷害谁,白闻才不助纣为虐,她对着皇帝使劲地摇了摇头。
可这刷样子在皇帝眼里就变了味,他的眼神明显更冷了几分,“是不是不敢说,朕替你做主!”
旁边的妃子又开始哭了,哭得肝肠寸断,“陛下,敏儿说不出话。”
何枝看着妃子酣畅淋漓地演,心中诽腹:
哇!你不去甄嬛传宫斗可惜啦,我有很大理由怀疑,就是你害我落水的!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不自己跳水然后说是别人害你呢!苦了别人也不能苦了自己是罢?
妃子见陛下正一愁莫展,便问道:“敏儿,是不是於妃推你?”
来了来了!我该答是还是不是呢?
何枝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希望她给点提示。
妃子忽然不哭了,有些怔愣:
这小兔崽子怎么落了水后眼神变得那么…清澈又愚蠢呢?拜托,我们可是雷厉风行,陷害别人走上人生巅峰二人组啊!
妃子又掐了她一把,得到提示的何枝立马作觉地点头,那焚楚可怜,我见犹怜可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立马信了,道:“去把於妃带来!”
妃子那美艳的脸比一僵:这是要当面对质啊?你个老头子还没昏了头啊。
何枝心中替这位帝姬哀戚,有个这么蠢的母亲,嗯?说不定她自己也蠢,还真听她母亲的馊主意,聪明不到哪去儿。
妃子松开了手,何枝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她发现这位紫色衣裙的妃子的确很美,刚刚看的那么粗略都觉得十分美艳,如今一看更是不得了,简直惊为天人!
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明星都要好看,那皮肤,那身段…
确定是古代该有的保养水平么?
敏倾和皇帝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终于听到哭喊声。
“陛下!帝姬!”
寻声望去。
只见来人粉袍华衣,金钗华冠,美得更上一层楼。
此人圆圆的小眼珠,薄薄的嘴唇,面庞清丽,使人神暖,周身散发的气息就如落穆之中高气调高绝,像一幅古画美人。
敏倾只叹道这皇帝真是好福气,妃子一个赛一个漂亮。
也不知原主的容貌如何?但肯定是差不到哪去。
於妃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敏倾只感觉手指还是一片冰凉,她温柔道:“敏倾,你没事罢?真是可怜,哪个人害你?”
“别在这儿惺惺作态,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的敏儿?”紫衣妃子站起身来,直指於妃。
於妃却没在意紫衣妃子,只是握紧了皇帝的手,期期艾艾道:“陛下,您可信臣妾?”
敏倾心里略叹,很明显於妃棋高一着啊。
“茗妃,你又如何证明是於妃所为?”皇帝不辨情绪,但敏倾可以听出来,他是向着於妃的。
茗妃泣态而道:“敏倾是陛下最疼爱的帝姬,於妃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於妃倒是反讽:“不是不可以理解?那又拉我过来做什么。”
茗妃好看的眉眼已经揉巴着皱成一团,她怒目而视,“你!”
皇帝见两人喋喋不休,实在看着心烦,怒道:“你们都先退下!”
“陛下!”茗妃脸色转而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生气。
於妃倒是走得干脆,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皇帝抬眼,又幽深又阴冷,茗妃吓得也只能赶紧退下。
见她们走远后,他慈爱道:“阿敏,你母后的手段朕还不知,光长脸也没长脑子,你可不要学她。”
敏倾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真皇帝,心中有点忐忑,她觉得他与历史上的皇帝不大一样,更亲近,更真实。
“父皇…”她小声地试着喊了声。
皇帝先是一愣,后是一喜,“你能说话啊?那你刚才…是在装哑,为什么?”
敏倾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能讲话,母后定要我指认於妃,女儿也是不想。”
皇帝耸然静听,随道:“那敏儿可会怪你母后?”
敏倾想了想,该怪的不是她,而是真正的恒倾帝姬,她竟让自己的亲女儿生生没了性命,也实在是可悲。
她认真道:“回世道人心于抵掌纵谈,可嗔可喜、可歌可泣之间,母后这么做,自有她的理由。母后的过错也只在父皇一念之间,作为母后来说,她只是想固宠,作为女儿来说,母后没真想害女儿的性命。父皇,轻轻罚过算了。”
皇帝略感欣慰,他道:“敏倾长大了,不过,这次定要重罚,不然她下次再如此,你可又要受罪了。”
皇帝又叹追:“敏倾,你可知这次救你上来的是谁?”
敏倾当然不知道,只能摇头。暗地里却在猜想,不会又是什么拘血桥段,英雄救美罢。
皇帝笑道:“你的驸马,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平常你如此对他,他竟也肯救你,真是患难见真情,往后再不可如此对他,知道么?”
驸…马?!她…她成亲了!听他这么讲,竟还对他不好么?
敏倾强忍心中惊骇,“知…知道了,父皇。”
父皇欣慰地笑,替她掖了掖被角,“敏儿好好休息,朕还有政务要忙,晚些来看你。”
敏倾点了点头,尚觉感动。
皇帝走后,她望着那条龙发呆…
她是不是死了?熬了三个大夜呢…
“吱呀——”
有婢女进来,是她的心腹,春蚕,粉荷色小鸡蛋脸,她脸上没有抹胭脂,圆溜的大眼睛下是低矮的鼻梁,唇瓣又厚又重,但看着很是讨喜。她大大方方地立在那里,又不卑怯,估计平时真的很讨帝姬的喜欢。
“春蚕,你进来好么?”敏倾轻声道。
春蚕便掀开幔子进来,站到她的身边,“帝姬,您想喝水么?奴婢去给您倒。”
敏倾觉得咳咙肿胀得厉害,定是喝不下水,便道:“不用了,你过来些,我有事问你。”
春蚕便听话地跪在床榻边,“帝姬想问什么?”
敏倾犹豫道:“我…成亲了?”
春蚕原本喜悦的神情忽而惊恐起来,道:“帝姬,不要生气,奴婢们错了!”
发现春蚕的身子抖得厉害,敏倾不解道:“你在害怕什么?”
春蚕哭泣道:“您不是要罚奴婢么…”
敏倾感到费解,问道:“我何时说要罚你?”
春蚕确定帝姬的确没有要罚她的意思,便颤抖地道:“以前帝姬只要提到这件事情,就要罚我奴婢,奴婢怕了。”
敏倾支着身子坐起来,发现春蚕的手的确遍布伤痕,令人可怖,想来她的大方竟只是习惯了么?
“我成亲虽不满,但为何罚你们?”
春蚕见帝姬忘了事般,感到疑惑:“帝姬,您不记得了么?”
敏倾无奈道:“你都说吧,我落水后对所有事情都不大清楚了。”
春蚕怯懦道:“您的婚事并非帝姬所愿,估计是那个质子不堪受辱,才攀上了帝姬。帝姬与质子醉酒乱事,还叫众人知道了,没办法,陛下才让您嫁给他的。自那以后,帝姬便常责怪奴婢们看护不力,奴婢也是不知会如此啊,请帝姬饶恕!”
敏倾摆摆手,“小事而已。下去吧。”
她心中弊闷,胸脯起伏着,像隐约的春山。凉风从窗杦吹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的一绺发,她对这位质子有些好奇,听说父皇虽然夸赞了他,但还是罚他,原因是看护帝姬不力。
她叹了口气,见春蚕还跪着,便问道:“质子叫什么名字?”
春蚕怯怯道:“慕容台。”
哦…
慕容台?!
那可是后来统一天下的霸主啊!敏倾这回真的无奈了,帝姬也亏你死得早,不然后面真的活到他统一天下那天,你都指不定怎么死的。
“他现在是在哪儿?”敏倾无奈地问道。
春蚕仿佛邀功似的,道:“陛下罚他在您官门口跪着,说是跪到明天早上,有的他受了!”
敏倾:……
你在作死啊知不知道!怪不得夏国是第一个被灭的,你们都有很大的功劳。幸亏她历史学的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蚕,扶我去找他。”敏倾掀开被子下榻,显然一脸急促。
春蚕怔愣,随后反应过来,“哦…哦!”
春蚕见她已经跑出去,赶忙扯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华丽的团鹤纹披风在春天已经不适用,但至少不能让帝姬穿着寝衣就跑出去,春蚕明显地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似乎为自己的机敏而满意。
敏倾急吼吼地跑,抬眸而见门口跪着一男子。男子骨销形立,面色阴鸷,明明是春天,眉眼却一点温润都没有。南蛮是个尚武的国家,那里都是如狼似虎的男子,眼的男子,让她想到草原上的鹰隼,凶狠敏锐。他静默着,也没抬眸,而周围的花朵再粉妆玉砌,也不及他半分容颜。
帝姬真是不知道享福啊,竟也这般对他。不过,敏倾还是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有情义的人,在南蛮哪怕是弑兄弑父,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女人,因为在南蛮,女人只算是男人的一种财产。
慕容台更是南蛮血统的优秀继承者,完美地继承了南蛮所有的传统,为人又阴狠暴戾,却因功在千秋,历史上对他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
至于恒倾帝姬,历史上只有寥寥数语:
如汝如贤,真世所罕见也。实遇变故,致于归天,年方十六。
敏倾默而无言,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无言。
她走上前去,然后刚迈步又后悔了,淡道:“春蚕,你去叫他回去。”
春蚕领命,趾高气昂往前走,声调扬得也高:“你,滚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敏倾扶额,春蚕你真的是坑主子的一把好手!谁让你那么凶恶,他好歹也是驸马,就这么随便么?恒倾帝姬对他的态度也是可见一斑了。
她见那玄衣男人面容冷了冷,凶恶地盯着春蚕。
春蚕被这眼神吓到了,但还是不肯服输,大声道:“你怎敢?帝姬,应该好好教训他。”
敏倾哭笑着走上前,拉住春蚕,道:“退下。”
春蚕以为帝姬是要亲自教训慕容台,赶忙退到一边看好戏,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男人不服输,尽管已经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气,还是跪得直直的,敏倾知道他应该已经恨透了她。
他是南蛮的第九个皇子,生母却只是名女奴,他从小跟着女奴在马厩长大,尽管身上流着南蛮王的血,但南蛮不在意血统问题,低贱就是低贱,南蛮只尊强者为王。后来,隆庆二十八年,南蛮战败,赔偿黄金三千两,外加一个质子,美婢更是无数。
他最不受宠自然被送来,历史上记载,他送到夏宫的时候才八岁,他的生母胡於氏在他走的那年被打死。
后来,隆庆四十年,他逃回南蛮,把他的八个兄弟杀光了,又屠戮近千人。他成了新的南蛮皇帝,用十年时间统一天下,有历史学家推测说,明明他用五年时间便可统一天下,但不知为向统一天下的进程被中断,最后用了十年。
敏倾已经快要欲哭无泪,她问道:
“如今几年?”
男人没有抬眸,但还是能窥见他的费解的神情他不冷不淡地答道:“隆庆三十八年。”
还有两年!他做皇帝的时不远了,现在必须讨好他,或者…杀了他?
不行!
若是杀了他,历史得倒退几百年,这是大罪啊。敏倾蹲下身子,她许是落水冻着了,脸色苍白地不像话,眼睛却稍有灵气,只是像蝉翼般地脆弱,少女不过十六,在暖阳的照映下,面庞清媚。
她殷美的身体靠近着他,他有些不解,道:“你又想干什么?”
少女笑着,淡淡道:“谢谢。”
犹如艳色眩人,花光尽为之夺。
他怔愣道:“什…什么?”
少女又贴近他的耳畔,轻语道:“谢谢你救了我啊。”
少年鹰般的眼眸更冷,转过头,重重地咬了她的耳朵。
“啊!”
敏倾感觉耳朵火辣辣地疼,一摸是一手的血,她怒道:“你属狗的么!”
少年嗤笑一声,嘲讽的眼神在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抹不开,他冷声道:“帝姬想如何就尽管来,何必在这假惺惺,我心已了无退转。”
敏倾真是不解,就你这脑子,到底怎么统一天下的,现在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春蚕见帝姬受伤,瞬间吓白了脸,她忙跑前来,用丝帕替她捂血,“帝姬,要不要叫太医?”
敏倾真是要被眼前的人气死了,怒道:“让他跪,跪到明天太阳下山!”
少年冷笑,没有任何服输的态度。
敏倾怒道:“春蚕,我们进去!”
春蚕助力般地怒道:“你今天玩完了!”随后小跑着跟上去。
等少女一进门,少年的神色又放松下来,望着天上天云渐晚,残霞不辉,有些惆怅,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
春蚕正在用清水帮敏倾擦拭耳朵,耳朵已经发紫,上面还有一圈不浅的齿痕,她忿忿道:“帝姬,我们应该跟陛下说,让陛下杀了。”
敏倾疼得手指抠着桌子,她说道:“不…不行,春蚕,此事千万不能跟父皇说,明白么?”
春蚕心疼道:“您这么尊贵,千娇万宠着长大,从来没有受过伤,您向必维护他。”
敏倾叹气道:“春蚕,你听我的。你也不要在撒气到慕容台身上了,明白么?我以后需要对他好,万般地好。”
夜晚,敏倾翻来覆去,望着淡如水色的月光,她觉得孤独。也不知父母知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叹气穿衣出去。
夜晚的小院极亮,两边的梅树被风吹得簌簌抖动,毫无美感可言。
她看到那鹰似的眼睛,犹如黑夜中蛰伏的猎手,吓得她一阵胆寒,敏倾摸了摸红肿的耳朵,心中还是有气,但还是说道:“我原谅你了,回去睡觉,别碍着我赏月。”
出乎意料地,他真的起身走了,竟不用她多费口舌,他走得和那个老医士一样不大稳当,他不如南蛮儿那般魁梧,瘦得像根竹,叫人有些担心。
敏倾没再望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皎洁,像蛋糕上面的一层糖霜。
夏国在与南蛮的交战中战败,交出了三千名少女,其中包括皇帝的几个妃子和帝姬,而这一切,都是那竹条似的少年所致,可是她深知不能改变历史,老天让她代替刘敏倾活着,那又算什么呢?
回到偏殿的慕容台笑了笑,迫:“出来。”
一名男子便现在他的面前,眼前的男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强壮的身躯粗大的手脚,都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四方脸,尖下颏,两眼颓唐地睁着,倒不像是本地人。
他恭敬道:“殿下,可汗问您向日回去?”
慕容台说道:“不到时候,你叫陛下放宽心,那几个狗崽子也还没有对他动手的必要。”
那男子顿了顿道:“殿下,今日的事…”
慕容台笑道:“没有杀了她也好,她若死了,我还是从前那个质子。现在想想,受点屈辱了也没什么。”
男子又道:“殿下忍常人所不能忍,他日必为他人不能为之事。”
慕容台闭了闭眸,挥手示意他退下,他心里觉得,帝姬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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