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的仆人们都已睡下，薇薇安的后妈更是要睡美容觉，公爵的房间灯暗着，不知是没回来还是已经睡了。
万籁俱寂的深夜，唯有风声淌过，蔷薇花叶在月影深处窸窣摇动。因此，远处细微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小心，有人过来了。”
卡修斯站起身来，挡在薇薇安的面前。他蓝眸冷冽，线条漂亮的薄唇抿紧，被盔甲包裹的修长手指按在剑柄上，充满戒备地望向黑暗深处。
薇薇安踮起脚，轻拍了下金发骑士的肩膀，“别紧张，这里是我家。”她柔白的小手动作很轻，也没有使用魔力，却让忠心护主的骑士安定了下来。
“……我能感受到来者身上的气息，”卡修斯微微偏过头，浅金色的睫羽垂落，回眸低声对她说道，“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很浓。”在他看来，这个人身上的黑暗魔力虽然不如薇薇安的纯粹，但是魔力的总量很多，且莫名有一种诡异而邪恶的感觉，这也是他内心提防的原因。
而从暗夜深处走出的，梅尔维诺公爵府的管家，眸中也带着一丝冷意。
“擅闯公爵府，还挟持了薇薇安小姐……”他的嗓音不急不徐，宛若大提琴般优美动听，不怒反笑道，“即使我在这里对你动用私刑，公爵大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我。”
在这个世界，拥有种种特权的贵族动用私刑，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件事了。帝国的律法只保证公民的权益，而不会怜悯强盗和奴隶。
卡修斯冰蓝色的眼瞳微微眯起，手腕翻转，长剑便已出鞘一寸，流转着冰冷的星芒，“……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所效忠之人是薇薇安小姐，而非公爵，更不可能挟持她。”
“停下，有误会！”薇薇安意识到事态不对，忙从卡修斯的身后跑出来，挡在了二人之间。
也是这时，她看清了管家的脸。
虽然薇薇安之前的记忆里，对管家印象不错，觉得他美貌和能力兼备，把公爵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为人处世又不失优雅和圆滑，但此刻面对面，才算是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张脸的冲击力。
卡修斯也有一张漂亮的脸，但轮廓更分明，线条冷峻，攻击性也更强，是在她看来很有吸引力的俊美。管家的脸看上去便要阴柔得多，像一道朦胧而飘忽的月光，又好似雨后花园里弥散的薄雾、岩洞里丛生的发光植物，有一种暗夜生物般的独特气质。他也有着和薇薇安一样的纯白发色，束起的长发甚至比薇薇安的头发还长。
一双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的血红色眼睛，中和了管家身上柔和的气质，他锋利的眸光恍若玫瑰染血的刺，定定地注视着薇薇安和卡修斯所在的方向。
“或许，您可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管家薄唇轻启，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
薇薇安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去过斗兽场，免得梅尔维诺公爵又在她耳边唠叨，便道：“他是我今天刚赦封的骑士。”
管家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而说起了薇薇安今天假装睡下实则偷偷外出的事情：
“……公爵大人回来时，问了您的去向。放心好了，我替您打了掩护。”
薇薇安松了一口气：“谢谢你，瓦莱里。”
瓦莱里是管家的名字。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大小姐。”瓦莱里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您的母亲去世之前，曾嘱咐我，要对您保持绝对的忠诚……您尽可以把我当成自己人，我比您旁边那位来路不明的骑士可信多了。”
薇薇安不置可否。她授予卡修斯骑士身份，有自己的安排——她想送卡修斯去皇家骑士学院上学，方便帮她监控漫画男主的动向。而且，她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更改自己决定的事情。
不过，从瓦莱里的话中，她倒是提炼出了一个有效信息：瓦莱里作为公爵府的管家，忠于的并非公爵，而是已经过世的公爵夫人，这点或许可以利用。
薇薇安朝瓦莱里轻轻颔首，“我要回房了。”
“是，大小姐。需要我帮您旁边这位骑士安排住处吗？”瓦莱里朝她微微躬身。
“不劳你费心了，我对他自有安排。”薇薇安的语气轻柔而不容置疑。
瓦莱里的眸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个来回，露出了完美无暇的微笑：“那么，大小姐请吧。”
目送着薇薇安带着卡修斯走进房间以后，瓦莱里才从原地离开。
*
“这是我的房间。”薇薇安关上门，对身后的卡修斯说道，“你可以脱衣服了。”
空气微妙地静默了一瞬，随后便响起盔甲碰撞的声音，卡修斯开始脱身上最外层的盔甲。
“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薇薇安掀起雪白的眼睫，注视着金发蓝眸的骑士。他此时已卸下盔甲，正在解衬衣的纽扣，水色的月光浸没了他线条分明的喉结和锁骨，敞开领口处的胸肌轮廓隐于黑暗深处。
闻言，卡修斯停下动作，垂眸看她。
“我打算送你去皇家骑士学院上学，帮我在那里监视一个人。”薇薇安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继续脱，我要检察一下你的伤势。”
帝国境内学院众多，但综合排名最靠前的有四大学院，分别是薇薇安所在的帝国魔法学院，光明神殿创办的克里斯特神学院，皇家骑士学院，和联合商会魔法学院。
漫画男主兰斯顿，就在皇家骑士学院上学，并且在战斗、治愈、虔诚、骑士美德等各个方面都排名第一，是当之无愧的学院首席。
作为一名不起眼的配角，薇薇安觉得，自己如果想苟活得长一点，还是把男女主相关的情报都掌握在手中比较好。更何况漫画还没有连载完，主动把握局势，胜过坐以待毙。
卡修斯微怔了下，点了点头：“这是你的安排，我会照做。你让我监视的人是谁？”
薇薇安眸光微动，她会透露给卡修斯一部分信息，但他们生活的世界是漫画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个人是骑士学院的首席兰斯顿。”薇薇安略显玩味地看了卡修斯一眼，他此时已经把上衣脱下，露出后背的黑魔法烙印。
室内没有点灯，但在皎洁的月光下，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卡修斯精瘦而充满张力的背部线条，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大理石雕塑般块垒分明的肌肉上，却蔓延着大片大片的暗黑系魔法纹路，同冷白的肌肤呈现出鲜明的对比。他身上仍有血痕，不过万幸的是，伤的并不算重。
薇薇安盯着看了一会儿，又道：“我要你进入骑士学院之后，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包括他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和谁组队参加了冒险……”
她这话说的有点病娇，就连薇薇安自己都觉得，她就像一个对首席大人爱而不得、从而监视其一举一动的追求者。不过，这样倒也算是微妙地符合了漫画中“薇薇安”的人设，她没有纠正的打算。
卡修斯浅金色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底被阴影所笼罩。他漂亮的脸颊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卷的发梢柔顺地垂下，只是平和地应了一声“是”。
“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薇薇安结束了刚才的话题，“我本来想帮你上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按这个愈合速度，也许明天一早，你的伤势就好了？”
卡修斯微微颔首，发梢月光中轻轻摇动，“没错。”
薇薇安对此颇感好奇：“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有一半魔物的血脉。”卡修斯的眼瞳在黑暗中流转着微弱的磷光，薄碎如冰雪似星屑，恍若孤寂宇宙中唯一的发光体。
——她会因此而厌弃他、打骂他吗？因为他并非同类，所以怎样虐待都可以，就像幼年时那些残忍的奴隶主一样？不，他能看出来她内心善良，尽管她用恶毒高傲的外壳将自己包裹……但即便如此，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她是否仍会心存芥蒂。
卡修斯不知道告诉她真相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不会隐瞒。
薇薇安闻言笑了起来。她笑声轻柔，并非恶意的嘲笑，而是觉得一件事很有意思，感兴趣的笑。
“魔物，好酷啊。”
银发碧眸的少女站在幽暗的卧房里，繁复华丽的裙摆拖在厚重的地毯上。在幽昧朦胧的环境下，她莹白的肌肤仿若无暇的白玉，及腰的长发近乎透明，一颦一笑比白日里更加动人。
她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浮动着笑影的眼眸宛如碧绿的猫眼石，又似波纹暗涌的湖面，涟漪击中他的那一瞬，卡修斯想，他就已经无可抑止地开始向湖心深处坠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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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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