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卧窗边思故人,常忆一点青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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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三月一,热闹的春节过去了足足半个月,工作人员重新拖着疲惫身子守在岗位上,医院也病殃殃的。
走廊外偶尔有嘈杂声经过,大多是患者家属、朋友之类痛心的交谈、急促的脚步声,无论患者在此之前,他们和这些人关系怎样,但在这惨白的医院里,此刻有些温馨。没一会,经值班的医护人员提醒后,外面动静不见了踪影。
可病人的睡眠是可怜的,和他们残弱的呼吸一样可怜。
许深是被这些动静吵醒的。
其实哪怕这些动静没来,他也会在这会醒来,睡眠在这个时段成了奢侈的东西。
初晨五点窗外依旧昏暗,太阳身子还溺在浓重的夜色里,昨儿下了半夜的雨,现在转小了些,听着尚且有些催眠。
可许深完全没有困意。
他摁亮病房的灯,光从室内向外流窜,细密的雨还没停,速度如梭般擦着玻璃窗滑落。
窗外杨树枝干枯巴巴的,脱了些皮,沟壑纵横,细雨凝聚成水滴落下来,砸在地面好似沧桑老者流不完的泪。
细雨连绵是个许深喜欢的天气,这天气叫他觉得身上忽然没了往日的痛感,他又打开窗子,凉意一重一浅挪行进来,小心翼翼地,唯恐叫他又难受。
年纪大会有喜欢透风的缘故,医院将病床搬到了窗边,窗子打开后有细雨蹦进来,柔柔的。许深和窗外杨树一般干枯的手在半空中悬停一会,才收回,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生命剩下的所有力气。
他安静躺在床上朝外面看。
护工七点准时来病房,给他接水又陪他聊会天。
饭他已经吃不下了,只剩下架子上的营养液吊着命。
走廊上传来微弱的讨论声:
“诶,561病房那个病人你听说了吗?”
“561病房?那个老先生吗?我听说病很重的,癌症好像,命不长了。”
“是他。”男护士拿着查房单,“哎,生病这么久,都没一个人来看过,听说化疗结果不怎么样,时间不多了。”
“这么惨?得了癌症一个亲戚都没来吗?”新护士惊讶出声。
男护士摇摇头:“估计是年轻时候作恶多端老了都没人管。”
“那朋友呢?”
“也没有。”男护士问:“现在几月份来着?”
新护士回答:“三月份,怎么了?”
“哦,快一年了,他去年五月份自己一个人来的。”男护士说:“挺有钱的,年轻时候赚了不少,不然像他这样无依无靠的在医院吊不了多久的,这就是人为什么不能穷啊,穷的话,人早就没了。”
新护士还在因为这个未有一面之识的可怜病人难过。
男护士摇摇头:“等你在这个岗位久了,见得病人多了,就没时间去一个个为之难过了。”
“那这老人家以后怎么办啊?”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不归我们医院管。”走到561门口,护士抬了抬垫板,压低声音:“查房了。”
病房的门打开,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大差不差的议论,已经这样半年了。
床上的人总会笨拙假装没听见,每天重复这个动作,已经有了肌肉记忆,只是他自己记不住,他已经老糊涂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年轻时候到底有没有他们说的那样,有什么罪过。
大概有吧,好像之前也有人说过。
雨停了,在八点半。
护工给他洗漱换床单,六十七岁并不算老,老天还算有怜悯之心,在他这样的晚年,还能动,不至于什么私人行为都解决不了。在护工搀扶下许深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护工又扶着他上床。
护工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这一直照顾他大半年了。
许深六十七岁的年纪,又生了病,记性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记不住事,也确实无依无靠。
这样的老人家着实好欺负,可这个善良的姑娘却从没这样做过对这位老人家不利的事。
护工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光下一本书瘫在她手中:“许先生,您今天还要讲故事吗?”
人老时候总会惦记着年轻时候那点事,许深每天都会讲,去年在医院流传了那么一阵子,现在大家懒得听他这个故事了。
很久,床上紧盯着窗外的人转过来,颤颤巍巍抬起手,轻轻咳嗽一声说:“讲……”
他记性真差了,沉默好久才想起来,嘴角扯出这全天最轻松的笑徐徐说:“那时候我十七岁,遇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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