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早读是五点四十。
五点二十基本到齐了，早一些四点多来的也有。
许深踩点到了，才上楼就看到门口的三个影子。
站在正门口的是他们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吴峰，名如其人，气势如耸立山地峻峰，一个眼神都能吓得学生哆嗦，女人五十多岁，正背手严肃审视贴墙站的两个人。
门旁紧贴着墙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和许深一起逃学的那两位。
被发现了？
许深心里一咯噔，心虚走过去。
两个人被抓了，他也不能幸免。许深正瞅准一个位置要站过去，吴峰侧身让出一条进教室的道，扫都没扫他一眼继续训人：“你们要我说几次才肯听？林燧你昨天刚回校，就范这种错误要干什么？晚自习非要出去吗？你俩多刷刷数理化会怎么样？什么都会了是吗？”
“？”
许深勾了勾书包肩带停在门前，抿起唇。
覃安抬起眼越过吴峰看他。
覃安用眼神问：你站这干嘛？自首吗？
“覃安，你看什么？!罚站你还好乱瞅！”吴峰立刻呵斥一声，等覃安收回视线站直，才满意转头问许深：“你站这干嘛呢？看他俩笑话等下课的，进去读书。”
进去读书？
没抓到他？
许深懵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三个人抓到两，没抓到他，既然没抓到许深也不可能傻到出卖自己，他二话不坑进门，余光瞥见了林燧。
林燧又用那好看得叫人心头荡漾的眼神盯着他，嘴角对他扯出一抹笑。
好欠。
许深顿了下脚，进去前丢下一句：“嗯，我下课再看。”
吴峰：？
“噗。”覃安一个没忍住。
“你还有脸笑？！”吴峰又开始训人，“你们今天早读给我站在外面，我要是在走廊那头听不见你俩声，就去楼下给我背！”
吴峰又冷着脸训了半天的人才会办公室。
早读是两大节，一节是在早饭前，一节早饭后，吃饭时间紧张，覃安和林燧吃完早饭就又得重新去外面站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覃安才得空吐槽。
一下课他就憋不住转头找许深吐槽：“我老天，你知道我俩怎么被抓的吗？”
许深当然不知道，覃安忽然转过来和他说话还有一些不适应。他将课本塞进桌肚里，伸手掏下节课要刷的卷子，抬下眼：“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谁能想到昨晚教导主任也在网吧打游戏？还是在我们打一半来的，带着一脸笑在我旁边坐下，柔里柔气地问我‘覃同学，打赢了吗？’”
教导主任在网吧打游戏？
“给我吓一个机灵！跑都来不及跑！”覃安怨气说：“更狗的，我昨晚直接被遣送回家了，我爸妈一顿好揍！林燧当时去洗手间了，我给他发消息叫他跑了，本以为他能躲掉，结果昨晚教导主任直接找宿管查了林燧寝室，发现他不在，今早我俩一起被罚站。”
许深短暂压了一抹笑。
见他心情好，覃安有又说了几句，直到上课铃打响才转回去。
高中的每一节课都相当无聊。第二节是英语，课程进度比较快，这节课处理卷子，也就是挑出有错的讲，气势大多数学生昨晚之后会自行对照答案解析重新分析题目，何况新教材下来内容难度相比之前下降不少，对一些基础本就好的学生来说，学起来如虎添翼，当然不乏一中学校比较变态，除了规定教材，学校又增订了一套英语教材，加深难度巩固。
一脑子扎进去时间就变得飞快。
第四节课临近下课，许深桌上多了个纸条，覃安的手刚从他的桌面收回去，来自哪不言而喻。
许深喵一眼讲台摸来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中午一起去吃饭不？
许深想都没想回了个不了。
覃安：咋了？
虽然两人高一也是同班同学，但几乎没什么交流，何况高二开也一周多了，两人也近乎没说过话，许深平时独来独往，他并不善于交际，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和谁建立所谓的友情，这种状态维持到现在，忽然覃安主动打破了，那大概就是出现了什么变量。
不用想就是昨晚一起逃学的事，在学生时代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太多陈词，相处就像牵着天生的默契。
许深就目前不愿意打破自己的常态，他不需要变故，无论时好时坏。
纸条被折了折塞进了位洞，至于这个咋了覃安自然没等到。
一下课许深收起书等人出差不多也跟着去打饭。
回来数学课代表已经在发午练了，覃安将卷子放在他桌上像凑头说什么，低头扫一眼卷子，看到命题人默默把嘴闭上了开始拔笔帽。
教室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数学组要干嘛啊，疯了么，又用吴奶的卷子！”
“杀了我吧，今天没午休了……”
“数学课代表，你肯定会给我们缓缓时间的对吧？你就看后面这题……”
数学课代表确保每个人都有卷子，看着发话的人，嘴角抽了抽遗憾说：“缓不了，今天吴老师不回去，现在在办公室和数学组其他老师唠嗑呢。”
“那我们晚交几个——”
“别想了。”数学课代表凉凉道：“现在要当吴老师面数，逃不掉。”
吴老之前开口就是炸，明明收齐的卷子愣是说十个人没交，以至于现在每次卷子交过去都需要当面点一遍。
“怎么，做不完？”数学课代表刚说完，外面吴峰探进来身子：“告诉你们，这些题你们认真做是能做出来的，别给我嚷嚷，找课代表没用，里面有几题挑的讲过的类型题，虽然‘有点’难度，但不是大问题，主要考察你们心够不够细，考虑地全不全面。”
她把“有点”两个字咬得格外轻松，听得学生一阵头皮发麻，最后拐回了办公室。
老吴出了名的出题刁钻，一道题融合好几个知识点，数学组几个不知怎么想的把午练丢给她坑害学生。
没一会几个数学组老师乐呵呵出现在走廊上往自班去伸头说一句：“今天午练你们吴老师出的，都好好做，今天下午就处理这份卷子。”
不到一秒，各个班都发出哀嚎声。
许深交完卷子还剩下十五分钟，索性趴在桌上休息，其他人看到他这动作忍不住吸一口气继续奋笔疾书，左手麻利操换草稿纸。
果不其然，这个中午几乎没有能午休的，一个个做得面红耳赤。
上课前十分钟可以出来活动，大多数趴在桌上镇定思绪，脑子里的那一遭公式还在神经上蹦跶。
夏天卫生间的水浸着丝丝暖意，覃安捧了把水抄在脸上，缓了缓撑着台子道：“受不了了，我剩一题没写完。”
“你说，他是烦你还是烦我？”
一堆数学题弄得覃安脑子疼，林燧突发问他脑子没转过来：“啥？”
林燧又问：“他们好学生就是觉得谁都烦是吗？”
旁边几个洗的闻声瞥了他们几眼。
林燧这张脸帅得放在整个学校没有几个不认识的，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帅哥不仅长得好看，成绩也上等的，高一时候在二班，高二进了一班，市一中一二班的学生，这名号哪怕几家市高中都是够看的，这一句“好学生”几乎能引来公愤。
覃安半晌才明白林燧说的是许深：“他只是话少，你在想什么呢？”
今天中午就是这家伙要求叫上许深一起吃饭，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林燧忽然对许深这么感兴趣，纠于兄弟情还是帮了忙。
林燧回答：“交个朋友而已。”
“你——”覃安扫了扫周围，和林燧出了洗手间才继续：“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啊？难不成你想拉着他和我们一起去网吧？让他给你送俩人头？”
“不是学霸么？”林燧说：“我比较好奇学霸都是什么样的人。”
“学霸多着了，你怎么就好奇他？”
“第一只有一个。”林燧回答。
“你这样……”覃安想了下，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像和人家有仇，想暗杀人家一样。”
“……”林燧扯了下唇。
有了前一次逃学的经验，许深今晚速度快很多，他掐着点去了西门，越过栅栏，男生的校服带过一股风，头发也轻轻晃了下，倒褪去了平时的冷淡，多了少年气。
许深双脚落地后被吓一跳。
栅栏和边墙相交的边角，有分布均匀的水泥柱，上下呈正方形，会遮住半米宽的距离，许深一出来，林燧和覃安站在柱子后面挪了挪身子，许深抬头见着，被吓得差点崴了脚。
林燧一手插在兜里，好整以暇俯视他，眼底有一抹清凉的光，不知是这抹光的缘故，还是林燧稍稍动了下，耳钉反了光的缘故，许深眼睫颤了下。
总是被吓，这让人有些愠怒。
许深烦躁拧了下眉，感觉自己被缠上了，他起身就要走，墙边两人却厚脸跟了上来。
覃安热络道：“学霸，你今天又逃学啊？”
许深抿下唇。
这显而易见的事很光彩吗？还要特意问他一遍。
“我不去网吧。”他干巴巴说。
昨天二中和他们一起排位也被抓了，今天他们还不想去网吧给自己再找事，毕竟谁知道教导主任会不会在那蹲人。
于是林燧又对许深一笑：“哦，好巧，我们今天也不去。”
林燧长得俊俏，脸部的线条流畅完美的不像真的，他眸子颜色很深，在昏暗里锃亮，总是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露出一抹笑，人对勾人的人、事、物抵抗力或多或少都是差劲的，放其他小女生小男生身上估计被迷得够呛。
许深看都没看一眼。
走过了昨天分岔路口，旁边两个人还在，并且和许深保持同速向前。
许深冷淡道：“别跟着我。”
覃安张了下嘴道：“我们今天要往前再走一些。”
许深打量的目光落过去，半天“嗯”一声进了小区。
——
俗话说，撒了一个谎就要再说无数个谎圆下去。
原本两人确实是要跟着许深的，但对方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了，也没必要继续死缠烂打弄得难看。
活这么多年，覃安还真没被谁这么嫌弃过，他一边心头因为自己这个神经兄弟委屈一边和兄弟往前走。
走了不到十分钟终于明白许深那别有深意的打量是为什么了。
覃安看着前面宽阔空寂通向树林的道，嘴角猛地一抽：“我和你来小树林散步吗？”
林燧挑了下眉：“也可以，不急着回去。”
“不回去？你在这干嘛，等他出来？”覃安难以置信问：“我就不明白了，你非要逮着人家学霸嚯嚯干嘛？”
“交个朋友而已。”
覃安残忍说：“人家不想和你交朋友。”
林燧没鸟他，继续往里面走，一副真要和他在这林子里黑灯瞎火散步的样子。
覃安被蚊子咬了一口，对林燧翻个白眼又说他老掉牙那句台词：“我宁愿现在回去做一套吴老的卷子也不想和你呆在这。”
谁知，下一秒就见林燧停住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正的玩意，在覃安疑惑的眼神下展开递过来：“不用回去，上周吴老出的周练卷，我多拿了一份，新的，在这就能做到。”
覃安麻木抬眼看林燧。
林燧还贴心给递了笔：“做吧，满足你。”
“靠，我做你爹我做！”覃安气笑了：“哎呦我去，林燧，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我和你兄弟情这么坚不可摧呢，现在都开始和你蹲小树林喂蚊子了，我可真是爱惨了你啊！”
“我对你没感觉。”林燧微微一笑。
“哎对对对。”覃安又骂了句爹：“你对学霸有感觉，网吧不去，晚自习不上，宿舍也不回在乌漆嘛黑地方喂蚊子。”
覃安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没一会找了个石头蹲着，打开手机电筒开始认认真真做林燧给的卷子。
林燧看一会撑住下巴：“我确定了，你是真爱我。”
覃安眉头要拧死蚊子似的看他吐了个：“滚。”
一个小时后给林昀辅导完，许深按部就班往学校走，隔着十几米看到里面两道影子有些头疼。
林燧依然给许深接过包，等许深翻进去又递给他。
“谢谢。”许深被迫说了句。
林燧歪头放电似的一笑：“不谢。”
许深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爱笑，对话再怎么冷着脸也笑得出来。
进了宿舍楼，覃安宿舍在二楼，道了别许深和林燧往三楼上，许深终于忍不住问林燧：“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林燧转了转耳钉：“交个朋友而已，我对顶尖学霸比较好奇。”
许深问：“你好奇什么？”
“哪都……挺好奇。”林燧语气近乎轻浮，听得许深直皱眉。
许深展开眉头冷冷道：“你这样很烦人。”
林燧：“那有什么不烦人的方法还能和你交成朋友的方法？”
许深被林燧死皮来的模样弄得近乎哑口无言，两人就在阳台上对峙了半分钟，许深转身进宿舍关上门。
接下来两天晚上林燧都跟着许深，无论许深怎么撵人都狗皮膏药地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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