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群人越说越过分，梨儿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正要站起来反驳，却被风霓裳按住：“你不必动怒，让他们说去。”
梨儿咬牙：“姑娘好性儿，您清清白白一个姑娘，不为名不为利常来这里义诊，还要被这起子小人消遣，奴婢气不过！”
风霓裳轻笑：“《增广贤文》有言：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你何必跟这些个非君子非丈夫的人置气，争也争不出个高低，倒是极其耗费精神。”
梨儿恍然，瞬间不气了：“姑娘说的对，有这争论的功夫咱们不如想想一会儿上哪逛去，等明日忙起来了，可就没时间出去玩了。”
“你啊，就知道玩，姑娘身子是能跟着你到处跑的吗？”
“嘿嘿，姑娘说我健壮的像个小牛犊子，我驮着姑娘走！”
粥婆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梨儿，转而心疼的握着自家姑娘的手。
姑娘可怜啊，原也和梨儿一般身强体壮，每顿能吃好几碗饭，功夫也厉害。
可惜一朝伤重，日日一顿饭都得分好几次吃完，吃一会儿便累的吃不动了得歇歇。如今路过燕渡关还要强撑着来给人义诊三天，若不是老庄主把庄子里神医都给姑娘带上了一直陪着以备不防，粥婆婆都敢给姑娘喂迷药让她出不了门。
一旁桌上四人听了风霓裳之言顿时觉得心有愧意，本就是人家好意提醒，没想到引的云旸被其他无知小人的群起攻击，此刻裴肇感觉到气海翻涌，想要出言喝止，却看到温辞轻轻摇头。
“云家少主轻衣简从，又阻止自己侍女出头申辩，必是刻意为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不要坏了人家的计划。”
裴肇点头：“那我一会儿找个机会和云少主赔罪。”
就在此时，突听坐在门口的一桌人发出惨呼，继而听到有人大声呕吐。
“怎么了怎么了？”小二在柜台听到动静，赶忙跑出来查探，只见门口那桌已有二人躺在地上呕吐不止，同时阵阵恶臭传来，那二人下身流出黄色不明物。
剩余一个人吓的已经没了主意。
“快！去请大夫！”还是掌柜的机敏，迅速回过神来，叫小二去最近的回春堂请大夫，结果小二刚跑出去没一会儿又迅速跑回，说回春堂坐堂大夫中午回家吃饭了，医堂只有药童看门，但是药童不懂治病。
此刻再去最远的济世堂请人过来，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还不知道这二人耽误的起耽误不起。
“你们黑店害人！快跟我去官府！”没事的那人名叫杜四，此刻已经回过神来，拽着掌柜的就要上官府。
掌柜的把着柜台忙喊：“这位兄弟，仙客来已在此处开了二十余年，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怎么会下毒自砸招牌。”
杜四不听，仍旧要拉着掌柜的出去报官，嗓门又粗又亮，引来不少人在门口捂着鼻子围观。
“我若是下毒，你们同在一桌吃饭，你为什么没事？许是你两位兄弟有什么宿疾，快去请大夫来看看吧，再耽误下去人真的要死了！”掌柜的焦急劝道。
“那仨人是西头的无赖，常去酒楼饭庄吃饭不给钱，怕不是又讹上仙客来了吧？”人群中有人嘟囔。
“放屁！爷不给就不给了，为什么要自己害自己！”杜四大怒。
“既如此，那你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围观人催促。
“大夫，大夫，大夫……”杜四此刻急的乱转，回春堂大夫不在，济世堂离的又远，现下真不知附近还有哪家大夫可请。
突然似想起了什么，猛的朝大堂最里面奔去，裴肇眼神发冷，一个转身挡在杜四和风霓裳桌前：“你做什么？”
杜四被身材高大的裴肇挡的过不去，又瞧着他们一桌人各个都像练家子，不敢动手，只得隔着裴肇大喊：“姑娘，云姑娘行行好，看看我兄弟吧，他快死了！”
梨儿双手抱胸，下巴扬起，幸灾乐祸道：“我们少主只擅长妇婴之症，不会看你这奇怪的病，请另寻高人吧。”
杜四哪里肯信，扯着脖子大喊：“还自称神医世家，什么狗屁神医连病也不会看，徒有虚名！”
其他人听了亦觉得风霓裳因着刚才被人议论心中不快，此刻故意为难，也开始劝说：“云少主，都说医者仁心，你身为女子更应有个菩萨心肠，何必计较刚才这几位兄弟的一时口快呢，他们想必也是知道错了。”
“是啊，云少主本就是来此地义诊的，此刻病人就在眼前，还等什么呢！”
“若是他们云家就这么点能耐，身为少主只会给些妇孺治病，我看云家这神医世家也做到头了。我都怀疑他们济世堂是不是真心义诊，否则月月义诊怎的燕渡关还有那么多病人。”
眼见说的越来越过分，裴肇眼神愈加冰冷：“既是求医，就该恭恭敬敬的相迎，人家只说了一句话，便被你们恶语相向，你们是何居心。”
“是她学艺不精，一介医女，居然以神医自居，让她治个病还拿乔！身为女子日日出来抛头露面，不要脸！”
梨儿和粥婆婆气的卷袖子起来就要揍人。
“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在这样的场合一味逞口舌之快攻讦一个弱女子，这便是男儿所为吗？”温辞也忍无可忍，起身与裴肇并肩挡在风霓裳和杜四之间。
二人长相俊美，身材修长高挑气质不凡，身边又跟着健壮的仆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杜四摸摸鼻子嘟囔：“你们是何人，少管闲事。”
正待二人说话，只听得清泠泠女声从身后响起：“多谢二位仗义执言，只不过今日我再不开口，怕是无法善了。”
粥婆婆扶着风霓裳起身，温辞裴肇迟疑了半晌方才让开。
“姑娘小心。”裴肇开口道。
“多谢。”风霓裳点头致意。
风霓裳坐着不显，因带着帷帽遮盖住了身形，此刻站起来裴肇才看清，她身体单薄身形瘦弱，呼吸弱到微不可察，来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恐也是有先天不足之症。
杜四看风霓裳出来了，也不再闹，跟着她来到自己桌旁。
风霓裳扫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二人和一片狼藉，心里有了决断，开口道：“所有人都离远些！”
风霓裳看着一群人不明就里的向外退了退，这才对杜四说道：“明日才是义诊的日子，今日诊病我要收诊金五两，你可认？”
杜四眉毛一竖：“凭什么！你义诊一个也是治，两个也是收，来都来了凭什么别人免费我要给钱！”
“因为云家给西京穷苦百姓免医药费用义诊，是慈善，是心怀悲悯。这不是云家的职责，云家也不欠任何人。你若不满意我的规矩，我大可让云家以后不再来燕渡关义诊。”风霓裳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你，恶毒妇人，这居然是一个医者说出来话！”围观者中有人出言愤愤不平。
“无所谓，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你，西四街杜家，你走路时左足微跛，是少时打架斗狠被人打断了骨头。你寡母靠给人浆洗维持生计，没钱给你治病，求到了济世堂。
济世堂云十三长老体谅你母亲辛苦，不仅免费为你医治，还送了三个月的药。此后你母亲和你经常在义诊时来看病，可以说你们这些年看病吃药没花过银子全靠云家救济，是也不是？”
“你，南街白家。”风霓裳指着人群中刚才口出恶言说她是恶毒妇人的人。
“你日日吃酒赌钱游手好闲，你妻子分娩时你亦不在家，惊动了邻居跑到济世堂求助，云十八长老亲自带着稳婆前去接生。你妻子难产，靠着十八长老行了一夜的鬼医十三针才堪堪保下母子二人。云十八长老已过耄耋，累了一夜回来便病到了。你们连句谢也不曾说过，如今说我恶毒，我不够恶毒才是。”
风霓裳指着场间几个受过济世堂帮助，此刻却反过来指摘云家的人骂，直骂的这些人抬不起头。
风霓裳说完便有些气喘站不动，粥婆婆赶忙上前扶住。
裴肇温辞等人听的一愣，云家居然做了这般多的善事，再回头想门口百姓跪迎之景象，便觉得不够，完全不够。
只跪一下，微不足道的付出。
“云少主除了义诊，平日里只看疑难杂症，如果求诊，需得奉上一件家传至宝和百两黄金，如今只收你五两，已经是仁义至极，你们居然还骂少主。”人群间一个游走在各镇的卖货郎不禁出言道。
“就是，要是因为你们云家不再义诊了，我第一个不饶！”
“赶出燕渡关，赶出西京！这里没有你这样不知恩情的人！”
人群中开始有人呐喊。
“我我我我给，我给。”杜四害怕了，毕竟自己日后还要在这个地界生活，便是得罪云家也不能得罪当地的人，俗话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谁知道人群之中会不会有人就此记恨上了自己。
说罢，他从自己身上摸索半天勉强凑了五两递到风霓裳眼前。
这还是他们赌钱刚赢的，还没焐热便要送出去，杜四恨的直咬牙。
“梨儿，收下银子去回春堂买五两鸡屎白回来，再遣人去济世堂叫堂主来。”风霓裳附耳又悄声对梨儿说了什么，一旁众人都听不到。
“诶，好嘞。”先前还有些玩味的梨儿听罢面上有一丝凝重，赶忙跑了出去。
“怪道要五两，鸡屎白不似草药量高，是取家鸡粪便上的白色部分炮制而成，量不多，一两鸡屎白怎么也得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人群中有懂行的人给一旁的人解释。
杜四一听脸色又是一变：“你怎么用此秽物治病？难道是因着我们先前说错了话故意报复羞辱？”
风霓裳不理他，转身对着众人道：“等着济世堂的大夫来处理此二人，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乃邪症，恐易传染。”
一众人听了纷纷退后，都有些心慌后怕。
杜四又要发难，只听裴肇出言：“此人脚臂硬直不能屈伸，又呕吐腹泻，难道是？”
风霓裳回身：“这位公子居然也懂医理。”
裴肇摇头：“不懂，不过是吃多了药大概知道些药理，姑娘面前献丑了。”
她半路打断不过是不想让裴肇继续说下去，这二人症状极似霍乱，霍乱传染性强，她不说是怕引起恐慌。
在场人如此之多，若都做鸟兽散指不定不出一刻钟全城都惊动了。因此叫梨儿让济世堂的大夫来，又私下说了疑是霍乱之症，便是叫医堂的人做好准备再来。
裴肇自然也懂，故此再未开口。
不一会儿梨儿抱着纸包回来，里面包着鸡屎白，风霓裳命梨儿拿到后堂煮水后给二人灌下。
不一会儿二人的状况好了不少。
“不愧是云家少主，真是厉害！”人群中传来夸奖声和无数应和之声。
眼瞧着这位神医如此厉害，阿隼早已按耐不住冲向了裴肇，他家公子的寒症，没准真的能治！
“少爷！你怎么了！”阿隼冲到裴肇身边，便看见半晌未动的少爷脸色惨白，浑身冰寒，眼睛里逐渐没了光彩。
“少爷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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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涉及到的疾病相关内容、药理知识、救治方法等均为私设或资料引用，不具备任何现实参考价值，也请勿模仿！
文中用鸡屎白治疗霍乱的设定引用自《金匮要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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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斗米恩，担米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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