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肇!”温辞在阿绿的搀扶下冲向裴肇,此刻裴肇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神涣散意识不清了。
温辞摸索着找到裴肇手腕,搭上去三指诊脉。
“温公子,怎么样了!”阿隼急切的询问。
只见温辞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此刻越睁越大,十月的西北已经冷的紧了,而他的额头却细细密密的渗出汗珠。
“脉如冻川,心阳虚衰,虚寒内生,已无力回天……”温辞嘴唇颤动,此刻脚下发软双手冰凉。
“什么?主子!”阿隼抱着裴肇的肩膀,七尺男儿此刻涕泗满面,喑哑难言。
他没想到,此西北一行居然能要了裴肇的性命,他自小同主子一同长大,阖府上下千娇百宠呵护着,生怕出个好歹,不料竟栽在一壶酒上。
一旁围观全程的人此刻惊的张大了嘴,这位云旸少主真的太厉害了,连脉都没诊就知道这位公子不能饮冷酒,饮了必死。
一旁还有不知情的后来者,悄悄问那些前头来的,有人便在一旁悄声讲述刚才的经过。
“这红衣公子想喝仙客来特产梨花醉……云旸少主说这位公子身体有旧疾不能饮……大厦倾頽只在一瞬。”
“啧啧,简直是妖异,没诊脉只看了一眼便说不能饮酒?”
对了!梨花醉!
温辞抬头急慌慌的似是找人,只不过他目不能视,场间人多气息杂乱,风霓裳比常人弱又隐没在众人之间,即便耳力强悍也根本听不出人在何处。
此刻看热闹的人群才发觉,这位如秋霜白露一般的雅俊公子,好像是个瞎子。
怪道刚走过去需要人扶,原来是看不见。
“云旸少主,在下温辞,这位是我结拜兄弟裴肇,刚才少主未诊脉便知舍弟不能饮酒,想必是知道这病的救治之法,还请您救一救阿肇。”
阿绿在温辞耳边悄悄告诉主子风霓裳的距离方向,便见温辞拱手郑重行礼。
“我们姑娘三番四次好心相劝的时候你们为何不听?此时来求人,晚了!”梨儿气哼哼的双手环胸,她还记着仇呢!
刚才就因为劝这个人不要喝酒,被他们无视就算了,还被其他人冷嘲热讽。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也不见他们出来帮忙维护一二,此刻人要死了他们想起来救了。
“姑娘,刚才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有眼无珠,可是此刻人已经这样了,还请少主不计前嫌救救阿肇。只要能将人救活,不论金银玉石还是什么稀罕宝物,我裴家温家都为少主双手奉上。”
梨儿眼眉倒竖,什么破铜烂铁,敢拿这样话来侮辱姑娘!
自他们姑娘开始给人看病,什么劳什子财宝没见过,不过是些俗物。若不是要养着偌大的云家月月义诊的开销,还真当他们姑娘愿意拖着虚弱的身子给这些人瞧病吗!
正欲拒绝,风霓裳开口道:“先将人抬进房间,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
她又对着店掌柜吩咐道:“速速驱散围观众人,此二人你们也不要动,等着济世堂的大夫来接手。”
店掌柜自是不敢乱动,连忙点头应下。
说罢倚着粥婆婆头前上楼去了。
阿隼见有戏,抱起自家主子朝掌柜的大喊:“快,开两间上房。”
掌柜的应声从另一侧楼梯跑上去带路,阿隼抱着裴肇,阿绿扶着温辞,其他手下人也跟在身后,一齐上去了。
楼下小二驱散着围观诸人,有人见没了热闹纷纷散去,有些人则想看个后续仍不肯走。
“刚云旸还不肯医治,一听人家报上名号,又许了金银宝藏,二话不说就上楼去了。她要是没有私心我可不信,有本事让她当着我的面儿治病,我倒要看看她敢开口要多少钱!”
有人不忿,酸道。
此时变故突生,一个瓷碗从二楼飞出直直砸在那人脚边,吓得那人面色发白,这碗差一点就砸在他头上了。
然而马上,一声呵斥在头顶炸裂,吓得这人拔腿就跑。
粥婆婆在二楼叉着腰骂:“云家不收诊金怎么给你们这帮白眼狼义诊!你个猢狲,再敢胡说下一个碗便砸在你头上!”
一旁梨儿忍不住拍掌叫好,今日被这帮狗东西指着鼻子骂,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们姑娘身上倒,她早忍不住了。
要不是姑娘拦着,她早把这帮人嘴扯烂了,幸好有粥婆婆!
粥婆婆骂人姑娘不好说什么,又能看戏又解气,太爽了,嘿嘿!
只这一会儿功夫,一帮人已将裴肇安置进了上房放在床上,房间里只留下来风霓裳主仆三人和温辞裴肇主仆四人,其余人守在门外等着随时响应。
风霓裳也未多废话,伸手为裴肇诊脉,诊完左手诊右手,良久不曾开口。
因着风霓裳一直带着帷帽,众人看不清她的面色,只能安安静静的等她说话,问也不敢问。
许久,风霓裳终于开口:“能治,但不好治。”
温辞蹙眉:“云少主此话何意?”
“燕渡关药物太少,无法配齐救治裴公子的药,我只能用秘法给他药浴,再施全套的昭日神针,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寒毒让他先醒来。最近的西京药比这里全一些,可还是缺几味。若要彻底治好,怕是得去京城。”
“能彻底治好?”阿隼虽然高兴,却也存着质疑。
公子这病已经二十年了,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毒,御医找过,江湖游医亦找过,也就云家五长老靠谱一点,但也只能勉强吊着命,依旧逃不脱一个早死。
这只有十七岁的女子居然说能治好?
“能,不过需要很久,至少得三年。”风霓裳语气淡淡,丝毫没有半点波澜。
阿隼一听三年就能治好,登时喜的什么也不顾了,跪在风霓裳身前以头抢地:“姑娘,不,神医!只要您能治好我们少爷,别说三年,三十年我们也治得!小的这就安排马车,请姑娘随我们去上京城!”
温辞和阿绿听了也很激动,虽然他们此次来西京还有要事,但再要紧的事也抵不过裴肇的性命。
“不行,我在西京还有事要办,短则月余,长……”风霓裳有一瞬间的停滞,此去西京夺回靠山王府是一场硬仗,她虽迫切的想要马上救出妹妹,可实际到底多久能实现她也不知。
“云少主,您有什么事要办可尽交于温某,我乃镇国大将军温啸之子,裴肇是当今御前九千岁裴定之子。我们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也并非难事。”
温辞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此刻瞒着也无任何意义。
“我知道,只是我要做的事,只有我能做成。”
“你到底如何才能给我们少爷好好治病!”阿隼有些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
温辞以手示意阿隼噤声,耐着性子问道:“那不知云少主有何打算?”
风霓裳轻笑:“还得是温公子耐得住性子,裴公子的寒症我可暂且压制,让他恢复到今日之前的状态,甚至更好。三日后我可与你们同行去西京为靠山王祝寿,这一路上有我在,他必不会出事。等西京的事了,我便随你们去上京,治不好便不离开,可行?”
“你竟知道我们是去为靠山王祝寿的?”温辞此刻才惊觉,这云家少主当真是不简单。
“想知道这些又有何难,西京偏僻之地,少有人来,只有过路行商之人。你们衣着样貌不俗但带身患顽疾,这富贵人家断没有让体弱的主子自己出来经营买卖的道理,因此你们不是商人。近日也未曾听说朝廷要往西京派遣什么官员,刚才你自报家门,且看你们又带着大量货物,那必是来参与靠山王寿宴的,那车上带的是生辰纲。”
“不愧是祁山云家少庄主,见识和眼力非一般人可比。就按少庄主说的办,这病阿肇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在乎多等几个月。我们便跟着少庄主,或许还能帮衬一二。”温辞此刻已恢复了先前的镇静。
“不知,这诊金……”
“一直到治好裴公子,我可以不收诊金,不过需要两位公子满足我三个条件。”
“请说。”温辞心中又打起鼓来,最难实现的便是无价二字。
“其一,我们主仆三人都是女子,日后会有几位老大夫随着我入京,我们皆无自保之力,你们需要有人护卫我们的安全,直至裴公子病愈。”风霓裳伸出纤瘦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一”。
“这是自然。”
“其二,我为裴公子治病,那温氏与裴氏日后需要各自要答应我一个请求,不论届时请求是什么,都要为我办到。即便我死了,我的继承人以我之名前去讨要,你们两家亦不得推辞。”
“你要提什么要求?这要求不得违背礼法,亦不得违背道义。”阿绿为自家主子不值,出口阻止,温氏和裴氏两家的人情,那真的比天还要大。
“这我无法保证,或许真的可能是什么杀人越货之事,也未可知。”风霓裳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屑。
“那不行,我们温家是百年世家,怎可为了你担那莫须有的风险!”阿绿惊的跳了起来。
他是家生子,他爷爷辈起便跟着老将军阵前杀敌,他爹是温府大管家,他又陪着少爷一同长大,说句不中听的,他比温家几个少爷小姐都珍惜温家现如今的安宁。
“阿绿,不得无礼!我相信云少主的为人,一个能义诊多年的行医世家,必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如果有,你也不必担心,届时我温某自请除族去完成云少主交代的事情,必不会连累温氏一族。”
“少爷!”阿绿急的都要哭了,他这位小少爷自幼目盲,家里人心疼,从小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兄弟都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怎么舍得让他断亲。
“不必过于担忧,我信云少主。”温辞笑容柔和,轻轻拍着阿绿的肩膀安抚。
“云少主,你的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裴肇醒了,我来说服他。”
“不愧是翩翩玉树映风前,侪辈如君最少年的温五公子,云旸今日领教了。”
风霓裳笑着起身行了一礼。
“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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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翩翩玉树映风前,侪辈如君最少年。——张洵佳《赠同门何秋辇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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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侪辈如君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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